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古代納妾收房,可沒有強制的一說,只要正房夫人有所出,即便沒有妾室通房,外頭也不會說什麼。反而後院安定,才是所有家庭嚮往之事。特別是那新婚燕爾,一般的人家,可不會故意給兒媳婦氣受,給兒媳婦添堵往房裡塞人的。
就算婆婆想控制兒媳,那也是一年之後才能塞人,新婚頭一年,絕對沒有塞人給兒子的好婆婆。
項夫人想明白後,不由一身冷汗,好在兒媳婦是個和氣的人,親家也是拐彎抹角的提醒自個。大家都沒攤開來說,扯破臉來。要是自個沒明白過來,還糊塗著繼續氣惱下去,豈不是關係越來越糟?
這想通之後,她就有些不快了。原本她也是想大家和和氣氣的過日子,好容易過繼了兒子過來,又是成年的孩子,自然是怕相處之間會有隔閡。可誰曾想自個會聽了那毒婦的挑撥,差點鬧的後院不寧。
這要是真的日後兒媳婦受了委屈,回娘家告一狀,被老爺知道了,她可就是個後院管理不嚴的過失。如今親家公送妾室給她添堵,想必不是兒媳婦回家告狀的,而是上回親家大姨過來看到了,回家跟親家公說的。
項夫人一時心中懊惱起來,又礙著面子,不知怎麼收回茉華好,一急之下乾脆直接去找了黛玉。
黛玉正坐在炕沿上指點艾枝繡花呢,見婆婆也不用人通報直接就進來了,趕緊站起身來行禮問安。
項夫人趕緊上前扶了黛玉起來,感概說道:「好孩子,你快起來,坐下,咱們娘倆好好嘮嘮。」
黛玉不明所以,不知道婆婆這是怎麼了,但既然婆婆要來聊閒磕,她也只能陪著了。於是便叫花枝上茶點來。
項夫人也是武將之後,是個直腸子,原就不善於這些後院裡頭的彎彎繞繞。黛玉原先才十二歲見她那年,她就是極喜歡黛玉的。如今一想到自己聽了奸人之言。給這麼好的一個孩子添堵,她自個心裡極不好受。
所以待上了茶點,她就開口屏退了下人,房裡一空,她便握著黛玉的手道:「好孩子,之前是我的錯,聽了那外人的挑撥,辦壞了事兒。如今我是想明白了,差點就上了那賤人的當,你可別怪母親。」
黛玉聽得莫名其妙。看項夫人又不想是開玩笑,只得疑惑問道:「太太說的什麼,我怎麼不明白?」
項夫人見她這般,知道她是沒把茉華之事放在心上。她心中慚愧,便把事情竹筒倒豆子似的。一股腦全說了出來。
原來當初林如海提議讓張依山過繼一個兄長的兒子,兩家也私下說好了,過繼的兒子內定了是張啟聲。可這事正式提出的時候,也不能說是為了讓張啟聲婚後過的更好,只得以三房無後為由,提出過繼大房一個兒子。
這話一說出來,張依雲的大兒子和二兒子都沒什麼想法。他們早成家立業,連孩子都有了。各自又都有事業,在朝中領著差事。唯有老三張三巖,他還沒參加武舉考試,又不像小弟幼巖那樣有膽子去參軍,全家只有他一人是無所事事的。
本來張三巖也沒這想法。只等著科舉時間一到,他也和大哥二哥一樣去靠武舉,謀個差事。誰知這張三巖的媳婦可不是個好貨,聽說叔父家要過繼一個過去,就攛掇著三巖過繼過去。
三巖本也是不肯的。好好的有父母兄弟,做什麼去當別人家的兒子。可他那媳婦真真是生得一張鐵嘴銅牙,把各種好處一說,愣是把他給說動了。
三巖動了心思,便朝父親提了這事兒,可父親張依雲卻駁了回來,說是已訂下讓幼巖過繼。理由是幼巖年紀最小,也未成婚。其他人不是年紀已大,就是已經成婚了,可沒有成婚了的子女還過繼的說法。
張三巖一聽這話,覺得也對,便將此事作罷了。但他媳婦可就不幹了,幾次勸說無效,還被三巖罵了一頓,一氣之下,他那媳婦就恨上了幼巖。覺得那幼巖既然有差事了,還攔著三哥的前程,實在是可恨之極。
於是待張啟聲成婚之後,他那三嫂逮著機會就在項夫人面前說些有的沒的,又說什麼婆婆必須往兒子房裡塞人,才能監視著媳婦不帶壞兒子云云。又說若是媳婦跟兒子關係太好,婆婆會落了下風云云。
項夫人跟柳夫人都是武將之後,兩人都屬於直來直去的人,說實話,連柳夫人都沒往兒子房裡塞過人,這三巖的媳婦也是作死,這些話都是她聽別人家的奶奶說起來的。自個都沒遭遇過,就憑白的坑了黛玉一回。
