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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051 西天非極樂,從來無淨土。 文 / 沙風彌城

    051西天非極樂,從來無淨土。

    (第一更到。這一章開始就是講捲簾大將的前世今生。還有兩章時間不變,六點左右和九點半左右。呃,悲催的發現收藏又掉了。若是寫的不好,請在書評區提醒則個,莫刪收藏啊。)

    西天從來不是極東世界,那裡的眾生、眾神、眾佛,亦都有殺伐、征亂、仇怨。多年之後,捲簾在流沙河裡如是想。

    捲簾被困在流沙河裡不知道有多久了,久到他覺得自己老了。神佛是不老的,但捲簾卻覺得他的心,不再年輕了,他開始喜歡回憶過去。

    人們常說,往登西天極樂,而捲簾就出生在西天佛國。

    捲簾那個時候還不叫捲簾,叫沙淨。彼時的捲簾是佛國某座小寺院裡的小沙彌,那是座托庇於如來弟子阿難陀麾下數百萬座小廟之一。

    捲簾是個小沙彌,每日裡只是唸經酒掃,連登入大殿的資格都沒有的,活得很壓抑。

    捲簾時常仰望天空,那裡有一座高聳入天的佛塔,傳說這佛塔的盡頭,是諸天神佛的居所,那裡便是大雷音寺。」「

    那個地方是西天佛國的天堂,眾生嚮往的所在,那裡無塵無風、無慮無止、無念無想……捲簾看著那雲端佛塔,低低地念了一句:「這佛,快樂麼?」

    捲簾不快樂,這西天不知何時,總會莫名其妙的掉沙子,像雨似的從天而降。每日一起來,推門就看見金色的沙子鋪了一地,而捲簾每日的工作就是掃地。

    金色的沙子,卻不是金沙,而捲簾的法號叫沙淨。

    這個寺院裡,沒有人理會那個整日神神叨叨的小沙彌。那個小和尚總是地打掃的時候喃喃自語,說著一些誰也聽不懂的話。

    捲簾是個孤兒,自幼便被寺裡的老方丈撿來養大,可惜後來老方丈死了,不,院裡的師兄說是圓寂了。

    圓寂?好可怕的詞。諸德圓滿,諸惡寂滅,心化虛無,身化舍利。

    捲簾看到過老方丈屍身燒化後的舍利,那個像是珍珠一樣的東西,圓潤得像是捲簾曾在老方丈房裡看到過的金剛佛珠。

    有一天,我也會死去,然後燒化成這樣的東西,供奉在佛龕中麼?捲簾這樣想著。

    「沙淨,地上的沙掃淨了麼?」寺裡的大師兄走過來問卷簾。

    捲簾停下了手中的動作,答道:「還有一些。」

    大師兄笑道:「那好好掃。」

    捲簾笑了,像是得到了什麼表揚似的。大師兄是這寺裡除了老方丈之外,唯一不輕視譏笑他的人。

    捲簾掃地的技術是這個寺院裡的一絕,因為掃得太乾淨了,仿若水洗過後的琉璃。這院內外,有地則無塵。

    「身是菩提樹,心如明鏡台。時時勤拂拭,毋使惹塵埃。」大師兄在大雄寶殿之上,吟出了他苦思多日後,想到的禪偈。果然是滿堂彩,這偈禪理深遠。沙淨也很喜歡這首偈,每日裡都會背上一背,掃地的時候便也按著這偈來。

    沙淨,沙淨,這豈不是正應了師兄這首偈麼?

    那個師兄是如此的驚才絕艷,只不過數年時間,其聲名就到達通天佛塔的中層。

    那一年正是大師兄聲名初起的日子,遠遠近近的寺廟宇都派出辨才無雙的比丘來挑戰大師兄。

    那是數萬僧眾齊聚的無遮大會,大師兄傲立其中,舌辨群僧,最終大獲全勝。

    大師兄看著仍在掃地的捲簾,笑道:「沙淨啊,師兄就要去那通天佛塔了。哪日師兄成了佛,定來渡你。」…,

    捲簾笑了,被大師兄自信的笑容所感染。

    大師兄走了,捲簾仍是年復一年的掃地。但捲簾開始偷偷地看著經卷,偷偷地開始修煉。

    佛說,眾生平等,萬物有靈。

    捲簾看了看房內的燈,以及門外開始溢揚的沙。你們也有靈麼?

    大師兄走後一年的某一天,整個佛國沸騰了,聽說如來的弟子阿難陀,要來巡視他麾下的所有寺院。

    雖然捲簾所在的寺院極小,小到所有僧眾都不在奢望阿難陀能施捨一個眼神過來,但是院中還是雞飛狗跳地忙碌起來。

    捲簾不用掃地了,因為二師兄搶過了他的掃把,立在門前邊張望著邊看著街道來處。

    捲簾又笑了,二師兄的想法捲簾猜到了一二。想要上進這無可厚非,但若自身不曾努力,只想著攀附上者,這便是捨本逐末了。

    午時,佛光最盛時,萬眾矚目的阿難陀終於來了。街道兩邊、樓台窗口、房頂樹上……數不盡的僧眾人群,都是來圍觀如來佛祖的弟子。那可是通天佛塔頂端的人物,是眾生可望而不可及的存在。

    捲簾沒有去。他在自己的小禪房裡,捧著一本抄來的經書,靜靜地看著。

    佛,不是該無念無慾麼?

