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寅不得不說,老天爺實在是待他不薄,這幾日皇上去了敏貴人的御宇軒,並未來承乾宮,閩兒知道後心中驀地一動,隱隱覺得這世間之事機緣重重,福禍相惜喜憂參半,先前如不是阿雪大度能容,成全了敏貴人的爭寵之心,恐怕這會兒就要東窗事發,聖上震怒之下,承乾宮一夜之間便要血流成河。
阿雪這幾天一直都在昏睡,曹寅給她服用的藥很有效,僅僅用了三天,阿雪的臉色就不再蒼白,閩兒懸著的一顆心漸漸放下,待又過了三日,阿雪身上的傷痕均已完好如初,閩兒緊繃的神經才得放鬆,人剛從阿雪的床榻前站起身,便暈厥了過去。
閩兒醒來的時候,茗正在她床前守著,她一下子從床上坐起來,又直挺挺地躺了回去,茗從瞌睡中醒來,驚訝得張大嘴,上前按住閩兒掙扎欲起的身子說道,
「姐姐,你幹什麼啊,你身子還虛著,御醫讓你在床上靜養啊。」
閩兒一把抓住茗的衣袖,驚慌失措的問道,
「茗,娘娘呢,娘娘怎麼樣了?」
茗莫名其妙的接口道,
「娘娘前個就好了,今晚萬歲爺來了,娘娘正在和萬歲爺下棋呢,叫我過來守著姐姐,好好照顧姐姐。」
「娘娘好了?和萬歲爺下棋?」
「是啊,姐姐,你怎麼了,是不是中邪了,你都昏睡了五天五夜了,御醫說你憂思過重,導致氣血不足才會昏倒,姐姐,你得好好休養一段時間了,年紀輕輕地便能昏倒,看來你真的是太累了。」
閩兒隱去自己的擔憂,輕輕的笑道,
「沒事,茗你去伺候娘娘吧,我這裡沒關係的。」
茗笑了笑,掩口說道,
「娘娘那裡不用我伺候,皇上今個來了一天了,帶了好些補品禮物,那幾個小丫頭都樂瘋了,此刻都在屋內爭娘娘的賞賜呢。」
「怎麼這般沒規矩,你也是,為何不管管她們!」
茗但笑不語,閩兒有些生氣,撐著身子就要下床,茗趕緊攔住她,正了正神色說道,
「姐姐,你別去了,皇上這是來給娘娘賠罪的,此刻皇上正跟娘娘柔情蜜意呢,咱麼去了,平白的礙眼。」
「賠罪,這話談何說起?」
「還不是因為敏貴人的事嗎?」茗沖閩兒擠擠眼,伏在閩兒的耳畔悄聲說道,
「娘娘這幾日不是病了嗎,皇上以為咱家娘娘是因為敏貴人的事情氣病的,只專寵了敏貴人七天,就從御宇軒來承乾宮了,這也好,就讓皇上認為娘娘是因嫉妒才患病的,皇上心底高興,咱們也跟著沾光,省得叫宮中那些勢利小人看輕了去,欺負娘娘性子柔弱,不把娘娘當主子看待!」
閩兒重重地點上了茗的額頭,氣喘吁吁的說道,
「你這張討打的嘴巴,真是不讓人省心,娘娘心思通透,豈會在意那等小事,你趕緊給我過去守著,如有什麼事情,速速過來告之我,快去,快去啊….」
「哦,好吧…那姐姐你好生休息啊,有什麼事叫如冰她們過來伺候….」
「好了,就你哆嗦,我自個的身子我自個還不清楚嗎,快去,快去守著!」
茗走後,閩兒躺在床上,她盯著床頂上白色的緯紗,怎麼也睡不著,她不知道阿雪醒來後是以何種心情面對今後的生活的,但這件事發生在任何一個女人身上,也不會雲淡風輕的當做什麼都未發生過,她想起了曹寅那張英俊的面容,想起他的笑容,他的畫作,他的翩翩風采,他的優風度,這一切的一切,均被現實的殘酷撕扯得面目全非,把她的心傷得體無完膚,閩兒死死地抓住身上的錦被,尖銳的指甲深深地刺入了她的手心,只是一會兒的功夫,她手心便流出了血來,可這傷痛和她心頭之痛比起來,遠遠不及。
閩兒從床上起身,撫著床柱緩緩地站了起來,她咬著牙,晃晃悠悠地來到屋內一角,從一個矮櫃的最後一層取出一個檀木錦盒,又從脖頸中取下一個紅繩,用繩子一段繫著的銅質鑰匙打開了這個盒子,她渾身無力,只得坐在地上,打開盒子時,雙手卻止不住的顫抖,只見深棕色的盒子內,平整的擺放著幾張宣紙,因保存得宜,那些宣紙才殘留著墨香,似乎在提醒著她不要忘卻那段美好的初戀回憶,閩兒忍了忍眼淚,把這幾張宣紙毫不猶豫的拿了出來,扶著周圍的物什,踉蹌的來到了梳妝台前。
