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太平」是太平道的基本教義和宗教理想。張角以黃天為至上神,又信奉黃帝,認為黃帝時的天下是太平世界。在這個太平世界裡,既無剝削壓迫,也無饑寒病災,更無詐騙偷盜,人人自由幸福。
南燁簡直有些懷疑烏托邦的起源是不是就是太平道。不過他倒是有一點堅信不疑,即便是張角不死,黃巾起義成功了,這「致太平」的心願也實現不了,再過一千八百年也實現不了……
南燁對張白騎解釋道:「我所說的太平和你師父所說的太平可不一樣,我說的太平僅僅是不讓百姓再受戰亂流離之苦而已。只要白騎麾下士卒遠離戰亂安心耕種,難道還愁不能溫飽嗎?」
張白騎搖頭道:「我還以為法師能對我黃巾士卒一視同仁是因為法師知道我等的難處;我還以為法師大道高深定然能看清這天下弊病所在;我還以為法師的科學大道要強過師父百倍。如今看來我和師父都錯了,法師不如師父多矣。」
南燁奇道:「此話怎講?」
張白騎不答反問道:「不知法師如何看待這天下之亂?又如何看待我黃巾義士?」
南燁真沒想到這第一個和自己談論天下事的不是當今漢靈帝,也不是未來的蜀漢皇帝劉玄德,更不是智謀高深的戲志才,而是張角的親傳弟子張白騎。如何看待天下之亂?官迫民反唄。
南燁想了想道:「我親衛之中黃巾降卒不在少數,自然知道黃巾士卒多是走投無路的窮苦百姓,只因忍受不了貪官污吏、地主豪強的壓迫才不得已起兵造反,並非皆是十惡不赦之徒。所以我才勸朝廷招降黃巾,不主張一力剿滅。至於這天下之亂,則根源多矣。」
張白騎、管亥、周倉聽了南燁的話全都眼前一亮,戲志才、典韋、蘇雙則是大驚失色,他們從來沒想到鬥法張角大敗黃巾的南燁法師竟然是同情這些黃巾賊的。
張白騎追問道:「法師請說這根源何在?」
南燁道:「觀天下之亂,表面上看是百姓造反,於是世人便將這禍亂根源歸結於百姓,實際則不然。我大漢之百姓最是良善,只要能有口飯吃填飽肚子,他們便任勞任怨。能把如此善良的百姓逼迫造反,顯然是當政者的過失。
所謂當政者,便是朝堂之上的皇帝、大臣和各地官員。天子若賢,則朝堂清明,多君子,少小人,上行下效,政績顯然,百姓安居樂業;若君昏而臣賢,就好比一木,枝粗而桿枯,賢臣所在之地便太平安樂,賢臣不在便民不聊生;若是君臣皆賢,便是百世強朝,諸般不敢犯;反之,則禍期不遠!
當今之世,天子不明,宦官當權,貪婪殘酷,大肆搜刮民脂民膏,再加上連年災荒,百姓生活苦不堪言,乃至出現了白騎所說人吃人的慘劇,百姓為求活命不得不反。所以這根源之一便是這當政之人。」
戲志才、典韋、蘇雙皆覺得法師此言有些大逆不道,可是卻又十分有理,讓人反駁不得。張白騎則是拍手叫好道:「師父果然沒看錯人,法師竟然敢直斥皇帝,真是痛快。」
南燁搖頭苦笑道:「你們不曾見過皇帝,我卻是見過的。若將這禍亂之始全都推到他一人頭上,確實也有些冤枉。
這皇帝整日就在深宮之中,如同籠中之鳥。他哪裡會知道治下百姓的疾苦?當然是十常侍怎麼說便怎麼是。就算天下大亂,也能謊報軍情,說成天下太平。
那張讓把自家莊園建得皇宮還高,又怕皇帝發現,挖空心思來蒙騙皇帝說『天子不可登高,登高必遭大禍』皇帝身邊都是這種小人,想不昏庸也難啊!
