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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051章 何罪之有 文 / 莊不二

    一個身著素白絲袍的少年遊俠匆匆的走進了楊家,走進楊妙兒的閨房,附在韋應物的耳邊低語了幾句。韋應物聽了,微微頜首,擺擺手,示意少年遊俠退出去。

    韋應物斜著眼,舉起酒杯,湊到楊妙兒嘴邊,涎著臉道:「再喝一杯!」

    「不能再喝了。」楊妙兒臉色半暈,眼神迷離,推開韋應物的手,輕撫額頭:「奴頭暈眼熱,已經醉了。」

    韋應物哈哈一笑,將酒杯收了回來,一飲而盡。美酒入腸,愁緒卻浮上了心頭。

    王鉷父子來到了萬安觀,要找王訓的麻煩,現在又到菩提寺找來了李再興。雖然不是綁來的,卻也是左金吾衛的衛士押來的,看起來情形不妙。

    韋應物在猶豫,是不是要挺身而出,與王鉷父子幹上一場。他很清楚,王訓是個謙謙君子,他母親永穆公主雖然是天子長女,卻也不是爭強好勝的人。李再興雖然凶悍,卻只是一介庶民,他縱使武藝高強,又能殺得幾個,難道還能從近百名衛士的包圍中殺出去?

    能夠對抗王鉷父子的只有他韋應物。沒有他,李再興必死無疑。

    韋應物不怕王准,但是他不能不考慮王鉷,更重要的是值不值。世家爭鬥,往往牽連甚廣,他和王准之間的爭鬥也有可能如此。這幾天,他一直沒有回家,就是不想連累家裡。

    潛意識裡,他也有想自己做一番事業的衝動。

    但是他本來只想對付王准,現在王鉷親自出馬,身邊又有一百餘衛士,這已經不是他和他身邊那幾個遊俠兒能夠對付的了。

    韋應物權衡再三,猶豫不決。

    ……

    李林甫站在後園的台榭中,看著遠處萬安觀被燈籠照得通明的觀門,沉默不語。

    王鉷突然帶著兵趕到了萬安觀,來得非常匆忙,甚至之前都沒有打個招呼,這讓李林甫非常詫異。他沒有派人去問,他知道王鉷這兩天心裡有氣。因為皇女蟲娘失蹤的事,王鉷已經急瘋了。不過李林甫暫時不打算去幫王鉷,他有他的麻煩事。

    月堂上的屏風已經換了,可是那句不成腔調的詩卻已經深深的刻在了他的腦海裡。而女兒李騰空的道觀裡來了不速之客,也讓他心驚肉跳。對方能在他的家裡來去自如,這讓他非常不安。

    十年磨一劍,究竟是誰?

    債主是誰其實並不重要,李林甫為相多年,自知樹敵多多,與其花心思去找債主,不如花心思除掉潛在的危險。眼下這件事就是一個潛在的機會,王鉷在明,他在暗,對方對付王鉷的時候,他正好從旁觀察,待機而動。

    其實,不管債主是誰,李林甫都有一個最重要的對手,如果能戰勝這個對手,其他人都不足為慮。他時間不多了,他必須能抓住每一個稍縱即逝的機會,把對方打入萬劫不復之地,否則後患無窮。

    剛剛有衛士去了菩提寺,這一點讓李林甫既興奮又緊張。興奮的是這人居然住在菩提寺,緊張的是這人就在菩提寺。要對付他,菩提寺當然是一個好地方,可如果沒有相當的把握,對方又怎麼敢在菩提寺露面?

    李林甫回過頭,看了一眼長子李岫:「我們去西院。」

    李岫躬身領命。

    ……

    李再興和南霽雲並肩而行,走在兩側高高的院牆之間。這是十字街主道,寬約十步。不過有了兩側的衛士,原本不窄的街道也變得窄了起來。

    從菩提寺出來,到萬安觀門口有近三百步的距離,說短不短,說長不長,卻足以讓李再興對南霽雲及他手下的那些衛士有個大致的評估。

    「聽聞南兄騎射了得,果然名不虛傳。」

    南霽雲對李再興的自來熟不太習慣,不過他也知道李再興和謝廣隆是朋友,都是遊俠兒,放蕩一點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倒也沒有多想。

    「李兄過獎了。」

    「不,我說的是實話。南兄肩寬臂長,即使走路時,雙肩的擺動幅度也小於常人,左肩習慣性的略略前傾,這都是長年練習騎射形成的習慣。」李再興笑笑:「可惜,南兄的騎射再了得,在京師也沒什麼用武之地,為何不去邊疆立功,難道和謝大一樣沒有盤纏?」

    南霽雲笑了笑:「護衛京師,一樣是為國效力,何必去邊疆。」

    李再興哈的笑了一聲,沒有再說。

    衛士們有些怪異,縱使李再興沒做虧心事,也不應該如此坦然吧。普通百姓見了衛士都像老鼠見了貓一樣。李再興卻不僅不怕,反倒和南霽雲談笑風生,還有閒暇來談論南霽雲的功夫,這人實在是膽大如斗,恐怕是個亡命之徒。遇到這樣的人,還是小心一點為妙,別枉送了性命。

