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建成氣的火冒三丈,那個無記到底是什麼做的,心病沒好,巨毒剛消,眼下被人在胸口捅了那麼深的一刀竟然還沒死,他的生命力絕對比蟑螂還要頑強。李建成把無記大罵了一通,接著立即叫人全城戒嚴,不管怎麼樣都要把賀蘭盈找回來。在李建成封鎖了整個長安城的時候,無憂的馬車早已經離開了長安的範圍,馳騁了一天一夜,馬累人乏,無憂琢磨著李建成應該不會這麼快追過來,便在一處小鎮上停了下來。無記被蓮香半扶半托的從馬車里拉了出來,放在了無憂背後,被無憂背進了簡陋的小客棧。蓮香繼續的解開賀蘭盈手上的繩索,無意間看到自己手上一片血紅。這一路顛簸,先生本就沒怎麼處理的傷一直在滲血,那麼優秀的先生成了這個樣子,無憂一定很難過吧,如果先生有了什麼三長兩短,無憂該怎麼辦?
無憂定了兩間上房,對驚訝的掌櫃解釋為他的主子和夫人路上遇到流寇,一個傷了一個傻了。掌櫃的疑慮消失,在同情之外還主動告訴無憂哪家的大夫最好。安頓好了無記與賀蘭盈,無憂打發了夥計去找大夫,等來了大夫一瞧無記的模樣便下了定論,此人血盡氣絕已經沒救了。無憂跟在無記身邊太久,見到幾乎什麼樣的人無記都能將之救活,在他口中從來不會出現沒救這兩個字,怎麼輪到他需要治療的時候,各個的大夫都是那同樣的兩個字?這不公平,先生救人無數,怎能年紀輕輕便遭此橫禍?無憂不信那些大夫說的話,他決定嘗試按無記的辦法來給無記治療。藥箱都背來了,無記平時出診用的傢伙都在,那些藥瓶裡裝的什麼東西無憂也都很清楚,治療外傷看起來確實比治別的病要簡單許多。無憂回憶著無記的做法,拆開了無記胸口已被浸透的紗布,看到先生那蒼白的肌膚上深如黑洞一樣的傷口,無憂的手又開始抖起來。蓮香在一邊緊張的看著,不敢發出任何聲音打擾無憂,先生的命能不能救回來,便全都靠這個沒有任何實踐的新手了。
無憂顫抖著洗淨了無記的傷口,在傷口中灌上了療傷的藥粉,又小心的縫住傷口,貼上了藥膏,最後才小心的包裹起來。整理好無記身上的傷,無憂又找出了內服的丹藥餵給無記,但無記此時已無法下嚥,虧得蓮香提醒無憂用水送服,這才將這最重要的一個步驟完成。治療外傷的一切步驟已經按照無憂的回憶全部完成,至少無憂認為自己是完全按照先生的操作步驟來的。所不同的只是無記在治療完畢以後會帶著自信的微笑宣佈病人會在多久以後醒來,而無憂所能做的只是等待,也許是馬上,也許是幾個時辰後,也許是明日,也許是幾日以後,也許是永遠都不會再醒來。無憂已不知該做些什麼,只能雙手合十的對著玉皇大帝對著如來佛祖祈禱了。
無憂的治療的確沒有錯,只是無記的身體實在太過的虛弱,他本就是帶病之身,前不久又中了毒,身體狀況若想恢復到最佳狀態,沒有個十天半個月不行。就在這樣病弱的情況下他又受此重創,並且沒得到及時的救治,若不是他體質特殊,早就魂歸西天了。也許無記的確就如李建成所說,那不是人,簡直就是妖怪,不死的妖怪。休息了一夜,蓮香在買早飯的時候聽說了長安城內有官兵沿路向南追捕逃犯的消息,連忙回去告訴了無憂。雖然無記還是沒有醒來,無憂也別無選擇,只能背起他的先生帶著賀蘭盈繼續的逃命。李建成已經知道他們要去南疆了嗎?無憂知道他的先生已經不能再繼續如此的車馬勞頓了,如果再得不到充足的時間靜養,先生就算能活下來也得落下病根。無憂做了一個大膽的決定,他想起了先生在第一次與秦王見面時所佈置的那一堆亂七八糟的石頭。對啊,回家鄉,他和先生曾經的家就在那一堆八卦石陣的後面。
