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見雪雁這般冷淡,忍不住淚流滿面。她自個躺了下來,盯著床頂卻睡不著。主僕兩人皆是一夜無眠,到了第二日,才五點,雪雁就先起了身,收拾了鋪蓋放到外頭的熏籠上。
守夜的丫鬟第二日早晨是可以不用伺候的,雪雁往日因要在黛玉跟前時時看著,才會連著伺候。可今日雪雁一起身,等伺候的紫鵑青鸞等人進了房,就交代了一聲,抱著鋪蓋回房去了。
黛玉早晨不見雪雁來伺候,問了青鸞得知雪雁回房去了,心情更加低落了起來,加上昨晚並沒睡著,眼圈也黑了,皮膚也黃了,看上去還真有點病容。
紫鵑見黛玉這樣,忍不住勸道:「姑娘臉色不是大好,今日不如好好歇會子,我去同各房各院講一聲,就不去請安了吧?」
黛玉正惆悵著,被紫鵑這麼一關心,不由的眼淚就掉了下來,紫鵑和青鸞都大驚失色,忙又是勸又是哄的。好容易梳妝完了,紫鵑見黛玉仍是要去請安,只得讓人尋了輛小轎來,不肯讓黛玉用走的,只說怕黛玉身子受不住。
黛玉承了她的情,就真的坐了轎子去各房請安了。去了各院一圈,回去的路上路過鳳姐的院子,黛玉忍不住叫了聲停轎。
紫鵑忙上去問道:「姑娘是想去璉二奶奶那看看?」
黛玉想了想道:「你先回去吧,我這兒有小紅跟著就行。」
紫鵑應了一聲,吩咐小紅伺候好,就回了梨香院。進了梨香院她就去了趟西廂,進了堂屋見青鸞坐在堂屋裡,很是好奇。
「你怎麼在這屋?堂屋裡這麼冷,要做針線回自己房裡不是更好?」
青鸞抬頭看了她一下,低頭繼續做針線說道:「雪雁昨晚沒睡好,她說她要睡一下,讓我在這看著,省的有那回事的小丫鬟來吵了她休息。」
紫鵑眼珠一轉,笑道:「那就去耳房做呀,那兒有熏籠,在上頭做事也不會凍了手。」
青鸞輕笑了一聲,也不抬頭,只道:「怎麼就凍死我了,如今也三月了,再過幾日都四月了,都該換單衣了,誰還耐煩坐那熏籠上。再說我坐在耳房裡,有人來尋我說話,不也吵著裡頭的人了?我雖平日裡不大說話,可也不是傻的,你長我幾歲,怎麼行事還這般糊塗?」
紫鵑被臊了個大紅臉,不該搭腔,回了自己屋去了。
黛玉這邊進了鳳姐的院子,就見一小丫鬟靠過來扶了道:「林姑娘來了。」
平兒忙從屋裡走了出來,笑吟吟的走來說道:「喲,真真是稀客。今兒早晨我就聽那喜鵲叫個不停,原來是應在這兒了。」
鳳姐在屋裡叫道:「快扶林妹妹進來說話,你拉著她在外頭做什麼?」
黛玉扶了平兒笑道:「她心情倒是好,如今身子怎麼樣了?」
平兒笑道:「雪雁常來看她,為她把過幾次脈了,說是脈象漸漸好起來了。如今倒也不用多擔心,反正管家的差事也辭了,每日只安心養身子。」
黛玉這才知道雪雁常替鳳姐把脈,就更想進去看看了,一進去就見鳳姐精神奕奕的坐在炕上,笑瞇瞇的看著自己。
「二嫂子,多日不見,你氣色好了許多。」黛玉笑著過去坐了炕上,與鳳姐拉起了家常。
鳳姐倒是詫異:「怎麼不見雪雁跟來?你在府裡,她不是常跟進跟出的?我們府裡的人都笑她,說她是姑娘的影子,姑娘到哪兒,她到哪兒。」
黛玉聽了這話,先是一怔,細細的琢磨了影子這兩個字,一時間臉上就露出了點傷感來。
鳳姐見狀納悶,揮了揮手讓平兒下去,趕緊問道:「怎麼,這樣子,倒像是和雪雁拌嘴了?」
黛玉聞言覺得鳳姐太懂人心了,一下就又掉了金豆子:「好嫂子,替我勸勸我姐姐吧,我昨兒說錯了話,她如今還惱著我呢。」
王熙鳳吃吃的笑了起來:「我就知道你是無事不登三寶殿,你瞧瞧,又掉金豆子了不是?與我說說,你說什麼話,讓她惱你了?我平日見她向來最軟和不過的人了,從沒見她主動跟人紅過臉,今兒倒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黛玉聽了這話,心中更加內疚:「我只說離不開她,讓她跟了我一輩子,日後與我共侍一夫。」
這話剛說完,外頭光啷一聲傳來,鳳姐皺眉罵道:「哪個不長眼的奴才?」
平兒忙在外頭回答:「奶奶,是我,我不小心掉了茶碗。」
鳳姐一聽是平兒,這才鬆了口氣,轉頭又笑著對黛玉道:「讓你看了笑話,平兒那丫頭平日裡最穩重的人了,聽你說了這話都要嚇一跳。你想想雪雁聽了能不惱嗎?這丫鬟們,可不是各個都想做小的。也有那志氣高的,寧可嫁個窮小子,也不願低頭認小。她們雖是伺候人的人,但有誰願意伺候人一輩子?