項夫人這會兒明白過來以後,才驚覺,她那嫂子都不曾往媳婦房裡塞過人,怎麼她就做了這種事兒?自己啥時候心眼這麼小了?再說這兒子也不是親生的,還是個過繼了,要是鬧翻了起來,最後也是自個吃虧啊。
黛玉聽項夫人一五一十說了個清楚,心中不由感概,好在自個是嫁了個武將之家,這婆婆也是個武將之後,脾氣直爽大氣,不然若是那彎彎繞繞的性子,真是將人磨死了。
更慶幸的是,自個的婆婆雖然是武將之後,可卻是個聰明的女人,不然也不會沒有子嗣也能穩坐夫人之位。所以就算一時糊塗受了騙,但很快就能明白過來,不會執迷不悟。
黛玉想到這兒,沖項夫人一笑:「太太多慮了,我知道太太是個心直口快的爽利人,並不曾多想。」
項夫人一聽,握著黛玉的手欣慰道:「好孩子,也就只有你,換了別人,都不會這麼大度的。如今我來,只是問你一句,這茉華我自是不會讓幼巖收房的,你準備怎麼處置她?」
黛玉聽了後笑道:「這是大爺的人,自當由大爺處置,太太和我都管不了的。人都給大爺了,太太只去問大爺就好。」
項夫人一聽也是這個道理,感慨道:「你這度量真真是個極好的,我家那個不爭氣的連你一星半點都趕不上。好在她也快出門了,我日後再不必擔憂什麼了。好孩子,往日是我豬油糊了心,如今咱娘倆說開了,日後還得多相處才是。這人都是處著處著就熟了,你常去我那兒坐坐,咱們娘倆說說話。」
項夫人口中說的「不爭氣的」就是指的張玨,只是張玨自打黛玉嫁了進來,就沒動靜,除了第一天奉茶時說了幾句酸話,後來還被張依山以不敬長嫂為名,家法處置了一回,後頭就再沒來往過了。
張啟聲其實跟張依山和項夫人也不是太熟,因從小兩家就隔著很遠,一家在廣州,一家在揚州,如今雖說是趁著進京復職之時湊在一塊兒了,但也仍是要分開的。所以這張啟聲對張依山和項夫人一直是客客氣氣的,但很少聚在一起。黛玉自然也是學著張啟聲的樣子,對公婆客客氣氣的,除了晨昏定省,也很少接觸。
既然項夫人開口了,要黛玉常去坐坐,黛玉哪會不答應,便笑著應了下來。項夫人又坐到申時三刻,這才回房休息去了。
酉時四刻張啟聲從兵馬司回來,黛玉伺候著換衣裳時,嘴角一直掛著笑容。張啟聲見著不禁笑著問道:「奶奶今兒瞧著精神,可是有什麼好事兒?」
黛玉便將項夫人今兒過來的事兒說了一遍,又與他細說了其中的原因。張啟聲其實早覺得突然塞給他一個丫鬟很是奇怪了,他在家時自十四歲起就不用丫鬟了,別說他,他們兄弟四個誰都不用丫鬟,怎麼過繼過來就塞了個丫鬟給他。他還只當叔父家同他家規矩不同,今天才知道原來是這麼回事。
黛玉給張啟聲換好了家裡穿的常服,繼續笑著說道:「頭裡太太還問我,這茉華怎麼處置。我說那是給大爺的,自然是讓大爺決定。如今大爺也知道是怎麼回事兒了,這茉華是留了收房,還是許配人家,就看大爺的意思了。」
張啟聲自然是對茉華沒什麼想法的,家裡的媳婦又美又善解人衣,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女紅手工也是一等一的好。又正是蜜裡調油的時候,誰會給自己找罪受?加上這張啟聲本就對妾室通房沒什麼興趣,張口便道:「我那手下還有不少兵士未有成婚的,奶奶覺得把茉華嫁過去如何?」
黛玉掩嘴笑道:「依我說,武將自然是不錯的,但也不是人人都像大爺一樣文武雙全,粗中有細。我聽說那兵士中兵痞也不少,茉華好歹也是太太調教出來的得意人兒,若是嫁的不好,豈不是糟蹋的。大爺倒不如叫了她來,問問她中意什麼樣的人家,再替她另尋婚事吧。」
張啟聲被自個媳婦誇了一通,得意的不行,再一想自個手底下那些大老粗們,確實也經常聽說有打媳婦的,便點頭道:「還是奶奶想的周到,既然如此,這事兒我便委託奶奶替我張羅了。奶奶就當痛惜我連日勞累,把這事兒接過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