嘩啦啦——
水聲響動,便見一個蛙首人身的小怪從池子裡冒了出來,很快便爬上了岸。
這裡是一處洞府,四周俱是黑漆漆的山壁。
牆壁上插著鑲嵌夜時珠的燈台,輝映得整個洞內恍如白晝。
那蛙首小怪怔怔愣愣的朝著洞府內的小道走著,兩隻眼睛全然沒有焦點,不過幸運的是,從頭到尾都沒有撞到牆壁上。
走到半途,那蛙怪忽然反胃,再也支持不住,張口便吐出了兩個人來,正是唐三藏和小沙彌。
兩人甫得自由,俱都咳嗽不止。
等恢復了精神,便發現了處境頗為不妙。
看這洞府的成色,這抓他們的妖王看來品味不低啊,就是不知道到時候會有什麼樣奇葩的吃法。
「師傅哎,跟著你果然沒好事啊。」那蛙怪的體內味道相當怪異,直令人作嘔,小沙彌這會兒已經嘔得全身乏力了。
唐三藏罵道:「你個小沙彌,有你這麼跟師傅說話的麼。」
小沙彌道:「師傅哎,現在就你跟我兩個凡人,怎麼辦?難不成真的要被妖怪吃掉。」
唐三藏也是憂心不已,說道:「想不到路上千難萬難都走過來了,卻在靈山腳下栽了跟頭。」
兩師徒靠著石壁在說話,那蛙怪好容易恢復過來,便推著兩人往前走。
唐三藏見扭這蛙怪不過,說話吧這蛙怪好像又聽不懂人話。只好帶著小沙彌往前走了。
「師傅,這感覺不大好,像是我們送上門去一樣。」小沙彌道。
唐三藏道:「那有什麼辦法。形勢比人強。」
說話間,便見小道走到了盡頭,一座拱形大門出現在兩人面前。門外卻是一個寬闊的地界,一望無限。
很難想像靈山的地下,居然還會有這麼大的空間。
而這片空間之中,聚滿了無數的怪物,或牛頭。或鹿頭,或羊頭,或兔頭……放眼望去。除了唐三藏師徒,還真就沒有人頭了。
「咦,什麼味道,好香啊。」
「這、這是……」
「哇。這是人肉啊。」
「人肉?人肉在哪裡。我已經有一千年沒有吃過人肉了,快點告訴我人肉在哪?」
「你急個屁,老子從出生到現在連人肉長什麼樣都少在道,先讓我看看。」
「……」
唐三藏幾人一進這闊地,便引起了無盡的喧嘩,只是說的語言唐三藏完全看不懂。
「師傅哎,你覺得他們在說什麼?」小沙彌膽戰心驚的問道。
唐三藏縮了縮脖子,說道:「可能在商量準備怎麼招待我們吧。比竟有客自遠方來,不亦樂乎。不好好招待一番。實在說不過去。」
「可是師傅哎,他們都在流口水呢。」小沙彌苦著臉說道。
唐三藏低聲說道:「可能這些人比較窮,一年到頭沒吃過什麼好東西,這會有客人來,剛好湊合著能吃點好的。」
「那他們為什麼是看著我們流口水。」小沙彌問道,
「夠了,小沙彌別再問了。不然為師都要嚇尿了。」唐三藏抓緊小沙彌冰冷的小手,強行壓下心底的恐懼。
那些獸頭人身的怪物們討論聲越來越大,不一會兒便演變成了爭吵,再過一會兒又演變成了爭鬥,沒等唐三藏師徒弄明白怎麼回事,終於有幾個怪物率先幹了起來,很快就演變成了一場大混鬥。
唐三藏師徒被那呆愣的蛙怪護在圈外,靜靜地看著那些怪物殺得風聲水起。
「夠了!」忽然間一聲妖叱在眾怪物頭頂炸響,直震得他們頭腦暈炫。
這句唐三藏師徒倒是聽懂了,應該說的是人話。
不一會兒便見一個絕美的婦人從天而降,緩緩飄落在一座高台之上。
唐三藏仰頭看著那美婦從天降下,喃喃地歎息道:「哎,可惜穿了打底褲。」
小沙彌沒聽明白,問道:「師傅你剛說可惜什麼?」
唐三藏回過神來,裝傻道:「剛才我有說話嘛,你聽錯了吧。」
小沙彌一臉狐疑地看著唐三藏,見這師傅打定主意不說,便扭頭去看來美婦。
那美貌婦人甫一落座便開罵了,「你們這幫蠢物,每日裡只會窩裡鬥,有種的出去外頭與那天夜叉、迦樓羅去斗、去殺。沒的在這裡丟人現眼。」
唐三藏看著這美女覺得似乎有些眼熟,一時半會卻想不起來在哪裡見過。
這時候小沙彌卻提醒道:「師傅,那女人不是鐵扇公主嗎?」
「誰、誰?你剛才說是誰?」唐三藏腦中一個閃念,頓時急問道。
「鐵扇公主啊。」小沙彌答道。
唐三藏頓時瞭然,竟然是她。對了鐵扇公主,原來卻叫做羅剎女,想來便是這羅剎一族的公主了。只是想不想到在牛魔王被太上老君帶走之後,她卻是回了這裡。
