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靜的午夜,孟獲大營中的蠻兵皆已入睡,山林中的動物也都停止了活動,只有夏蟲還在低聲嘶鳴。一個獠丁軍在睡夢中翻了個身,而後便被一陣尿意驚醒,迷迷糊糊站起來,向營帳外行去。等到了營外僻靜處,這個獠丁軍便開始放水,隨著尿意消退,獠丁軍臉上露出一副滿足的表情。
忽然間這個獠丁軍耳朵一動,他似乎聽到遠處有歌聲傳來。那歌聲的腔調極其怪異,又似乎距離極遠,他一時也聽不真切。待他想要細聽,那歌聲又戛然而止,似乎從沒出現過一樣。這讓獠丁軍全身打了個冷顫,即便是盛夏天氣也消除不了他心中的那陣寒意。
「一定是聽錯了!真是自己嚇唬自己。」獠丁軍心中自嘲一笑,可還是加緊腳步往營帳中走去。可是他還沒走到營帳便停下了腳步,因為那怪異的歌聲又響了起來,這回他確定自己聽的沒錯。
「怪怪!深更半夜是誰在唱歌?似乎人還不少。不過離的太遠了,唱詞似乎還是漢話。」獠丁軍聽了一陣,發現歌聲並不是從對岸的敵營中傳出的,而是來自大營之後,這個發現讓他倍感驚奇。
這個獠丁軍不懂漢話,可是他同帳的袍澤卻懂。獠丁軍三步並作兩步進了營帳搖醒了那個懂漢語的袍澤。
「三更半夜不睡覺,你吵我作甚?」被搖醒的蠻兵瞪了同伴一眼,揉了揉眼睛道。
「營外有人唱歌,你幫我聽聽唱的什麼?」獠丁軍小聲說道。
「你做夢呢吧?這時候有人唱歌?不是你瘋了,就是那唱歌的人瘋了。」被搖醒的蠻兵本就不滿,一聽同伴讓他聽歌怨氣更大,也懶得理人,嘟囔了一句翻身就像躺下接著睡。
「我說真的!不信你聽,還是漢話呢。」見同伴想要繼續睡下,獠丁軍一把將同伴拽了起來。
被吵醒的蠻兵十分無奈道:「好!好!我倒要聽聽是何人唱歌,等我抓到了這擾人清夢的傢伙,非要將他打死。」說罷他便跟著同伴來到了帳口,也不出營帳,就在帳門處側耳傾聽。
開始這蠻兵還沒什麼反應,可是聽了一陣,他的臉色就越來越白,大顆的汗珠直往下掉。起夜的獠丁軍本就覺得歌聲詭異,此時見同伴如此反應更是吃驚問道:「你聽清那些人唱的什麼了?」
後醒的蠻兵哆哆嗦嗦的道:「那些唱歌的不是人,是鬼!我等快回去躺著,千萬別出去。」
一聽是鬼,獠丁軍也哆嗦了一下道:「你怎麼知道是鬼了?」
「別問了!你別問了行不行?我沒聽見,什麼也沒聽見。」蠻兵捂著耳朵躺回了床上,可那若有若無的歌聲卻還是一個勁兒的往他耳朵裡鑽,搞得他坐臥不寧。
夜,瀰漫在,血色的,田野上。昏黃月光,照不亮,揮不散,的死亡。遺忘,被遺忘,剩什麼,在心上。乾枯的心臟……
天,濛濛亮,甦醒在,墓穴旁。鄉亭的牆,只留下,斑駁的,痛與傷。回望,再回望,血與火,的戰場。曾經的榮光……
斷斷續續極其怪異的曲調再配上那恐怖的歌詞,簡直讓這個懂漢話的蠻兵崩潰。乾枯的心臟,甦醒在墓穴旁,這不是鬼魂又是什麼呢?此時他倒是有些羨慕那個不懂漢話的袍澤了。
孟獲營中有五萬兵馬,聽到歌聲的當然不止兩人,懂得漢話的也不是少數,否則孟獲、孟優根本沒法指揮這群獠丁軍。不過所有在夜間偶然聽到歌聲的獠丁軍都做了同樣的事,就是乖乖閉嘴,躲在自己營帳之中。
這些獠丁軍敬神畏鬼,聽到了鬼魂哭訴又如何?他們可不敢半夜跑出營去見鬼,至於稟報孟獲就更別提,誰都擔心孟獲下令讓他們去找鬼,那是去還是不去啊?去了是找死,不去也是找死,總之稟報孟獲就是死,那誰還去稟報啊?
