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冷峻的容顏還帶著幾分稚氣，薄利的唇被緊緊抿著，透露出一絲倔強，還有一絲……不甘與尷尬。
他的劍眉微微擰起，看起來一臉的堅決。他認為明珠固執，明珠又何嘗不是這麼認為的。他執意要付給廖三針診金，可是——
當了這條束帶，他身上就什麼都，沒有了。
「值這個價錢？」明珠偏著頭望著他半闔眼眸的模樣，「殿下知道，這條束帶能當多少價錢嗎？」以前是不知道當鋪的規矩，自從當過那對耳環後她再也不敢奢望能獲得一筆可觀的銀子了。他這個態度，就如當初的自己一樣，顯然高估了典當的銀子。
「這條束帶是貴妃娘娘親手所做，不說這份心意，上面的玉片皆是東陵國進獻的寶玉打磨而成。不說價值連城——」他若有所思的皺著眉，肯定道，「白銀千兩定是有的！」
他想的果然是這樣。
白銀千兩……通透溫潤的乳白色玉片整齊排列，寶藍色束帶的中央還用東陵玉打磨成一個虎頭形狀。東陵以盛產美玉出名，年年朝貢都進獻一塊最通透無瑕的美玉給元熙。更何況這是元熙第一皇妃親手縫製……這天底下怕是再也沒有這樣一份獨一無二的珍品了吧。
「這是貴妃娘娘對世子殿下的一份心意，怎麼能拿去當了？」明珠的視線從他手中移開，淡淡的拒絕道。這樣的珍品當到當鋪也是糟蹋，陸妃親手縫製……對他一定很重要。
「除了這個方法，還有別的辦法能弄到、銀子嗎？」陸辰沉下了聲，用一種無比尊貴威嚴的語氣道：「本殿下，還不至於欠下這份人情。」他體內的寒毒連太醫院的御醫都束手無策，廖三針若是能幫他解了，診金一千兩也不多。
「一千兩？」他的面上是一副成竹在胸的樣子，明珠不得不出言打破他的幻想，「當鋪中的東西向來都是低當，殿下也太高估這個價格了。」
「高估？」陸辰顯然對東陵玉很有信心，或者說這條束帶在他心目中的價值非常之高。他不悅的打斷了明珠的質疑，冷冷的嘲諷了一句:「你當世人都是有眼無珠之輩？！不說它出自……就說鑲嵌在上面的這幾片進貢的東陵玉，絕對比民間貨商手中的好！」
「殿下若執意要當，還是不要抱太大希望。」她這話間接的答了他，這世間，的確是有眼無珠之人多。
陸辰又是被她哽了一下。
就在他沉默著不出聲，明珠以為他正在斟酌的時候。
陸辰半睜開眼睛，依舊朦朧卻帶著一絲尖銳的視線定住在她身上，他毫不客氣的質問道：「你怎麼就能斷定，它一定當不了好價錢？」
她明白什麼？！若是樓二這麼斷定還有道理，她一個久居深閨的大家閨秀會對當鋪的規矩如此瞭解？樓府還沒有落魄到要典當東西的地步吧。
「我……」明珠被他問的臉色一滯，所幸陸辰不能看見，「我曾聽樓二提起過。」
「就這樣？！」陸辰第一次在口頭上佔了上風，他重新閉上眼，自鼻尖冷哼了一聲，「你還是跟著阿瓏走一趟吧，多餘的銀子就當是本殿下給你的利息。」
留下這句話後，他逕自把束帶放在了桌子上，高傲的挺直著脊背，走出了明珠的屋子。
過了許久。
明珠走過去拿起他放在桌几上的寶藍色錦帶，入手的觸感滑柔如蠶絲，她細細的在背面摸索了一會兒。預料中的，指尖摸到了一塊印戳。
她撫著那一塊不易覺察的東西，無奈的垂下眸：「真是笨。」宮裡出來的東西都有標記，御賜的東西，怎麼能拿去典當……
陸辰走了不久，阿瓏就過來敲了敲門：「姑娘，你要隨我上街嗎？」
「先不去了。」明珠打開門對她道，「阿瓏姐姐，你能不能幫我去買一些畫筆和顏料？」
「啊？」那個小公子吩咐她帶著這個姑娘出門一趟，他們有事要辦。怎麼現在又不去了？阿瓏有點摸不著頭腦，不過她還是回了明珠的問題：「筆？姑娘可是要作畫？」
她見明珠點了點頭，笑道：「這些東西小姐就有。我去問小姐拿就行了。」
「廖姐姐不用嗎？」明珠疑惑的看向她。
阿瓏捂著嘴輕笑：「我們小姐整日忙於看病診治，哪有時間和興致作畫啊。姑娘你等著，我一會兒就拿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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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你是要畫什麼？」常年看小姐把脈的阿瓏，見到明珠要作畫的架勢覺得很新奇，不由得多嘴問了一句。
明珠把筆和顏料分門別類的擺在桌案上：「阿瓏姐姐聽說過花神冊嗎？」
「花神冊？！」阿瓏大吃了一驚，「就是記錄歷朝歷代出名美人的那本冊子？」
明珠見到她吃驚的樣子自然明白她一定是聽說過，不過阿瓏說的也不確然，花神冊是由各個美人的圖集訂而成，到了每一朝都有人來完善，記錄這一個朝代之中最出眾的、五個女子。
「陸貴妃娘娘肯定是一個，還有那個傳說中的京城第一美人樓夕月……」阿瓏雖然不知道明珠為什麼突然提起這個，不過她還是大感興趣的喋喋不休起來，「五個名額被貴妃娘娘摘走一個，也不知剩下的兩個名額落入誰的手中了？」說起這個花神冊還有一個不成的規定，歷朝歷代的皇后肯定是頭名，所以真正的名額只有四個，更何況被記錄在其中無一不是才色雙絕的女子，這個世間只要是女子，想必都對它有所期待！
明珠慢條斯理的沾了幾滴清水點在墨中，耳邊聽阿瓏不停的在一旁猜疑。
阿瓏口中唸唸有詞的說了好幾個名字。最後，她突然興奮的說了句話：「我覺得蕭家的雲傾小姐應該也能得到一個。」不說蕭家在江南的名聲有多大！蕭雲傾是江南第一才女，這回蕭氏進京，更有不少人猜測她會是元熙的太子妃……這樣的女子，阿瓏想想就很有可能！
蕭雲傾。明珠聽到這個名字指尖一頓，她瞭然的笑了笑。然後偏過腦袋看著阿瓏：「那阿瓏姐姐知道到了元熙，是誰在記錄花神冊嗎？」
「這個我當然知道了！」阿瓏的眼中閃著興奮驚奇的亮光，「是相國寺的了凡大師！」了凡大師的俗家身份是京城定國公府的大公子，書畫雙絕。不過這人也是個性情中人，因愛妻過世，生無可戀便剃度出了家。
兩年之前樓家夕月及笄，了凡大師便直言她的畫像會被收錄進花神冊之中。這麼一說，大家自然就猜到了他便是記錄之人了！更是有不少的才子公子當即去寺裡拜訪，希望能知道剩下的三人是誰！
在阿瓏興奮之中，明珠已經用筆沾了墨，筆尖落到紙上，她停了一停。
阿瓏一邊說，一邊還留意著明珠。這麼一看，她的目光突然落到了這個少女的臉上不動了——
阿瓏突然莫名的想了想，若是這位姑娘長大了，樣貌肯定不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