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被蘅蕪苑的小丫鬟看見自己,雪雁走了一半便退了下來。換了一條路,往綴錦樓去了。綴錦樓這兒冷冷清清的,倒是沒安排丫鬟在這兒看著了。雪雁看著她們往日常聚在一起吃席面的綴錦閣,心中思緒翻騰。
這大觀園裡,能走的,都走了,能散的,都散了。各人都有了各人的結果,這樣的結局,到底是不是真正的結局?雪雁不知道真正的結局,這世上也沒人知道,但她也覺得自己肯定是改寫了曹大大真正的意思。
書澈在一旁轉了一圈,回來看到雪雁怔怔的看著遠處湖水發呆,不由問了句:「小姐想什麼呢?」
雪雁回過神來,衝她一笑,問她道:「你覺得,是天命難違,還是人定勝天?」
書澈認真的考慮了下,自信的一笑說道:「要我說,那就是人定勝天了。雖各人各有天命,但若命不好,誰會甘願一輩子如此。能靠著自個努力,改了命格,這才是了不起的人物。」
雪雁聽了欣慰的點了點頭,她其實也不知道這樣改寫書的結局會不會不好,只是能聽到贊同的觀點,多少對她也有點安慰。
「若是有違天命,遭了天罰呢?」雪雁又問。她想起書中那一僧一道,這現實裡也是出現過的,雖她無緣見到,但可見這兩人是真的存在的。而那賈寶玉只怕也是真的由補天石篡了魂魄,不然那個通靈寶玉不會救他一命。若是自己改了賈府姑娘們的結束,導致這一僧一道來找自個的麻煩,那豈不是搬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當初雪雁幫忙時,可沒想那麼多,但如今該幫的都幫了,這心裡一鬆下來,便免不了胡思亂想了。
書澈很是糾結的想了一會兒,突然笑道:「若是做盡壞事,改了天命也難逃一劫。但若是心存善念,平日裡行善積德,想來老天也會保佑善人的。所以,應該沒事兒吧?」
雪雁聽了不由一驚,這話說的,怎麼好像她知道是自己改了天命似的?再抬眼去看書澈,見她眼神清澈鎮定,沒有躲閃,這才定下心來。
書澈接著又道:「小姐只管放心,小姐又怎麼知道自個天生就是丫鬟的命?保不齊,小姐之前受的苦,就是為了能讓小姐如今有這樣的好結果呢。有沒有違了天命都還不知道,何必在這兒杞人憂天?」
雪雁這才真的放心下來,原來書澈是誤會了自己的意思,以為是自己爬上林家大小姐這個位置,覺得心中憂慮怕老天懲罰。她這才笑了起來,點頭道:「沒錯,這會兒也說不准誰的命該如何。我又不是老天,我哪兒知道。」
解開心結之後,書澈突然想起蘅蕪苑的小丫鬟,問雪雁:「那薛家姑娘如今怎麼樣了?好些日子沒見著她家有動靜了。她那病是治好了,還是留了根兒?小姐也是白費了一番好心,治好了她的病,她便再不來了。」
雪雁聞言噗呲樂了:「她不來才好,我巴不得她這一世都別和我有牽連。聽說是三月出嫁,具體哪日卻不知道。日後只要她不再找我麻煩,我就阿彌陀佛了,躲她都來不及呢。」
書澈咂舌搖了搖頭:「要不得要不得,真真是個沒良心的白眼狼,這樣的女子真是世間少有。」
雪雁被她逗得直樂,兩人也丟開憂愁說起八卦來,正說得起勁,迎春也來了。原來她想著回去之前看看自個曾經住過的地方,便帶著紀萱一道過來綴錦樓了,聽到外頭有人講話,才轉到綴錦閣來。
三人說了會兒話,迎春便帶著紀萱告辭了,雪雁看著迎春遠去的背影,臉上露出一絲微笑,書澈看在眼裡,也笑著說道:「這二姑娘倒是比往日改了許多,想來是嫁了人後,學的東西也多了。」
雪雁看著迎春離開的身影,笑著回道:「你記住,是環境塑造性格。她離開了這另她壓抑的地方,離開了尷尬的家庭,去了一個新的地方,待遇上有了改變,心境自然也會產生變化。身邊的人再一影響,自然就會慢慢轉變過來。不過也有那改不了的性格,比如貪心,這是任誰都改不掉的壞毛病。人若是沾著了貪字,這一輩子都改不掉。」
書澈笑著在一旁接了句:「比如二太太?」
雪雁橫了她一眼,反手拍了她一下嗔道:「膽大包天的死丫頭,想害死我不成?」