    這些人,這些僧,都在看什麼,望什麼。還是說他們想得到什麼?

    他們什麼也不會得到的。

    捲簾念道:「念諸般難捨,是牽惹紅塵因。所謂「蘭若」,是佛曰,寂靜處,魂之歸所。」

    門外人聲鼎沸,萬人齊贊。

    有一些人,像是什麼,流星麼,劃過你我生命。捲簾如是想。

    bsp;比如曾有這麼一個人,是捲簾的兒時夥伴,後來得病死了,與世永訣。

    捲簾時而在想,她來到世上是怎麼一回事。生命還沒有開到最繁盛的年紀,就此逝去了。凋零,誰看到了呢。

    捲簾忽然知道了,他只是她書裡的看客,亦或她是他生命裡的過客。

    若真有歸所,願她便在這寂靜處,安然而眠,不再受紛擾。捲簾翻過經書此頁,繼續往下看。

    捲簾念道:「所謂「菩提」,是佛曰,覺。忽如睡醒,豁然開悟。」

    門外人聲嘈雜,忽遠忽近。

    捲簾想或許也是因為自己薄情,什麼情感,被時間滌洗,偶然間深刻,銘心刻骨的痛,但平日裡居然毫無知覺。對兒時的夥伴,對慈愛的老方丈,都是這般。隨著時間飄移,漸漸不再記得那麼清楚。若是死而開覺,有魂升往,不妨放下。生時不悟,死後惟自知。這人生究竟,因在哪,果在哪。

    捲簾忽然在心底對兒時夥伴、老方丈還有高昇了的大師兄念道:「我生,念諸友,他處。她死,誰知過去未來現在之因果。想紅塵離此,不遠,佛亦是不醒不覺。」

    總有些話,在生離死別後,才說得出來。驀然回首,物是人非,是者不記,非者不存。笑,也不可笑。黯然回首,浮生如夢,夢者仍夢,醒者不醒,哭,也不能哭。

    忽然間佛光滿室,照得捲簾眼睛都睜不開。一座佛移步進了捲簾的房間,那佛的身後卻是萬千眾生。

    那佛開口:「吾是佛,你為何不迎我?」

    捲簾道:「既是佛,自是眾生普渡、萬物平等,我為何要迎你?」

    那佛怒道:「等平生階,自是常事。此道先來,方能引你進入。你不敬我?」…,

    捲簾道:「衣食住行,皆有人做,我敬。人若將死,談佛何益?我不過人間小沙彌,不需你言,何必敬你?」

    那佛道:「你可有名?」

    捲簾道:「撮爾小廟的小沙彌,何談有名無名。」

    那佛道:「不是這個名,而是你的法號。」

    捲簾道:「我叫沙淨。」

    那佛道:「殺盡?你想殺盡什麼?」

    捲簾道:「佛戒殺生,我乃風沙的沙,乾淨的淨。」

    那佛道:「沙淨?誠然紅塵諸因如沙,有不可思議數。若真能一掃而淨,確是我佛功德。」

    捲簾道:「塵沙可淨,這心中之沙,難淨。」

    那佛笑了,說道:「吾是阿難陀,你可願隨我去大雷音寺?」

    捲簾呆住了,不知所措。

    阿難陀道:「你不願意?」

    捲簾搖了搖頭,說道:「我願意,但是我不能去。」

    阿難陀奇道:「這是為何?」

    捲簾看了看跟在阿難陀身後的新方丈,以及那些早紅了眼睛的師兄們,淡淡道:「我沒有那個資格。」

    阿難陀笑了,指著捲簾說道:「你方纔還說眾生平竺,無有可敬之處。現在又怎麼說出這樣的話。」

    捲簾撓了撓頭,說道:「方纔所說不過是經中之言,我自己沒有半點心得的。」

    阿難陀搖手道:「非也,當所有人迎我之時,你沒有迎我。當所有人畏我之時,你沒有畏我。當所有人媚言事我之事,你卻敢於駁我。所以你有佛根,這便足以。」

    捲簾問道:「這真的足以?」

    阿難陀道:「我說足以,便是足以。」

    捲簾隱隱地覺得哪些地方不對勁,但卻又不知道是什麼。寺裡的師兄們早就在向他使眼色,讓他答應。

    捲簾最後還是點頭答應了。阿難陀的眼裡閃過一絲失望以及欣慰的神色。

    阿難陀道:「你這就隨我走吧。」

    捲簾道:「我能帶兩樣東西麼?」

    阿難陀問道:「什麼東西?」

    捲簾從自己的睡板之下拿出一個盒子,裡面卻是養著一隻小小的老鼠以及一盞油燈。

    阿難陀皺眉道:「你為何要帶這兩樣東西?」

    捲簾道:「因為是他們陪伴我到了現在。除了他們,我一無所有。」

    阿難陀道:「佛,從不擁有什麼。」

    捲簾道:「我不是佛。」

    阿難陀一愣,沒有再說什麼,轉身便走了。

    捲簾不知道自己該跟上去,還是留下來。阿難陀是生氣了,不要他了麼?寺裡的師兄們早一擁而上,要將捲簾手裡的東西扔掉。捲簾卻是將這兩樣東西死死的攥在手裡。

    如果我是沙子,這鼠和燈就是我的風。

    沒有風的沙子,是飄揚不起來的,終是死物。捲簾想活,不單指生存,也是指生命力。

    許久,天空響起一個聲音:「你隨我來。」

    捲簾淚流滿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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