再說天下之事何其多也,皇帝就算是神仙,一個人也管不過來,還是要靠大臣。所以我才說天下之亂在於當政者而不在於皇帝一人。」
在座眾人還沒聽說過皇帝被騙這種事,都一起搖頭苦笑。戲志才、典韋和蘇雙此時也都從震驚中緩過神來,越聽南燁的話越有道理,都覺得大漢百姓實在倒霉,竟然攤上了十常侍和這種昏庸皇帝,難怪有人要造反。
戲志才道:「法師言禍亂根源不止一處,依我看,除了這當政者外還有世家。那些世家大族罔顧王法互相包庇,取國利而謀私益,豪奪巧取殘害百姓。為國舉士,只舉親而不舉賢,只顧自身而忘天下。這才使得宵小遍佈朝堂。」作為寒門士子戲志才反感世家也很正常。
張白騎道:「志才先生所言有理!既然法師與先生皆知天下之亂在朝廷、世家,不在百姓。那我黃巾軍斬殺貪官污吏,攻打世家豪強便是正道,為何我等卻不能取勝呢?」
南燁想了想黃巾起義的失敗原因道:「你等仗義起兵卻不能取勝的原因有三。其一是缺乏統一指揮也沒有共同的作戰計劃和目標,原本就不完備的計劃還被叛徒出賣了。起義之後各地黃巾義軍又沒有迅速地集結起來,而是分散在各地孤立行動,或佔地死守或到處劫掠,甚至當友軍有難時,各軍都不會相救,以至於被官軍各個擊破。
其二是你等的對手太過強大,除了朝廷官軍之外還有各地世家豪強。他們訓練有素,兵器精良,已然是勁敵,此時就不該再胡亂樹敵。可是黃巾軍沒有軍法,不受約束,四處劫掠,裹挾平民百姓,把原本支持義軍的百姓、富戶全都變成了仇敵、死敵。這就等於是與天下人為敵,又怎麼能勝?
其三便是黃巾軍中人才缺失,兵雖然多,將卻不廣,更無謀士、帥才。反觀官軍,皇甫嵩、朱俊、盧植、劉備、曹操、孫堅皆是不可多得的人才。不論是統兵作戰的能力,軍事指揮的才能還是戰術計謀的運用都十分得當,這才能以少勝多,以弱克強。
上述三點歸結為一點,便是人才的缺失。沒有指揮作戰統領全局的人才,沒有制定軍法約束部下的人才,沒有統兵作戰運用計謀的人才。如此又怎能不敗?」
南燁這三點敗因可不是他自己總結的,而是歷史總結,每點都是一針見血。不僅僅是張白騎和管亥、周倉聽傻了,就連戲志才、典韋、蘇雙也聽傻了。他們都有一種感覺,南燁法師根本不是剿滅黃巾的官軍,而是被死去的張角附身了,正在總結自己失敗的經驗教訓。又好像南燁法師就是天上的神明,一直在注視著下界黃巾軍的興起和覆滅。
張白騎愣了好一會突然跪在地上激動道:「法師既然有如此大才,能知興衰,為何不助我師一臂之力推翻這腐朽的朝廷呢?為何又要與師父為敵呢?這到底是為什麼啊!」
南燁當然不能說自己熟知歷史,為了活命才站在勝利者一邊,與個人立場無關。只能說道:「白騎快快起來,其實你師父張角剛剛開始治病布道之時,確實非常值得尊敬。他勸人多行善事,少做壞事,反對貪官斂財,主張平等互愛。這些都與我修習的科學大道並不衝突。
可起兵之後他又是怎麼做的呢?四處劫掠斂財,裹挾窮苦百姓,不加入黃巾者就一律殺害。這豈不是比你口中的貪官污吏還要不堪?就算我幫你師父得了這天下,對於天下百姓來說無異於另一場災難,不過是把一個昏君趕下台,換上了一個暴君而已。
再說我也不敢保證你師父一定會聽我的。畢竟他宣揚的是太平道,我宣揚的是科學大道。我去投他,他不殺我已然算是便宜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