「你二嫂子我沒讀過書,但我都知道有句話叫『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她打小在你身邊伺候,雖是因為要報恩,可這人哪有沒個私心的?只不過她的私心單純了些,不過是求個自由身罷了。如今你要斷了她的念想,她怎能不惱你?
「你是沒伺候過人,所以不知這其中的苦。我嫁人前也是個蜜罐子裡泡大的,可進了賈府,還不是要在太太老太太跟前伺候?人哪,能這樣一直待你好,已是不易了。你若連她心中最後一點念想都奪了,她豈不是生無可望了?」
黛玉聞言,哭的更慘了:「我如今說了這番話,她若是再不理我又怎麼辦才好?」
平兒挑了簾子進來,放了碗茶在黛玉跟前,笑著說道:「想來雪雁也不捨得不理姑娘,如若不是,當初她表哥找著她時,要贖她出去,她為何又不肯嗎?可見她還是放心不下姑娘的,姑娘若是不信,只管日後瞧著。若是有人欺負姑娘,她這性子就忍不住要跳出來了。」
黛玉聞言慢慢收了眼淚,擦了眼淚說道:「多謝二嫂子和平兒姐姐,讓你們看了笑話了,雪雁平日最不喜歡我哭,如今要是知道我在外頭哭了,又不知怎麼絮叨呢。」
鳳姐哈哈大笑起來:「這值當什麼?你若平日悶了只管到我這兒來,我養著身子他們不許我出去,我都快閒得長毛了。」
黛玉又與鳳姐平兒說笑了幾句,就回了梨香院去。一回院子,聽說雪雁在補覺,她想了想,也回房補覺去了。就算雪雁現在不理她,她也得愛惜自個的身子,不然豈不是讓雪雁更失望了?
雪雁一覺睡到下午兩點起來,終於睡了個飽,一出屋子就見青鸞坐在堂屋中間的桌上做衣裳,她忙湊過去問道:「你竟在這兒坐了一整天?好妹妹,多虧你了,快回去歇一會吧。」
青鸞笑道:「歇什麼?到哪兒不是做針線?不過是換個地方罷了,你這兒光線好,我做的還快些。」
雪雁又問:「吃了午飯不曾?」
青鸞愣了下:「喲,這我倒給忘了,我就說方才好像忘了什麼似的,原來是吃午飯。」
雪雁笑了起來:「你這糊塗蟲,難不成沒人提醒你一聲?」
青鸞搖頭笑了:「燕兒倒是來過幾回,我方才正縫到袖子,口裡隨口答應了一聲,也沒動彈。想來她是懶得再問我了,就沒再進來。」
雪雁出了屋子叫燕兒,燕兒跑來一看,說道:「姐姐起來了?我讓李明泉家的留了菜,這會子端過來吧?」
雪雁點了點頭道:「把你青鸞姐姐的也拿過來,她也不曾吃。」
燕兒捂嘴笑了:「早知道了,她做針線就跟老和尚入定似的,外頭的事再入不了耳朵裡的。所以她的飯菜我早留下了,叫李明泉家的再熱一熱就能吃了。」
青鸞在屋裡聽到了,隔著簾子笑道:「好妹妹,多虧你了。」
燕兒去拿飯菜了,雪雁便又進了屋,青鸞就把紫鵑進來跟她說的話又說了次,雪雁坐下倒了口茶喝,慢慢說道:「我一點也不奇怪,她這人從來不敢當面做什麼,但就喜歡背地裡慢慢一點點的陰人。也不是多大點的事,到了她手裡就是個大事。」
青鸞聞言失笑:「她那點心思,我還能不知道?我跟她一個屋住對臉,少不得聽她耳提面命的教燕兒些有的沒的,好在燕兒是打小跟著你長大的,沒被她騙了去。」
雪雁想了想說道:「這幾日你們都少上房去伺候,讓她去。」
青鸞詫異,放了針線問道:「這是怎麼了?我早起就覺得不對,你跟小姐怎麼了?」
雪雁搖頭歎了口氣:「小姐就因為我們太保護了,如今只覺得那些閨閣門道麻煩,不讓她吃點苦頭,只怕她是不會接受教訓的。」
青鸞不解:「那也不必讓她去伺候啊?」
雪雁笑道:「讓她伺候才好,她是個心機深的,小姐也該接觸一下這種人。俗話說日久見人心,不讓她天天都伺候,小姐又怎麼看得出來?」(。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小說閱(readnovel。)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手機用戶請到m。readnovel。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