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再興無奈,只得敲響了杜甫的房門。
杜甫還沒有睡,正坐在書案前沉思,面前擺著一大堆的文稿。見到李再興,又看看蟲娘,吃了一驚:「賢弟,你這是……」
李再興非常不好意思,把來意說了一遍。蟲娘不肯和愛爾麥迪睡,他那邊又沒有多餘的床,只好請楊氏幫著照看一夜。楊氏已經帶著孩子杜宗文睡了,聽到說話聲,連忙披起外衣坐了起來,在裡屋說道:「李兄弟,你讓孩子進來吧。」
李再興沖蟲娘使了個眼色,蟲娘有些不捨的看了他一眼,一步步的挪到門口,又眼巴巴的看著李再興。李再興揮揮手道:「蟲娘,快去,杜家嬸嬸是個好人,還有小郎君陪你玩,你會喜歡的。」
蟲娘撅著嘴,無可奈何的走了進去。楊氏一看到她,就驚訝的笑了一聲:「原來是個藍眼睛的小胡姬呢,真好看。」
「嬸嬸也好看。」蟲娘乖巧的說道。
把蟲娘托付給了楊氏,李再興鬆了一口氣,看看案上的文稿,笑道:「杜兄這是準備讀書?」
「還讀什麼書啊。」杜甫長歎一聲:「年近不惑,一事無成。詩文滿篋,衣食無落。我正在想是不是該燒了這些詩文,明天正經找個事做。」
李再興嚇了一跳,杜詩聖今天受刺激了,居然要燒掉詩文?他連忙勸道:「杜兄,這可使不得。這都是你多年的心血啊,怎麼能燒掉呢?」
「心血,有什麼用?」杜甫落寞的一笑:「外不能揚名,內不能養家,留著有什麼用?」
「揚名?你杜兄的詩名還弱了?」
杜甫不好意思的笑道:「賢弟,你看得起我,我非常感激。可是說起詩名,我真的不如你想的那麼大。今天酒席上你也看到了,我的詩並不出眾。」
李再興想起楊家酒席上的反應,又想韋應物轉達的沈仲昌對杜甫詩的評價,一時倒不知道怎麼說才好。在他看來,杜甫當然是可以和李白並駕齊驅的詩聖,但是今天的表現卻讓他非常意外。很顯然,杜甫在世人眼中的名聲和李白根本不能相提並論,沈仲昌誇他格律工整,卻又說他不合時宜,倒真是一語中的。
可是,杜甫後來的確是詩聖啊,而那個沈仲昌卻沒有歷史上留下什麼名聲。
李再興想了很久:「杜兄,大丈夫當求萬世名,流行的未必能成為經典。那個誰不是說嗎,古來聖賢皆寂寞,只能耐得住寂寞的人才能成為千古流芳的聖賢。我覺得你應該堅持下去,總有揚名天下的那一天。至於那些人,你又何必理會他們,他們注定是流螢,連流星都不是,更不配與杜兄比肩。」
杜甫看了李再興一眼,眉頭鬆弛了些:「賢弟說的是曹子建的詩吧?」
李再興聳聳肩:「好像是吧,我記不清了。」
杜甫笑了一聲,又有些無語。李再興連曹子建的詩都記不清,可是他隨口吟的兩首詩卻贏得了大名,贏得了鄭舉舉的青睞,以至於鄭舉舉、楊妙兒兩位名妓為了他爭風吃醋。而他寫詩作文三十載,卻一事無成,果真是古來聖賢皆寂寞嗎?
