狹小的石室裡,一顆拳頭大小的夜明珠,將洞中照的亮如白晝。
沉浮道人瘦小的身軀,傴僂成了一團,盤膝坐在角落處,滿是皺紋的面龐,灰敗無比,一派行將凋零之相,令人唏噓。
他的身軀裡,浩瀚的木靈氣,正在止不住的外瀉,將洞中充溢了滿滿噹噹的綠色的靈氣。
人未死,嬰先碎!
這樣的景象,葉白已經是第二次見到,而他上一次見到,還是在力魂大陸的星風城裡,星風城主燭無墨,也是這樣,走到了壽元的盡頭,同樣是木靈氣汩汩外溢。
聽到腳步聲,沉浮道人陡然睜開雙眼,兩道亮光閃過,不過比起他的巔峰時刻,已經不知暗了多少。
沉浮道人掃了眾人一眼,目光最後落在葉白身上,老邁的面龐上,露出一個頑童般的笑容道:「小子,我要死了!」
一句話出,葉白眼中,滾滾淚下!
海狂瀾,郭白雲等人亦是雙目通紅。
沉浮道人雖然只是一個領悟了第一重法則的修士,但此老遊戲風塵,性子詼諧,與一干小輩們相處的極為融洽,對葉白,海狂瀾,郭白雲三人,也最是看重,在第一次北上的時候,就不吝將自己的修道心得與經驗,傳授給三人。
「前輩……」
葉白輕輕叫了一聲,只說了兩個字,就不知道該說什麼了,尤其是看著此老斷了一隻手臂的空蕩蕩的袖子。胸膛起伏,泛起巨大的愧疚之意。
若非他堅持要以剿滅魂族的方式。來解決這個大患,或許很多人都還活著,或許沉浮道人,還能再活幾年。
沉浮道人目光微閃,似乎看穿了他心中所想,微微一笑,聲音異常和藹道:「小子,你不用自責。老夫的死,跟你沒有半點關係,至於其他修士的死,你也不必太介懷,你已經做的很好了。」
他的體內,木靈之氣,流失的速度。越來越快。
葉白無言以對。
沉浮道人見他不語,哈哈一笑,手臂緩慢而又哆嗦著摘下自己的儲物袋子,拋給葉白道:「日後……若是幫我的……道法心得,找到了傳人,就把這些……不值錢的東西。一起給……他吧。」
葉白接過,鄭重點頭。
沉浮道人又掃了郭白雲和海狂瀾一眼,笑道:「老夫……雖然愚鈍,但有生之年,能夠結識……你們三個必將……踏足星空的後輩。也算不枉此生了,你們……不可辜負了……老天爺對你們的厚愛。」
三人齊齊點頭。
沉浮道人不再說話。長長呼出一口氣,緩緩閉上雙目,氣息越來越衰竭。
他的身軀,亦微微顫抖起來,彷彿感到極冷一樣。
「葉白恭送前輩!」
葉白砰的一聲跪下,行了一記大禮。
「恭送前輩!」
海狂瀾和郭白雲亦砰然跪下,行了一禮。
「恭送前輩!」
連夜雨等人亦道了一聲。
左元半句話也沒有說,但眼中卻泛起無限的惆悵之色,他的境界與沉浮道人相當,年紀也小不了多少,若無法踏足離塵,這一天遲早也會到來,心中不免感慨萬千。
沉浮道人的生機,漸漸消去,直至滅絕!
至此,屬於仙老,銀玄子,沉浮道人這輩修士的時代,徹底結束。
……
送走了沉浮道人,葉白就打算和郭白雲,海狂瀾回一趟玉京城,逝者已矣,活著的人還要繼續前行。
葉白實在沒有太多時間,令自己沉浸在悲傷的情緒中。
「師弟,等一等!」
三人帶著浪飛舟,剛出了洞穴,就被李冬陽叫住了。
「師兄,你有何事?」
葉白好奇的問了一句。
李冬陽最近的舉止有些古怪,大部分的時間,都是在獨自冥思當中。
李冬陽走到他的面前道:「你的一個大麻煩,已經來了!」
葉白愕然道:「什麼麻煩?」
李冬陽伸出一根指頭,指向天空道:「天譴已經盯上你了,當你滅了古滄部和古瀾部的時候,就是它降下雷罰的時刻!」
三人看向天空。
今天的天氣不錯,晴朗的天空裡,白雲朵朵,而在大片的白雲之後,又有一朵古怪的烏雲,夾雜在其中,醒目之極,方向正是葉白的頭頂。
葉白在看到這朵烏雲的剎那,心神突然一顫,產生了某種被強大存在盯上的古怪感覺,連元神都有些焦躁不安起來。
「那朵烏雲,是什麼東西,何時出現的?」
葉白瞳孔漸縮。
李冬陽道:「天瞬部被滅的那一天,它就出現了,我已經觀察它很久了,你走到哪裡,它就跟到哪裡,若我猜的沒錯,這朵烏雲,應該就是天譴劫雲。我聽說你當年在玉京城裡,曾立下誓言,願一人承擔魂族被滅的因果。」
三人聞言,同時臉色微變,竟然直到現在才察覺,實在說不過去,可見表面雖然冷靜,但其實已經有些失了分寸。
沉吟了片刻之後,葉白凝視著劫雲道:「還有兩個部族沒有被滅,還有那麼多的逃跑的魂族沒有被滅,為何它這麼早就出現了?既然出現了,為何又沒有降下雷罰?」
李冬陽目光清澈,如同能夠看透世間因果一般道:「我猜,是天道在警告你吧,從它出現的那一刻起,你每殺一個魂族,或者我們每殺一個魂族,它都會增大一點,直至最終降下天譴!」
三人恍然。
葉白面色漸漸嚴肅冷峻起來,想了想道:「多謝師兄提點,不必管它。隨它去吧!」
李冬陽聞言,歎息了一聲。不再多說什麼。
……
葉白沒有再停留,立刻出發,與海狂瀾,郭白雲一起,趕赴玉京城。
一路之上,三人特意觀察了一下,那朵劫雲果然是一路相隨,葉白到哪裡。他就跟到哪裡。
海狂瀾和郭白雲不免有些擔心,沒想到滅了魂族,真的會招來天譴,反倒是葉白,依舊是一副冷冷淡淡的樣子。
誠如他自己所說,選擇了這條路,就不能回頭。
天譴要來。那就來吧!