無憂的家鄉在離渭水不遠的無名山村中,因為藏在山中,所以離戰亂也相對比較遠,現在想起來,無憂還真覺得以前放牛的生活來的輕鬆,他自己僅僅只是跟太子斗了那麼一兩天就大感吃力大感心慌,而先生卻一直在與太子,與更多老奸巨滑的人明裡暗裡相爭相鬥。官場黑暗,不論黑白,終究逃脫不了勾心鬥角的規則。在朝廷裡混,太累太難,到不如做個布衣百姓,逍遙自在。無憂一路小心的躲避著李建成的追捕,趕著馬車進了深山老林,山路難行,又棄車留馬,還好這些博大的山脈還沒有出現那種崎嶇到連馬也難行的地步。露宿了數天,無記的情況一直沒有好轉,中途還遇到下雨,讓他持續發了三天的高燒,夢話中一會喊著梅兒,一會喊著如玉,一會是香兒,一會是又是爸爸媽媽以及一些奇奇怪怪類似於辭職不幹自主創業之類的話語,無憂沒聽懂一句,他只知道他的先生如果再這樣胡話說不停那就很可能會變成像賀蘭盈一樣的白癡了。
好不容易翻過了這一片大山,清澈的小河從山下繞過,河對岸的山上,便是無憂想念的家鄉。「蓮香,我們到家了!先生,我們回家了!」無憂歡呼著,對著山對岸那片平靜的村子熱淚盈眶,蓮香眼眶一熱,亡命了這麼久,終於到達那片安靜的港灣了。到家了,無憂幾乎想要大叫著衝回去,但先生的情況越來越糟,萬一村裡也出現了太子的人,那可怎麼好?無憂強忍住回家的衝動,一直等到夜深人靜才悄悄摸回到自己原先住的小屋。無憂本來住的地方是他父母留下來的破草棚,那時他年幼沒人照顧,本已破舊的祖屋越發的破敗,最後在個狂風暴雨的夜晚徹底報廢,後來無憂就住在了鄰居家的柴房中。他現在住的屋子還是無記來了之後與他一起蓋的,因為無記喜歡清淨,他們在村子的後山單獨蓋了一座小院落,離他們屋子不遠的山谷中便是無記曾經用來退敵的八卦亂石大陣。如果李建成真的找到這來了,無憂決定不管三七二十一帶著先生衝進那片能困住千軍萬馬的亂石堆,如果先生能醒來,那便不用擔心出陣的問題,如果先生醒不過來,那便陪他在陣中呆到死為止。
無憂思考的很壯烈,但李建成似乎並沒發現他們中途改變了路線,連續幾日的平靜讓無憂好好的給無記重新整理了一下傷勢。不間斷的趕路讓無記的傷遲遲未能有起色,雖沒有好,卻也沒有繼續惡化,幾日一休息下來,無憂驚喜的發現他的先生開始迅速的恢復起來,僅僅那麼三四天的時間他的臉色便由死灰變成了蒼白,從一個垂死之人變成了一個重病之人。無憂天天的給神靈磕頭燒香,就連賀蘭盈也學會了早晚上三柱香磕三個頭對著天念叨一番。也許是無憂的日夜祈禱感動了上蒼,他昏迷了有近一個月的先生終於醒了過來。無記醒來的第一件事情是皺著眉頭摸上自己的額頭,他這一次昏了很久,夢到了許多雜亂無章的景象,在夢中,他明明的知道那些人那些事,醒來後卻又一件都不記得。在他昏迷的期間內,他到底夢到了些什麼?無記不知道,唯一清楚的只有那喘不過氣的悲哀。胸口很痛,心也痛,傷也痛,到底哪裡更痛,無記無法衡量。他想不通多憂為何會突然向他下殺手,如果她要殺他,那就根本不會救他。多憂的身上到底發生了些什麼事?難道她已找回了記憶,難道他們曾經的關係便就是難以共生的仇敵?如果是那樣,她為什麼不趁他昏迷再補上一刀徹底了結他的性命?太多的為什麼讓無記頭痛不已,他要去南疆,要找多憂問個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