……
第二天一早,李再興便起來練拳。冬練三九,夏練三伏,這是他雷打不動的習慣。看起來並不是什麼驚天地泣鬼神的大事,可是數年如一日的堅持卻不是每個人能做得到的。
正如不是每個人都能像李再興一樣練成高強的武功一樣。
練完拳法再練槍,李再興手持大桿子,在院中來回擊刺,動作並不複雜,只是重複的練,一直練到大桿子如同延長的手臂一樣,隨心應手。
李再興練拳練槍的時候,愛爾麥迪就在一旁看著。她的腿傷還沒有好,只能勉強站立,不能行走,更談不上習武了。不過,她人坐在那裡,眼睛卻盯著李再興的一舉一動,手也在不停的模擬揣摩,眉頭微蹙,似乎有些不解。
「有什麼不懂的?」李再興練完了槍,將大桿子交給陸護,一邊擦著汗,一邊問道。
愛爾麥迪笑了笑:「不懂的有很多。不過,我想等我腿傷好了,和你交交手,然後再問。」
李再興笑了:「好,那你就好好養傷,我也希望能和你交交手,看看你的武藝路數,開開眼界。」
兩人說了一陣,智遠來請。李再興跟著智遠來到武場,武僧們正氣喘如牛的跑步。按照李再興的要求,從今天開始,他們每天早上起來的第一件事就是負重奔跑,繞著武場先跑十圈再說。武場並不大,一圈不到兩百步,按李再興的估計,十圈也就是三公里不到的樣子。不過武僧們的體能都不怎麼樣,一下子跑五公里有些為難他們,只好循序漸近。
幾個食堂的雜役僧抬來了早餐,有煎好的雞蛋,有饅頭,還有熱騰騰的稀飯。正是這些食物的香氣誘得那些武僧一個個口水長流,不用智遠逼著,一個個跑得像頭發情的小毛驢。
「師叔,你這辦法可太好了。」智遠眉開眼笑的說道:「昨天飽餐了一頓豆腐,今天一大早沒要人叫,他們就主動起來跑步了。」
李再興四處看了看:「那個姓田的呢?」
智遠愣了一會,這才想起來姓田的是誰,笑道:「師叔是說悟道啊了,他昨天受了傷,又逞能跑步,到第五圈就頂不住了,最後五圈和爬沒什麼區別,直到半夜才爬完,現在大概……」
智遠話還沒說完,就咂了咂嘴。田錦江正一手捂著胸,一手拄著一根木柱,慢慢的挪了過來。他瞪了智遠一眼,走到李再興面前,惡狠狠的盯著他:「我昨天跑完了十圈,一寸不差。」
bsp;李再興二話不說,指了指那些正在跑步的武僧。田錦江愣了片刻,眼神中射出狠厲的光,扔掉木棍,向前跑去。李再興看了他片刻,忽然叫道:「等等。」
田錦江站住了,回過頭,不解的看著李再興。李再興走上前去,用掌根抵住他昨天受傷的地方,喝道:「吸氣,吸滿,然後再慢慢的吐出來,重複三次。」
田錦江依言吸氣,頓時覺得傷處劇痛不已,疼得他額頭冷汗直冒。可是他卻咬著牙,將氣吸到最滿,然後又慢慢的吐出來。往復三次,傷口處的疼痛一次比一次輕,三次吸完,他的臉色也變得紅潤了些,如釋重負的吐了一口氣。
「慢跑,一邊跑一邊調整呼吸。」李再興淡淡的說了一句:「跑完之後,我教你武藝。」
「好。」田錦江點了點頭,慢慢的跑了出去。
武僧們跑完了十圈,一個個圍了過來,迫不及待的開始吃早飯。他們看到李再興在側,不敢怠慢,一個個畢恭畢敬的上前行禮。李再興也不客氣,坦然的受了。在他們吃飯的時候,把今天要訓練的內容說了一遍。
這些武僧的根基都很差,要想在短時間內把他們訓練成高手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好在他們要對付的人也只是一些無賴少年,所以李再興不打算教他們太過高深的武藝,只準備教一些基礎擒拿手法,在必要的時候能制住那些搗亂分子就行。他也不希望這些武僧和他一樣出手無忌,那會給師兄覺暉惹麻煩的。
講解之後,李再興又親自給他們演示,反覆講解擒拿法的要領,又一個個的分別指點,直到他們掌握了才讓他們去對練。
把訓練任務講解完,已經日上三竿,李再興回到西院,杜甫、楊氏已經起來了。有女奴阿信幫忙,很多粗活都不需要楊氏來做了,她可以安閒的坐在院中指揮阿信做事。看到李再興回來,楊氏輕聲笑道:「李兄弟,你從哪兒撿來的小道姑,真是可愛,我都有些捨不得送走了。」
李再興看看屋裡:「還沒起?」
「睡得正香呢。」楊氏憐惜的說道:「這孩子是真的累了,怎麼叫也叫不醒。天下真有這麼狠心的爹媽,為了幾個錢,把孩子累成這樣。」
李再興眉頭一皺:「我說過要送回去嗎?」
楊氏微微一笑:「不送回去,難道你要養著她?錢財倒不是大事,可是親仁坊是貴妃姐妹的家宅所在,為他們新宅做祝福的道姑不見了,他們豈會善罷甘休?他們遲早會找到菩提寺來的。」
李再興明白了楊氏的意思,楊貴妃聖眷正隆,得罪了他們不是好事,楊氏惹不起,菩提寺也惹不起。
「那如果送回去,蟲娘又會怎麼樣?」
「就這麼送回去的話……」楊氏有些猶豫:「恐怕不會有什麼好結果。」
李再興心一顫,沉默了片刻:「如果是這樣的話,那我就更不能送她回去了。嫂嫂放心,我馬上就帶她到別處去,不會連累菩提寺的。」
楊氏有些慚愧,沒有再說什麼。這時,李泌快步走了進來,楊氏見了,連忙起身避回屋裡。
「賢弟,兩日不見,你就聲名遠播啦。」李泌笑道:「我一進平康坊,就聽到你的詩名……」
「大清早的跑來拿我開心?」李再興眼睛一翻:「說正事,幹嘛來了?」
「當然有重要的事。」李泌看看四周:「賢弟,陪我去欣賞欣賞吳道玄、王摩詰的壁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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