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冽如寒冰的眸子,漆黑得深不見底,僅僅只是一眼,就足以讓人淪陷,墜落。
慕瑤抿唇,瞧出了伊羽恆的異色,淡淡出聲:「你——」
門外的說話聲再次傳來:「可——可是,顧丞相已經在養心殿等著皇上了,想來顧丞相定是有急事啟奏。」
即使有著黑布遮擋住了伊羽恆的面色,慕瑤也能感受到來自伊羽恆內心深處的翻湧。
慕瑤收回目光,起身迅速的把自己身下的被子折疊好,抱著床被往床的方向走去,,她心中定然知曉伊羽恆聽見李公公那番言論,這無意中的話語,比慕瑤解釋再多還來的犀利!
你所相信一心為你好的人,真的是你想像中那樣對你好嗎?
原本有些幸災樂禍的心情,也被伊羽恆深海一般的沉痛所感染。
把手中的錦被放好,慕瑤無視身後的仍舊堅持不懈的敲門聲,語重心長道:「皇上,就算你不喜歡太后和先皇,但是不在其位不謀其政,你作為皇帝所肩負的重擔本就要比普通人來的多,若是這一路上遇到的磨難,讓你就此喪失鬥志,那你便是置整個南華於水火,置自己於天下大不義啊。」
伊羽恆漆黑的眼珠子轉了轉,有些空洞的眼眸模糊蒙上了一層厚厚的塵土,明珠蒙塵,怎麼也看不清它原本的亮彩。
「……」
沉默,沒有回應。
伊羽恆的眼珠裡沒有冷漠也沒有憤怒,只是一眼便看著空泛的厲害,就像完全是失去靈魂的木偶,不,原本他也就相當於一個傀儡,還傻兮兮的在人前誇讚操控者的熱心,操控者的深明大義,他還傻兮兮的以為是人家是真心為他好。
世界上除了自己,好像誰也不能再相信了。
慕瑤眉梢抽了抽,她也知道伊羽恆此時心裡的打擊有多大,他有傻的相信,就有多大的打擊,只是人還是依舊得往前看,才是真理!
現在,伊羽恆典型拿著自己的錯,來懲罰別人。
心底升起一絲不悅,轉過臉對著門外依舊不停的敲門聲,呵斥道:「皇上說等下!小李公公是沒聽見嗎還是想故意違背皇上的命令抗旨不尊?」
外間人影驀然一怔。
旋即,總算是恢復了片刻的平靜。
聽著漸漸消失的腳步聲,慕瑤遂抬眉注視著伊羽恆:「皇上難道不想查清楚一切?任由所有的人面上尊敬你,背地裡卻一心只為顧丞相?任由整個事件發展下去看著南華易主?」
「……你,你究竟是誰?你對朕說這些作甚?是何居心?你也想從朕這裡得到什麼?」伊羽恆目光虛無的落在遠處,聲音無比清冷的質問道。
對著伊羽恆的懷疑,慕瑤心口一哽!暗道,敢情我勸你奪回南華還不對了!
不屑的撇撇嘴,口中作出一長串奚落的回應:「我為了什麼!哼,我能為了什麼?皇上以為你身上還有什麼值得我去爭搶的?要不是看見了滿城百姓怨憤難平,顧平志兩面三刀,口蜜腹劍黑了心,我才不會去管什麼閒事,愛信不信隨你,不過,皇上若是一味的沉浸在自己的哀傷裡,那皇上就繼續當做縮頭烏龜等著伸頭一刀吧。」
慕瑤直言不諱,語氣一段比一段犀利。
讓伊羽恆本就沉悶的心,不由更加陰沉到了幾分,陰冷的眼神緊緊盯著慕瑤,手不自覺握拳,忍不住出聲狠狠道:「你再給朕多說一句話,信不信朕——」
話說了一半,伊羽恆卻是一怔,驀然他似乎想不起來還能有什麼權利,能夠讓眼前這個聒噪的女人消失。
慕瑤卻是無聲笑了起來,差點一個勁兒沒忍住,笑出聲:「嗯,看來皇上還會說話,會說話就表示皇上還沒有傷心欲絕。」
「你別以為朕現在沒有辦法治你,你就可以在朕頭上跳脫。」伊羽恆被慕瑤所言,氣得咬牙切齒,胸口起伏不定。
慕瑤拍了拍手,微微上揚的下頜帶著淡淡不屑,瞧著伊羽恆憤怒的神色,直接了當道:「嫌我說話難聽?行,那等著皇上把原本屬於自己的東西奪回來,在治我一個大不敬之罪呀。」
「你!」伊羽恆胸口一陣發悶,急促的喘息了幾聲才恢復氣力,眸光裡譎意深邃,語氣堅定道:「朕!朕絕對不會讓那個你們這些笑話、欺騙朕的人好過!你給朕等著!」
慕瑤深以為然的點頭。
被慕瑤吼完沉默的敲門聲再次響起,這回敲門說話的人不再說小李公公,也不是李公公,而是顧平志!
「皇上!臣聽說你夜宿儲秀宮,特意進宮來看看您,您身子不適,還定當顧惜龍體。」
伊羽恆與慕瑤對視一眼,而後雙雙看向了門外方向。
瞬間,慕瑤已經收攏好臉上的錯愕,雙手保臂氣定神閒的看著伊羽恆,唇角上揚,儼然已經做好了一副看好戲的態度。
然,伊羽恆的心中卻是一片鬱結難解,對於顧平志他可謂算是全權的信任,他曾如墜落井底深處一般彷徨不安,一路走來倚靠的全是顧平志相輔助,如今睜眼發現顧平志的相輔助只是別有用心,他瞬間整個人便茫然一片。
對付一個這樣深不可測的敵人,他該如何?