雪雁本想板著臉,可實在憋不住噗呲笑了出來,書澈也一起笑了起來,兩人離開了綴錦閣往下頭走去。
一路走到稻香村,隔著遠遠的,能見著稻香村裡也留了丫鬟,雪雁不想太過驚擾別人,便沒進去,轉身就往*館走去。
*館沒人,一個人也沒有。跟梨香院一樣冷冷清清。那一林的竹林顯得此地格外的荒蕪,雪雁一路走進去,在裡頭轉了一圈也沒了興趣。正出來準備再去櫳翠庵看看,突然聽得前頭有人說話。
雪雁停下腳步,仔細一聽,前面說話的不是別人,正是襲人和晴雯。兩人正因什麼吵著架,還鬧的挺大的。
晴雯這丫頭向來是個牙尖嘴利的,幾句話下來襲人便沒了聲響。過了會兒再沒聽到襲人的聲音,倒是另一個聲音響了起來:「你又與她置什麼氣?如今二爺有不在,她便是咱們的半個主子了。你是心高氣傲,可也耐不過她地位比你高。你這般氣她,她去太太跟前說你些什麼可怎麼好?原我還能幫你留意著,可我如今也不在太太跟前伺候著,你日後被她坑了去,可別找我哭鼻子。」
雪雁聽得那聲音耳熟的很,但卻聽不出是誰的聲音,於是便朝書澈使了顏色。書澈偷偷上前,撥開樹葉一瞧,然後又悄悄的退了回來,衝著雪雁做了個嘴型「玉釧」。
雪雁一愣,玉釧?方才不是還在和襲人罵架呢,怎麼就變成玉釧了,她自個上前一步,偷偷看過去,原來襲人已經不在了。前頭就晴雯和玉
釧兩人,都坐在大石頭上,兩人都背對著自己這邊,好似晴雯在生氣,而玉釧在勸她呢。
只聽晴雯極不服氣的回道:「我管她是姨娘還是奶奶,如今寶玉不在,她憑什麼管我的去留?我是賣給她了?我是賣給了賈府!主子都還沒開口呢,她在這兒多什麼嘴舌。無非是估摸著寶玉快回來了,趕緊把我們這些人都攆出去,好叫她一個人伺候著。」
玉釧歎了口氣又勸道:「她雖以前是個那樣的人兒,可自打她病了那次,我覺著她已變了許多。偏你還拿著以前的眼光看她,自然她說什麼你都覺得是在害你。可我卻覺得她今日勸你離開並沒有錯,倒是真真為著你打算。」
晴雯聽了冷笑一聲,站了起來,帕子一甩不耐煩的道:「你若是心疼她,只管與她好去。又來招惹我做什麼?感情以前是大丫鬟,現在送來做了通房,便與她一個陣線了?若是如此,咱倆的情分也到這兒了。你好自為之,日後咱們也別來這虛頭巴腦的,該幹什麼幹什麼去!」
玉釧一聽也急了,站起來哭著道:「真真是好心當作驢肝肺,我早說過我不當姨娘,太太一說我便拒絕了。你自個當不上姨娘就怪上我了不成?我姐姐是寶玉害死的,我死也不會原諒他,又怎麼會給他當通房丫頭。如今勸你也是真心為著你好,你怎麼就這麼不知趣。非要等到大難臨頭才知道厲害嗎?
「不說別的,她不過是勸你趁著年輕趕緊多存些銀子,好做日後的嫁妝。你便與她急了眼,一言不合沖得她走了。我只問你,為何不願出去,為何不願嫁人?還不是為了你那私心?你若沒那心思攀高枝兒,又怎麼會一直等著寶玉回來?你等他回來又是想做什麼?你已十六,他也十六,正是可以正經收房的時候了,想來也是你心中所想的吧?」
玉釧也是急了眼,這才說出這種話來,待話說完,她又後悔了,急巴巴的拉住晴雯道:「我一時氣急,口不擇言,你別惱我,聽我好好解釋。」
晴雯甩開手諷刺道:「你愛做你的姨娘關別人屁事,少拿自個來標榜我。我可沒你們那麼大的志向!我打小便伺候寶玉,即便沒有私心,還不能有些主僕之情了?我什麼時候出府關你們兩個屁事,做了*子還要立牌坊,你倆還真真是一對!趁早別跟我來往了,我還怕被你們玷污了名聲。就你們這樣兒的,老了也就趙姨娘那般的德性。」
玉釧被晴雯罵的失聲痛哭,拉住晴雯還想說什麼,晴雯冷哼一聲甩開她,扭頭就雪雁這個方向走來。
雪雁大吃一驚,趕緊拉著書澈退後幾步,再走也來不及了,眼看那樹叢底下已露出晴雯的繡花鞋來。雪雁馬上停下來,笑吟吟的扶著書澈,慢慢迎著晴雯過來的方向走去。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