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普車裡頭。
朱宸靜靜地看著她,這麼遠的距離,他從置物盒裡頭拿出了一個軍用望遠鏡出來,也是以前隨意放在車裡頭的,眼下竟是派上了用場。
心跳和呼吸,似乎都靜止了一般。
所有的注意力,就那麼落在了她的臉上。
幾乎完美的五官和臉型,臉上早已經沒有了幼時的稚氣和任性,只是……也沒有了幼時那陽光燦爛的笑容。
長及腰際發尾微彎的一頭柔順的長髮,一身長裙,裙裾翩翩。
長高了,漂亮了,卻還是瘦得讓人心疼,從她纖細得不盈一握的腰身就能夠看的出來,朱宸覺得胸口沉悶得難受,像是被硬塞進了什麼東西一樣。
只一眼而已,只這麼一眼,彷彿心裡頭缺失的那一塊,就一瞬間洶湧地填補回來。
而她旁邊,站著一個男人……
推著她的行李,和蘇俊賢聊著的男人。
心裡頭的某個地方,牽拉出了絲絲細細的痛,甚至連眼神,一瞬間都有些頹然了下去。
是啊……她長大了。
如莫離所說的那般,或許她長大了就會知道自己當初的感情有多幼稚,當初說過的話有多可笑。
現在她長大了,所以……或許也就不再記得小時候的自己是何等的認真,眼下想起來,或許她也只會一笑而過了吧。
朱宸頹然地放下了拿著望遠鏡的手。
「江先生,今天謝謝你了。」蘇俊賢客氣地同江英奇道謝一聲。
「她有些發燒,飛機上什麼都沒有吃,你多注意一點吧。」江英奇的語氣中雖然沒有什麼太大的起伏,但是從話語的內容,聽得出來他是好意的關切。
蘇俊賢眉頭皺了一下,對於陸莫**體不好的事情,從來就不是什麼新聞,他自然也是知道的,馬上就皺起了眉頭來,看向了陸莫失,「莫失小姐,走吧。」
蘇俊賢已經轉身走向車子,拉開了後座車門。
陸莫失眉頭依舊是輕輕地皺著,雖然心裡頭的感覺依舊怪怪的,但是也點了點頭應了,「好。」
說著轉頭看向了江英奇,「江先生,謝謝你了。」
先前他和蘇俊賢的對話,陸莫失幾乎一句都沒有聽進去,就聽進去了一個姓氏罷了,他姓江。
江英奇看著她,臉上終於有了些許表情,唇角淺淺地彎了一下,「我是江英奇,陸小姐,我們還會再見面的。」
陸莫失愣了愣,也就點了點頭沒再多話,回頭走到車門邊,鑽進了車子裡頭。
車門被蘇俊賢從外面關上,他坐進副駕之後,車子馬上就開了出去,朝著機場高速回市區去。
陸莫失有些心不在焉,剛才明明是感覺到怪怪的像是有人在看著自己一樣,可是……
想到這裡,她忽然頓了一下,心裡頭一個咯登。
吉普……
那輛吉普!
她的腦袋中忽然就反應了過來,剛才看到的那輛吉普車,似乎……牌照是白色的?
白色的牌照。軍牌。
心中想到了一種可能,不……不是可能,她幾乎能夠確定那車的主人是誰。
心裡頭那種感覺說不上來的難受,只感覺呼吸彷彿都變得困難起來一般,像是坐著過山車從最高的地方衝下去一樣的心悸。
她伸手按住自己的心口,微微低著頭,眼淚已經蓄滿了眼眶。
你不是已經……早把我忘了麼?你不是早就已經不和我聯繫了麼?你不是已經決絕到甚至連我所有急切的期盼的聯絡,都拒絕了麼?你不是……早就已經覺得我的感情是幼稚的了麼?
你不是不喜歡我麼?!
那你還來做什麼……你還來做什麼呢?你還來……做什麼呢?
那麼多個日日夜夜的期盼,那麼多個關在無菌病房裡頭不見天日的時光,那麼多個痛苦到快要熬不下來,甚至不如死了痛快的日子。
那麼多個杳無音訊的留言,那麼多封毫無答覆的郵件……
那麼多,那麼多……
我那麼努力地活下來,我那麼努力地從鬼門關走出來,我那麼努力地長大,我那麼努力地喜歡著你,那麼認真的喜歡著你,喜歡你這件事情,是我這輩子做的最認真,最用心的一件事情。
甚至比我對待自己的生命還要認真。
可是你為什麼……為什麼不要我?為什麼不看我,為什麼不聯絡我,為什麼……連我想要喜歡你,哪怕是卑微地喜歡著你,都被你用決絕的斷聯來拒絕呢?
為什麼?朱宸,為什麼?
「莫失小姐,你還好嗎?」蘇俊賢看到她一直低著頭,肩膀有些輕輕地顫抖著,「要不然,先直接去醫院怎麼樣?」
陸莫失收斂了一下情緒,已經抬起頭來,微微笑了一下,「我沒事,你別擔心,就是有點低燒而已,不打緊的。我最討厭的地方,就是醫院了。」
與其說是討厭,不如說是痛恨,醫院究竟奪去了她多少原本應該快樂的時光,在無菌病房的那些日子,日日夜夜的,幾乎快要逼瘋她,如若不是心中那個信念,她恐怕都要撐不下去了。
她要活著,這是她的信念。她要活著,要活下去,然後健健康康的回去,長大之後嫁給他。
就是這麼守著這個信念,度過了那些幾乎將要逼瘋她的日子。
可是終於等到了,等到了活下去的機會,等到了心臟。
移植手術之後痛苦的恢復,傷口的疼痛幾乎每時每刻都讓人忍不住想要喊出來,只能靠鎮痛泵來換取能夠睡眠的時光。
更可怕的是之後傷口的恢復,那種長新肉的癢,癢得讓人恨不得直接將那塊肉剜去。
她幾乎每天都在病床上掙扎著恢復,再沒有胃口,也會吃東西,再疲憊,也會下床去走走,哪怕只有幾步。
終於能夠活下去了,術後恢復得很好,身體沒有排斥新的心臟,終於抓住了這個活下去的機會,終於能夠繼續活下去了。
等到的,就是永遠打不通的電話,永遠沒有回復的郵件,彷彿……永遠都不能再聯繫得到他了一樣。
當信念破碎的時候,會讓她忍不住想到,自己那麼掙扎著活下來的理由究竟是什麼,還不如死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