她甚至連打開那幾幅花的勇氣也沒有,幾乎是驚慌失措的把梳妝台前的燭台鏤空花罩取下,閉著眼把那幾張宣紙遞了過去,誰知中途卻被一隻微涼的手握住手腕,生生阻止了她燒燬畫作的意圖,
閩兒張開眼,卻見阿雪一臉淡然,伸手取過她手中染血的宣紙,輕若春風的說道,
「既然忘不了、斷不掉,為何還要多此一舉的燒掉它,如你心中真的沒有它,萬事皆無物,如你心中有他,即便燒了畫又能如何?」
閩兒隱忍已久的淚水,就這樣當著阿雪的面無聲落下,阿雪神色平靜,如不是拿著宣紙的手微微發抖,任誰都看不出她內心翻湧的情緒,
「娘娘,閩兒對不起您,那個人……那個人…他……他對娘娘……嗚嗚嗚,可是閩兒痛恨自己啊,娘娘,閩兒好恨自己,明明知道那個人是一條長著毒牙的蛇,閩兒的心還是不受控制地想著他,他做了這等禽獸不如的事,閩兒應該殺了他為娘娘雪恥的,娘娘,閩兒該怎麼辦,該怎麼辦…」
阿雪放下手中的畫,充滿疼惜地撫上了閩兒的頭髮,她的聲音很輕,手指很冷,可是閩兒卻如溺水之人抓到最後一根救命稻草一樣,死死地握著了這只蒼白纖細的手,
「閩兒,你沒有對不起我,如不是你,我早就死了,曹寅年輕英俊,才華橫溢,你喜歡他本就是無可厚非的事情,這個世上,什麼都有可能是錯的,唯有真情,永遠無錯,閩兒,我未曾怪過你,我與曹寅之間的事情與你沒有關係,以後的日子,你就按照你的心意去做吧,我絕不會再干涉你了。」
「娘娘,您什麼意思,您是不是厭惡閩兒了,不要閩兒了?」
閩兒焦急地瞪大眼睛,雙手緊緊地握住阿雪的手,渾身都開始顫抖,阿雪繞過梳妝台,把她的身子緊緊地擁在懷裡,低頭見她居然未穿鞋襪,略帶責備的說道,
「你怎麼這般不知疼惜自己,手破了,腳還光著,我病才好,你是不是要病了?」
「娘娘….」
「好了,你好好休息,什麼都不要想,踏踏實實的睡一覺,等睡醒後,一切都會過去的,這承乾宮還有我呢,天還塌不下來,你安心睡吧。」
「娘娘,曹大人他…」
閩兒躺在床上,斟酌著開口,阿雪淡淡一笑,絕美的臉上升起一抹陌生的笑容,讓閩兒看得心驚肉跳,她敏感的發覺,阿雪在經過那一夜過後,變得有些不太一樣了。
「閩兒,你在擔心什麼,是不是怕我跟皇上稟明一切,害了他?」
閩兒搖搖頭,嚥下了下面的話,阿雪淡漠的眼轉向屋外,緩緩地站起了身子,
「閩兒,我不會那麼傻的,告訴了皇上,等於是斷送我的前程,我現在才發現,原來美貌真的可以成為武器,這後宮之中本就是是非之地,我不去招惹麻煩,麻煩卻會找上我,對於曹寅,我自有打算,而你,閩兒,我可以允許你喜歡他,但絕不會讓你成為他的女人,因為他不配,你懂嗎?」
康熙二十四年,承乾宮良貴人重獲聖寵,據《清代十三朝宮闈秘史》裡說:「良妃美艷冠一宮,寵幸無比」,康熙二十五年,敏貴人誕下皇十三子,巧合的是,此子的生辰八字居然和永和宮病逝的六阿哥出自同月同日,玄燁大喜,覺得此子的誕生很是吉祥,又因體恤良貴人對六阿哥的思念之苦,便帶著良貴人一同前往御宇軒看望剛剛滿月的十三阿哥,剛一進門,四阿哥胤禛就從搖籃旁直起身來,恭敬地給康熙和良貴人請安。
「兒臣恭迎皇阿瑪,良貴人,皇阿瑪萬福金安,良貴人玉體安康。」
「胤禛,你這孩子也來了,起來起來,地上涼,顧著點身體。」
「謝皇阿瑪。」
胤禛懂事的從地上起來,抬頭看了阿雪一眼,阿雪衝他微微一笑,他心底一暖,也對阿雪回了一個笑容。
敏貴人產後身體虛弱,正在房中靜養,聽聞玄燁來了,強打著精神,隔著屏風跟皇上說了幾句話,阿雪則從搖籃裡抱起十三阿哥,滿是憐愛的看著他這個不怕生的嬰兒,眼中淚光閃閃,似有穎泉。
胤禛在旁看得分明,知道阿雪定是想起了早夭的六阿哥心底難受,他剛要過去好生勸慰幾句,卻聽到外面傳來一道聲音,太子居然在這個時候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