    不知不覺的,衛士們離李再興遠了一些。

    ……

    萬安觀的正堂上,王鉷滿面怒容的坐在榻上。他不是正常的跪坐,甚至不是胡坐(散盤),而是一條腿盤在榻上,一條腿垂在榻下。這是一種極其無禮的坐姿,遠不是王鉷這種身份地位的人應該做的,更不是可以在永穆公主面前做的。

    可是王鉷就這麼做了,而主人永穆公主卻不敢道一個不字,甚至不敢把一絲不滿的情緒表面在臉上。她跪坐在一側,低著頭,雙手緊握在袖中,充滿了屈辱和無奈。

    王訓和他的夫人李氏站在永穆公主後面,在王鉷的面前,他們甚至沒有坐的資格。

    王鉷盛怒而來,已經嚇得他們魂不附體。他們怎麼也

    不明白,為什麼王鉷會對那個胡人小娘這麼上心,深夜趕來問話。即使他們用最謙恭的態度說明了原由,王鉷的怒氣卻一點沒有消解的意思,反而有一種風雨欲來的不祥。

    王准坐在另一側,他的傷還沒好,不過此刻的心情不錯。他像打量獵物似的打量著永穆公主一家,一會兒落在王訓那張蒼白的臉上,一會兒落在李氏鐵青的俏臉上,肆無忌憚。他也根本無須忌憚。王訓和李再興來往,已經注定了他的悲劇。對於一個將死之人,他又何必忌憚呢。

    永穆公主老了,沒什麼意思,李氏倒是年輕貌美,又自有一種皇家的風範,比起膽小怕事的永穆公主,她就像一朵帶刺的鮮花,開得正艷,逗引得王准的心一陣陣的蠢蠢欲動。

    這女子出身高貴,卻又境遇堪憂,如果殺了王訓,也許可以將她奪過來做個婢女。

    王准摸著下巴,色迷迷的打量著李氏,暗自盤算著。這應該不難,只要咬死李再興的那個胡人小娘就是皇女蟲娘,再攀扯上王訓母子,那他們就死定了,屆時這位美人兒的死活還不是自家父子的一句話?

    李氏感覺到了王准無禮的注意,又羞又怒,心裡說不出的悲哀和絕望。她知道自己的困境。丈夫王訓母子是軟弱之人,對王鉷的恐懼已非一日之寒,現在又攤上這麼一件事,讓他起來反抗無異於望梅止渴。自己一介女子,要和王准理論也是自尋其辱。此時此刻,她甚至有一種撞牆而死的衝動。也許死了,就無須再遭受這樣的恥辱了。

    在李氏的煎熬中,門外響起一陣雜亂的腳步聲,李再興施施然的走了進來。

    他的身前身後都有衛士,衛士們都全副武裝,手持武器。可是他的臉上卻沒有一絲懼色,而那些衛士的臉上也沒有常見的嚴肅。他們不說話,可是透出的卻不是官威,而是一種說不出的肅穆。

    彷彿他們不是押著李再興來的,而是護送李再興來的。

    李氏感覺到了這種異樣,不由自主的抬起頭。她看了李再興一臉,眼睛驀然睜大,不由自主的咬住了嘴唇,隨即又意識到了什麼,連忙低下了頭。

    王准看到李氏這般模樣,順著她的目光向李再興看去,不由得勃然大怒。他霍的站了起來,厲聲喝道:「你們是怎麼做事的,居然不將犯人綁起來?!」

    南霽雲剛要說話,李再興輕笑了一聲:「十三郎,我不是犯人,只是來配合你們調查而已。」

    「你不是犯人?」王准冷笑一聲,趾高氣昂的走到李再興面前:「你私入親仁坊,挾持皇女,又交通皇族,罪不可赦。你不是犯人,誰是犯人?」

    李再興眉頭一皺,平靜的目光從王準得意的臉上輕輕掃過,落在王鉷鐵青的臉上。他拱了拱手,算是行禮:「王公,當真如此嗎?」

    一絲詫異從王鉷眼中一閃而過,隨即化作了憤怒。李再興無視他的兒子,就是無視他王鉷,更何況在他面前,李再興不僅沒有戰戰兢兢,反而不卑不亢的質問他,簡直是無法容忍的挑釁。

    就連尊貴的永穆公主在他面前都畢恭畢敬,一個庶民焉敢如此。

    王鉷哼了一聲:「還不認罪,更待何時?」

    李再興沉下了臉,雙手負於身後,挺胸而立:「敢問王公,我何罪之有?」

    王鉷一愣,勃然大怒。他一拍案幾,大喝道:「來人,將這個不知尊卑的刁民拿下。掌嘴二十,先讓他知道該怎麼和我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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