廖三針面色肅然的收了筆,沉下聲和他道:「老夫下針走的都是偏穴,風險甚大,一般的大夫若無萬分把握,自然不敢在這些穴位上下手。」
廖三針這話說的還是留了三分餘地,事實上他診治時慣用的是『置之死地而後生』的法子。三針即好的緣由,有一半就是因為他敢下狠手,下針在尋常大夫不敢下的穴位上。
堪堪是從這少年平日裡都用這祛寒丸調養身體就能料想到,當初醫治這少年的人定然是怕出岔子,所以才不敢冒然下針。廖三針想到這裡,微微皺起了眉,能把他從鬼門關拖回來的聖手神醫,不用懷疑,定是有辦法解這小小的寒毒。可是他竟然寧願用祛寒丸長久的調理祛寒,也不敢下手扎針……
這少年到底是什麼身份,連一個醫術超然的神醫都不敢冒一絲一毫的風險?
明珠只聽聞廖三針的醫術有口皆碑,可是他醫治的手法如何,她沒有絲毫的瞭解過。這下親耳聽廖三針說慣於下針在凶險的穴位上,她的心裡陡然起了一陣冷汗。這麼大膽的醫治手法完全是喜憂參半!若是一個不慎,不僅解不了寒毒,說不定還會搭上他的半條命。
想到這個可能,明珠頓時有了一陣悔意!病急亂投醫,若是出了什麼差錯……她所做的一切就不是救他,而是害他。
這女娃娃悚然一變的駭然神色廖三針看在眼裡,他行醫這麼多年,還是第一次見到有人質疑自己的醫術:「怎麼?你不相信老夫的醫術?」他話說的凶險,不過他既然敢下手醫治,自然有七成以上的把握。
明珠一聽這話,立刻意識到了自己的失禮。她目含歉意的從阿瓏身旁走上前一步,對著廖三針抱歉的行了一禮。
「廖神醫行醫多年,一定是心有把握才敢答應診治,是明珠失禮了。」
又聽到了她的聲音,陸辰的神色動了一下。
他很意外自己會來。幾乎就在他唇角抿起來的一剎那,明珠就猜到了他心裡的想法。她明白自己不應該來看他,若是萍水相逢的兩人,自己的舉動到底表現的太過關心了。
不想讓他察覺到自己的秘密,就應該遠離他。
陸辰不是普通人,他的直覺……甚至比洛七更敏銳。
明珠微不可聞地歎了口氣,一種頹然的無力感終究還是郁在心裡。
她已經不瞭解他了。他的心性不再像七年前那樣簡單衝動。他有不弱的武功、甚至能很好的控制自己的情緒……往日令陸妃頭疼,囂張跋扈的性子他都已經收斂太多了……
七年的時光終究改變了太多的東西,他的變化令她、心驚。
明珠看著廖三針走過去幫他拆下眼睛上的紗布換藥。他的傷勢不日就能恢復,若是不趁著他現在受傷的時機細細觀察,她就沒有機會來重新摸清楚他的心思了。她不能放過這個機會。
洛明珠最擅長的是看透人心。
對他,也一樣。
換好藥,廖三針就吩咐阿瓏帶上整理好的藥材離開了藥房,把地方留給這對『兄妹』敘舊,
聽到腳步聲漸漸遠去,陸辰負手站了起來。他的心裡有一種奇怪的感覺。好像死丫頭的身影總是有種如影隨形的緊隨感……
陸辰無端端的想到這一點卻又隨即忽略了,死丫頭再聰明,也才八歲。現在她來了,正好免了自己再去一趟東側院的麻煩。
明珠的目光落在了他身上,她能猜到他要說什麼。世子殿下默然的站了一會兒,果然用一副告知的口吻淡淡道:「兩天後,我就要離開江南。」嶺南是邊關之地,他絕對不可能帶上她。
明珠聽到這意料之中的話,聲音很平靜的「嗯」了聲。去嶺南不是兒戲,用銀子要挾他的辦法已經沒有用了。
死丫頭總算聽進去一回!世子殿下不知怎麼的突然在心裡慶幸的鬆了一口氣,他離開江南之後,兩人就橋歸橋、路歸路,再無瓜葛。不過看在她到底還是救過自己的份上——
「我會以兄長的名義拜託廖家照顧你幾日,你就待在這裡,等紅眷他們找過來吧。」帝師樓府的門生遍佈天下,江南這麼一個讀書人雲集的地方,他毫不懷疑樓家在江南一定有勢力。
他在離開之前還給自己安排了去路,明珠不知道自己心中是震驚多一點,還是迷惑多一點,好像還有那麼點似有若無的無奈,千滋百味湧上心頭,說不清也道不明。
這回是明珠沉默了許久,半晌她垂下眸,輕聲道:「那就在這裡別過吧。願殿下平安的回到鎮南王府。」
平安?聽到明珠說的這話,陸辰不知怎麼的就想起了在飛龍嶺遇到的劫匪,還有在蓮花鎮被人販子暗襲之事……這兩次還偏偏都湊巧的有她的影子。
明明是近在咫尺的兩個人,陸辰想著事,看不見她臉上的神情。因此沒有猜到明珠的心思。
那雙抬起的眸子靜靜的凝視著他,眼中的決心魄力亮的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