只是唐三藏想不明白的是這女人把他們帶來這裡是想幹什麼。莫不是想報仇吧,自己這伙先是把兒子紅孩兒整到觀音
菩薩那裡,又把她老公整到了太上老君那裡,這仇可結大了。而且但凡越漂亮的女人記起仇來就越刻骨。看來自己這回真的是在劫難逃了。
鐵扇公主喝止了那些殺得正爽的族眾,然後朝那呆愣的蛙怪叫道:「八兩蛙,把客人請過來。」
唐三藏心下稍安,這鐵扇公主既然口稱客人,那應該就不會宰了自己吧。
……
沙和尚被浪頭拍中身體,如遭得擊,頓時昏死過去。
再醒過來的時候,悚然一驚。立即探手四處去摸,果然沒有摸到行李。
沙和尚頓時跳了起來,就要去尋行李。只是這一起來,便呆住了。
這、這裡是……沙和尚心底掀起驚濤駭浪。
此時他正在一個小房間裡面,看擺設便知道定是寺院裡給沙彌住的小廂房。
房子頗為狹小,只容下一張小木床,一張桌子,再有就是一個衣櫃,其他的再無他物。
就是這些簡單的東西。卻令沙和尚淚流滿面,這豈不就是他還是沙彌的時候,出家修行的那家寺院的房間麼。
恍惚間。沙和尚夢迴數百年前。彼時的他還是一個懵懂無知的少年,只因家子女眾多,父母實在養活不了他,便將他送到了寺院中去。
院中住持收養了他。給他取名叫沙淨。
他還記得。那個笑起來時,白色的眉毛一顫一顫的老住持,還有那個面帶冷傲卻又時常關心他的大師兄……
我怎麼會在這裡。沙和尚抹了臉上的淚水,緩緩的推門出去。
多少次的清晨,天還沒有亮,他就扛著比他還高一個頭的掃帚,從前院大門開始掃起,至午間才將全院掃了一遍。
彼時的地面上。總也是落滿金色的沙子,孩童心性的他。總是掃著掃著,便將這些沙子兜進懷裡。
那時候,他以為這些金沙是金子,好兜些回家,送給父母好讓他們的日子好過一些。
只是這些金沙,遇風便散,遇水便融,觸肉即化。
原來不是金子,彼時的他,知道這個真相後,足足哭了三天三夜。
最後還是老住持親自來開導了他,才讓全寺都安生了一些。
如今他已非人非仙非妖,重遊故地,那些舊時的人,可俱都安好?
沙和尚懷著一分小心、兩分憧憬、三分害怕、四分激動,緩緩地向寺院的大雄寶殿走去。
他的腳步很輕,怕這是個夢,足音若重了,他就會醒、
也怕這不是個夢,那麼他將面臨的,便是物是人非的悵然。
他的小廂房到寺院大殿並不遠,沙和尚卻走了足足兩個時辰。
真想回到房間裡,繼續睡著,然後等著寺院的晨鐘將自己叫醒,那麼自己也還可以拎著掃帚去掃那落葉,掃那金沙,也掃那些從前不懂如今深陷其中難以自拔的煩惱。
大殿門開著,並無頌經聲。
沙和尚小心踏入,跫音四傳。
佛陀金身下,盤坐著一個人,正在敲著木魚,身影很是熟悉。
沙和尚眼眶頓時紅了,抿著嘴,沒有哭出來。
終於那個敲木魚的僧人轉過身來,沖沙和尚一笑,淡淡地說道:「你回來了?」
沙和尚瞬間崩潰。
……
雪。
竟然是雪。
孫猴子與豬八戒從漩渦中逃出的時候,相逢的竟然是漫天大雪。
漫山遍裡,俱都是白茫茫的一片,大河上下,頓失滔滔。
山舞銀蛇,原弛蠟像,好一派雪國風光。
只是孫猴子與豬八戒顯然不是那種愛看風景的人,只是拿眼在尋找著將他們帶來此處的赤色蛤蟆。
「若無緣為何展笑顏
六道間菩提眾生繁
惟獨與汝相見冥冥連
三千世界一心相牽
若有緣灰燼未復燃
燈花落無語淚輕彈
一夜三尺之雪白髮染
君向瀟湘兮身未轉
誰輕言「放下」寥寥十一畫
風落風起蹉跎盡年華
低眉拂袖過紅顏那一剎
繁星綽只影向天涯
塵緣劫輪迴過千年
流年換浮華彈指間
清宵孤燈為伴月高懸
夢裡影散輕愁盡染
登高遠萬家燈火前
掌中天放大亦無限
今夜星空燦爛如畫江山
只盼能陪你一千年
看浮生破半誰亂了流年
一心蒹葭西涼不去管
佳人天亦妒秋水到天邊
時日短足慰平生願……」
不知何處,忽然傳來了歌聲。孫猴子與豬八戒頓時心神一凜,縱起身法便向歌聲來處飛去。
掠過千山暮雪,飛過似水流年,終在林中水前,看到了仰頭高歌的一個女子。
孫猴子駐在原地,沒有動彈,看著那女子,眉頭鎖得很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