……
三人風馳電掣,瘋狂趕路,幾個月的時間,就回到了玉京城。
見到葉白再一次帶著一個活死人般的修士回來,玉京城的修士,已經沒有多少驚訝。不過消息仍舊風一樣傳了出去。
不知又有多少修士,慶幸著自己沒有去雪原的同時,再次向葉白暗暗投來幸災樂禍的目光。
葉白早已不在意,帶著浪飛舟,先是去了九重天宮。
以李沛然為首的幾個九重天宮長老。察看過之後,同樣束手無策。
又接連去了紫府。百煉門,歧黃門,三派也是一籌莫展。
以葉白如今的身份地位,倒也不至於還有哪家敷衍於他,哪怕是與他有些不睦的歧黃門,也請出了數名藥老診斷,甚至捨出了幾粒上等的元神密藥,仍是無法令浪飛舟醒來。
走投無路之上,三人又帶著浪飛舟前往月宮。
或許是早已得到消息的緣故,知道輕重緩急,月宮女修這一次倒是沒有為難他,直接將三人請進了宮中。
廣寒真人小心翼翼的操控著自己的神識,進入到浪飛舟的腦海之中,看完之後,冷冷丟下一句話道:「他的元神祇剩米粒大小,勉強保住性命,但千年之內,若是找不到比紫玉蜂蜜品階更高的元神靈藥,元神將再次潰散,立死當場!」
說完,便將三人請出了月宮。
出了月宮,三人站在月宮門口的大樹下,臉色均有一些難看。
海狂瀾與郭白雲,雖然只和浪飛舟認識了一年多,但對這個豪爽漢子亦是相當投緣,見他落到如此地步,不免心中焦急。
「葉兄,你如今打算怎麼辦?」
郭白雲問道。
葉白想了想道:「白雲兄,可否麻煩你們九重天宮,幫我放出消息,懸賞頂級的元神靈藥,不惜一切代價,只要有人能夠拿的出來,我絕不會虧待了他。小浪是我的朋友,我不能眼睜睜的看著他就這樣死掉。」
「沒有問題!」
郭白雲爽快答應。
海狂瀾問道:「你打算怎麼安排小浪,暫時先放在我們紫府,或是九重天宮?」
「不,我要把他送回紫杉島!」
葉白淡淡道了一聲。
二人點了點頭。
葉白又道:「送他回紫杉島後,我立刻就會趕回蒼天之原去的。」
「我將懸賞的事情安排下去之後,也會立刻與狂瀾兄趕回蒼天之原!」
「多謝二位道兄!」
葉白謝過二人,沒有多停留,趕往紫杉島。
而一直跟隨著他的劫雲,終於被人發現,畢竟這裡是玉京城,不像雪原常年烏雲密佈。
萬里無雲的天空裡,突然多出一片烏雲,詭異的流動著,任誰看到之後,都會覺得古怪,有心人很快猜出了什麼。
葉白將要面臨天譴的事情,也轟然傳開,引來了極多關注。
百煉門中,王師收到消息之後,關閉了山門,令所有煉器大師,停下了手中的事情,與他一起,全力煉製法器。
而葉白,再次馬不停蹄的趕往葬神海的紫杉島。
一路依舊是劫雲相隨,萬眾矚目,身上積累的的沖天殺氣,駭的路過的所有修士,紛紛避讓,大氣也不敢喘上一口。
將浪飛舟送回紫杉島後,葉白與宋千秋聊了片刻,就很快離開,再次趕往雪原。
世間恐怕只有月龍道人,和他一樣,到處忙碌奔波著,為了各自的信念。
途徑古垣山脈,行到某處的時候,葉白劍光突然一定,遠遠看了一眼青翠如黛的碧嵐山,眼中滿是渴盼而又黯然的複雜神色。
一眼之後,葉白一頭扎進風裡,繼續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