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就這麼沉默相對地喝湯,齊美雲的手藝一直都是不錯的,山藥薏米大骨湯味道很好,薏米燉得很爛,山藥很粉,大骨的滋味兒全都融進了湯裡。
看著言辰的碗空了,季若愚又伸手給他盛了一碗。
他也沒有拒絕,接過碗之後就繼續喝,季若愚抬眼看他時,他若是對視上季若愚的眼神的話,臉上就會露出笑意來,只是季若愚一直看著他臉上的笑容,終於是有些忍不住了,明明是與往常無異的笑容,淺淺的陽光的,笑起來眼睛彎彎的,彷彿眼神裡頭都是明媚,可是看在季若愚的眼裡頭,卻多了些類似於笑得比哭還難看的味道。
季若愚輕輕放下湯匙,定定地看著言辰,「你別再笑了。」
言辰臉上的笑容就那麼瞬間僵硬了一下,在聽到她這話的時候,然後他原本還揚起的唇角,就這麼隨著她的音落,也垮了下去。
言辰的眼神中是淡然的低落,不張揚不顯眼,可是卻會讓人看得心都有些疼起來。
季若愚輕輕歎了一口氣,半晌才說道,「傷心就哭,開心就笑,難過就沉默,這才是人,才是活著。明明不開心,幹嘛還要笑呢?」
言辰已經不難猜出季若愚或許是剛剛聽到了他和言信然的對話了的吧,他又勉強地勾了一下唇角之後,所有的表情都瞬間低落了下去,再沒說話。
季若愚也就這麼陪著他,坐在沙發上,默不作聲的。
言辰就坐在她旁邊地板上,背靠著沙發,時間靜靜過去,約莫一個小時之後他才輕輕歎了一口氣之後開口,「戒了酒之後,發現酒雖然不是個好東西,但是在這種時候還真是懷念呢。」
季若愚沒有做聲,只是坐在他旁邊而已,然後就感覺到他的頭就這麼輕輕歪下來,靠在了她的膝蓋上。季若愚終究是沒有動,就這麼由他靠著。
「好幾年了,每年的節日,我都是坐在這裡,然後看著那裡。」言辰伸手指了指對面的落地窗玻璃,「每年,我就自己坐在這裡,看著那窗外綻放出朵朵煙花來,外面很吵鬧,可是屋裡卻安靜得只聽得到我一個人的聲音。」
他的手指隨意地在空中划動著,似乎想要勾勒出那煙花的色彩和輪廓出來一般,只是就這樣的動作,卻顯得那麼寂寞。
這是季若愚第一次這麼近距離地感受著言辰的孤獨,只覺得很難過,這個男人,原本應該多麼張揚而恣意地活著的。
從言辰家出來的時候,季若愚都還有些沒有從那種難過的情緒中回過神來。
坐在車上的時候,她伸出手拿起手機來,在上頭搜索到了言信然的照片,看著照片上頭中年男人看上去還算年輕不出老的臉,她伸出手去輕輕在手機屏幕上觸動了一下。
抵達醫院的時候已經差不多快中午,在言辰這裡逗留了一個早上,將車停好之後,季若愚就給陸傾凡打了電話。
聽到那頭傳來的熟悉的低沉磁性的男人聲音,季若愚的心情才不由自主地好了一些。
「來了?」陸傾凡低聲問了一句。
「嗯,在停車場走上來了。」季若愚微微笑著對電話那頭的男人說著,陸傾凡只是輕輕嗯了一聲,語氣中似有笑意。
「我在媽辦公室裡。」他這樣說了一句,季若愚原本準備直接朝vip病區走的,又直接走到了住院部的電梯去,按下了范雲睿的樓層數字。
旁邊有其他科室的護士,但好像是認出了季若愚來的,所以在後頭竊竊私語著什麼,季若愚想自己這輩子算是低低調調沒出過什麼大風頭的,讀書的時候也是那種連老師都不太記得她的學生。
而現在長大了倒好,竟然有人還會在後頭竊竊私語地討論自己。二十幾歲了,居然還搭著自己丈夫出名了一把……
電梯門快要關上的時候,外頭傳來了一聲女聲,「等一等!」
然後就是一陣急促地朝這邊過來的腳步,季若愚下意識地按了開門鍵,只是走進來的女人,是左霜霜。
左霜霜一進電梯先說了聲謝謝,然後才看到季若愚。
她眼神稍稍滯了片刻,臉上沒有笑意也沒有什麼其他情緒,只是對著季若愚輕輕點了一下頭,季若愚裝沒看見,這個女人作為自己丈夫的前女友,而且自己還目睹了她勾著自己丈夫的脖子親吻的樣子。
季若愚自認自己真的沒有那個度量去和她虛與委蛇。
但是好像左霜霜並不這麼想,電梯門關上之後,上升的過程中,她就輕聲問了季若愚一句,「身體恢復得好些了嗎?」
季若愚眉頭輕輕皺了起來,看著這個站在自己旁邊的女人,有些心裡煩躁起來,難道就不能裝作不認識然後就這麼過了麼?
季若愚也是知道家醜不可外揚這句老話的,對於陸傾凡和左霜霜之間的那些事情,她是從來沒想過鬧到陸傾凡的工作場合來。
於是雷公不打笑臉人,左霜霜都已經主動開口,她總不能裝作不認識,草草點了點頭,裡發出一個模糊的音節表示肯定,就盯著電梯的樓層數字,一跳到范雲睿科室的樓層,門一打開,季若愚就準備趕緊邁步走出去。
只是陸傾凡就站在電梯門口,他臉上帶著淺淺的溫柔笑容,在眼神看到季若愚的瞬間,只是看到左霜霜在電梯裡的時候,眼神稍稍變了一下。
陸傾凡伸手過來牽季若愚,眼神沒有多看左霜霜一眼。
電梯門又再關上之後,電梯裡頭先前的那兩個護士原本還只是非常小聲地竊竊私語,季若愚出去了之後,她們聲音也就肆無忌憚地放開來說了。
「哇,二十四孝好老公!」
「是啊是啊!連電梯都要來接,陸太太上輩子是積了什麼德喲,找到陸醫生這麼好的……」
「你剛看到陸醫生的眼神沒有,那個溫柔勁兒……我要是能有這麼個老公,真的是死都死而無憾啊。」
兩個護士在心胸外科的樓層時就下了電梯,只有左霜霜一人依舊站在電梯裡頭,她垂在身側的手,已經緊緊握成了拳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