慕瑤卻不給南逸驍任何糾結,跨身上前幾步,逕直拉開了房門,門外躬身而立的顧平志與慕瑤打了照面。
霎時,驚起了一陣冷汗!
她一時性急,竟然遮掩便直接和顧平志打了照面!心中砰聲亂跳,眸色卻只是晃動,迅速躬身行了一禮,溫聲道:「拜見顧丞相。」
房門外,天光大亮。
晨起的微風,款款襲來。
顧平志一襲丞相赤紅官袍,周正威嚴的臉上也出現一絲疑惑,垂眸打量著行禮的慕瑤,緩緩沉聲道:「你就是慕姑娘?」
慕瑤抿唇,已經壓下心中的慌亂,啟唇不禁莞爾一笑:「是。」
顧平志站在門外,身影不動,眸光搖晃,帶著幾分考量的視線,密集的像是罩天而來的網,上前一步,兩人的距離漸進少許:「你有沒有別的親人或者兄弟姐妹和你長得一模一樣?」
聞言,慕瑤不由一怔,靜默一會兒才緩緩開口輕笑:「丞相說笑了,兄弟姐妹定有相似,這一模一樣倒是未曾有。」
顧平志抿唇沉默不語,半響深深的看了一眼慕瑤,目光轉瞬往屋內床榻方向望去,掀袍一撩與慕瑤擦身而過徑直往裡走:「皇上無端怎的留宿儲秀宮,龍體未好這樣折騰,不是讓我們做臣子的擔憂。」
語氣卑弱卻帶著不同李公公等人強迫的擔憂,聽著便是讓人心口一暖,站在門口的目光,指尖輕捻了黏被晨風吹散的發,半垂著的發遮擋住了她唇角勾勒的弧度。
伊羽恆微弱的說話聲床榻上傳來,淡淡道:「朕挺喜歡這慕姑娘,乖巧端莊不說,和她在一起感覺精神都好多了。」
噗!
慕瑤被伊羽恆的話弄得差點噴笑,緊緊閉著唇才以免笑出聲來。
之前她的確是比較溫婉,可是通破窗戶紙後,她露出的真面目可完全和乖巧端莊牽扯不上,反倒讓伊羽恆氣得都快吐血三升,哦,不,應該是氣得這精神狀態良好,說話中氣十足都不帶喘咳。
「哦,慕姑娘倒是有福氣了。」顧平志作出一副爽朗狀。
隨後顧平志與伊羽恆說了幾句話,乘著伊羽恆清醒著,便命宮人扶著伊羽恆下床乘著御輦回了養心殿。
伊羽恆虛弱的望著慕瑤,口中還吩咐著:「李公公,記得提醒慕姑娘過了晌便來養心殿伺候。」
「是。」
倚門而望的慕瑤嘴角抽了抽,嘖嘖,演得還真這麼一回事!丙然,人生入戲,每人都是好演員。
看著明黃色的雕龍御輦被人抬著離開院子,慕瑤才緩緩收回目光,抬手捶了捶肩膀,返身準備進屋好好檢查下藍鳶,好好休整一番。
然,安靜的院子裡原本緊閉著的房門紛紛打開。
不約而同的看著慕瑤站立的方向,一道道灼熱的視線若能化作一把把冰刀,慕瑤估計已經被刺的千瘡百孔了,不是還傳來一陣陣譏笑聲,慕瑤身形微怔,眸光流光飛速閃過一絲冷色,掃視了一圈,不禁對這些秀女莫名其妙飛醋嫉恨的行為感到幾分好笑。
輕笑完,又有一番無奈搖搖頭。
靜默一片,在慕瑤手扣上門房時。
身後一道尖銳的說話聲響起:「哼!也不知道是哪裡學會的狐媚手段就死皮賴臉的勾人,也不看看自己長得那模樣,憑什麼還敢和顧姑娘爭!」
慕瑤目光冷了冷,扯唇笑了笑,權當今天清早出門不利被狗吠了。
「裝聾作啞,得瑟什麼勁兒!你說是不是!我看皇上也不未曾把她放在心上,你看就算留宿在了她房裡不還是和我們一樣是個秀女?」
剛出聲時,其他秀女還唯恐慕瑤拿喬作勢,此,見她任由辱罵也沒有任何反應,不由面色紛紛露出幾鬆懈,唇角揚起譏誚的笑意。
「哎呀,當然是不屑和我們說話了,人家幕姑娘是皇上身前的紅人了,怎麼捨得在我們眼前和我們說話呢。」
「原來如此,看來還真會當面一套背後一套啊,真是表裡不一的小賤人啊!」
「哈哈……」
慕瑤捏住房門的手微微鬆開,低垂著面色一片深沉,深沉似欲低落得墨汁!扯唇冷哼一聲平緩的轉過身,她冰冷的眸子陰測一片,唇角也掠起一絲危險的弧度。呵呵!好啊,嘖嘖,你們說得可真好!怒極反笑,撩起一絲發纏繞在指尖,舌尖輕舐著唇瓣笑著,笑的璀璨,笑的讓人背脊發麻,笑的不寒而慄。
「你!是你看不慣我?」慕瑤緩緩伸出手,指尖伸在半空中,指著某一處,定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