孟獲、孟優昨天夜裡都睡的很熟,再加上歌聲音量不大,又斷斷續續聽不太真切,所以二人都沒被驚醒。可是次日天明,他們兩人明顯感覺到大營中的氣氛有些不對勁了。駐紮五萬獠丁軍的大營中盤踞著一種極其詭異的氣氛,似乎所有人都在竊竊私語,所有人都變得小心翼翼,平日喧鬧不堪的大營一下子安靜下來,同時又瀰漫著一種不安的情緒。
「昨夜究竟出了何事?」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的孟獲轉頭問孟優道。
孟優搖了搖頭道:「我也不知!昨夜並無警訊,營中糧草也充足,似乎沒什麼大事。」
孟獲皺起眉頭走出大帳,隨手指著幾個蠻兵道:「你、你、還有你,你等都進來,我有話要問。」
幾個蹲在一起議論的蠻兵被孟獲一點名,當時就一咧嘴,只是他們再不情願也只能硬著頭皮跟隨孟獲進了大帳。
孟獲見幾人入內便問道:「營中軍士皆在議論何事?」
「回稟大王,我等不知!」幾個蠻兵相視一眼,統一答道。
孟獲見他們耍詐,冷哼一聲道:「哼~別人議論什麼你等不知,你等又在議論何事?若不從實招來,我便將你等一同斬首。」
幾個蠻兵見孟獲發怒,便知推脫不過,其中一人開口道:「啟稟大王,昨夜似乎有人聽到鬼哭之聲。夜間眾人不敢議論此事,等到天亮才議論紛紛。」
孟優在一旁追問道:「鬼哭?什麼鬼哭?」
先前說話的蠻兵道:「回稟二大王,小人昨夜睡的死,也沒聽見,是我醒來聽他們說的。」說完一指他旁邊的幾個蠻兵。
那些蠻兵見孟獲、孟優向他們望來紛紛搖頭擺手,然後又一同指向了一個十六七歲的蠻兵少年。這小蠻兵見袍澤全指向自己,兩位大王又盯著自己,頓時緊張的說不出話來,「噗通~」一聲跪倒在孟獲面前磕頭道:「大王饒命!大王饒命!」
孟獲見自己面前的小兵嚇得不輕,費了好大勁才從滿是橫肉的臉上擠出一絲笑容道:「你莫要害怕,昨夜究竟發生何事,你且一一道來。可是真的有鬼哭之聲?」
小蠻兵見孟獲並未怪罪自己妖言惑眾擾亂軍心,頓時心中稍安答道:「回稟大王,不是鬼哭,是鬼歌。我聽得真切,斷斷續續唱了一夜,天亮之前才停息,嚇的我一夜未睡。初時我還當我一人撞鬼,不想其他人也聽到了,皆在議論此事。」
孟獲聞言奇道:「竟有這等事?那鬼又唱的什麼?」
小蠻兵聽孟獲問起,便一五一十學著唱了起來。還別說這小蠻兵還挺有歌唱天賦,音調學了個**不離十,歌詞更是一字不差,看來這一夜還真沒白聽。
那怪異的音調和詭異的歌詞孟獲、孟優就算白天聽了都忍不住背皮發麻,可想而知那些半夜聽到歌聲的蠻兵要嚇成什麼樣。孟優問道:「這歌除了你聽到,還有何人聽到?為何不速來稟報。」
小蠻兵心虛道:「不少人都聽到了。只要昨夜起夜醒來的應該都聽到了,還有值夜的軍士也聽到了。我初時以為自己錯聽,不敢隨意亂說,又想著值夜之人聽到應該回報大王,這才沒有稟報。」
孟獲聞言眼睛一瞇,他怎麼不知這小兵是在推卸責任。所謂死道友不死貧道,將責任推給值夜之人他自然就可以開脫了。不過這小兵說的也有些道理,於是孟獲對幾個蠻兵道:「你等速去將守夜之人尋來見我。」
幾個巡哨守夜的蠻兵蠻將見了孟獲便磕頭認罪,顯然他們也都聽到了昨夜的歌聲,卻沒有稟報孟獲。別人不稟報沒有責任,可是他們不稟報就犯了軍法,孟獲完全能以此為由將他們斬殺。
孟獲先確定了幾個守夜蠻兵與剛才那小蠻兵聽到的是同一首歌,然後又看了一眼幾個磕頭如搗蒜的守夜蠻將道:「你等既然發現歌聲有異,為何不來稟報?」
其中一個蠻將道:「回稟大王,鬼神之事我等豈敢亂言?何況那群鬼怪並未侵犯我等,也不能算作緊急軍情,這才沒有稟報。」
孟獲也知道這些將士被歌聲嚇壞了,所以並不深究,又問了幾句之後便讓眾人離去。待將士離營,孟獲眼神一凝問孟優道:「你說這是不是王華蠱惑軍心之計?」
孟優想了想搖頭道:「我看不像。其一,這歌聲是從營後傳來,並非對岸傳來。其二,這歌聲曲調不同於尋常凡樂,與琴曲鼓曲皆大相逕庭,試問世間有何人能不遵音律獨創如此曲調?」
孟獲道:「既是如此,我等又該如何是好?」
孟優道:「不妨我等今夜靜聽,再做打算。若能相安無事,我等也不必理會。」
孟獲想想也只能如此,待到晚間,兄弟二人誰也沒睡,就坐在帳中大眼瞪小眼,等著聽鬼唱歌。營中沒睡的可不止他們二人,幾乎所有獠丁軍都躺在床上側耳傾聽,尤其是那些前一天沒聽到鬼歌的,全都想聽一聽這鬼歌究竟是如何曲調。
一座大營五萬餘人,溜溜熬了一夜,別說鬼歌,鬼放屁都沒聽見。次日天明,苦等了一夜的孟獲忍不住跳腳罵道:「聽個鬼啊!」孟優則是苦笑著勸道:「聽不到最好!免得營中將士心驚膽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