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房花燭夜,人生四大喜之一。
對於徐慕軒來說,與端寧公主洞房不是喜事,而是莫大的負擔,是被人壓著不得不做的事,毫無意趣可言。當時,端華公主下嫁是他求來的用於揚眉吐氣的婚事,他對洞房夜尚有幾分期待。而現在,沒有期待,半點都沒有,只有壓力。
外面,高朋滿座,歡聲不斷,笑語連篇,美酒佳餚香氣四散。而徐慕軒則找了借口躲在書房,一個人對月凝思,臉上密佈濃濃的自嘲和幽怨。
「侯爺,公主的嬤嬤來問您什麼時候入洞房。」唐豆隔窗悄聲詢問。
徐慕軒緊緊皺眉,說:「你去告訴她們,本侯還在幾位重要的客人要待,送走客人自會入洞房,告戒她們別不顧身份,一次又一次來催。」
「是,侯爺。」唐豆轉身要走,又被徐慕軒叫住了。
「唐豆,你傳完話馬上回來,我有事交待你辦。」
唐豆應聲離開,傳完話,很快就回來了,在門口侍立。徐慕軒思慮許久,幾經猶豫,提筆寫信。試了好久,才寫出一封他滿意的信,又把草稿燒掉了。
徐慕軒把信密封好,又蓋上武烈侯的大印,交給唐豆,低聲囑咐,「你帶上我的令牌,從南城門出城,再繞到北城門,去塞北,把這封信交給四皇子。就說我們一起在太學——好他,希望他抓住機會,我也會為他創造機會。」
「侯爺,這……」唐豆很清楚自己要做的事危險性極大,看到徐慕軒期待的眼神,他重重點頭。他是忠僕,命就是主子的,無可厚非。
「徐侯爺這算什麼?怕皇上過河拆橋、要為自己留一條後路嗎?」陰贄的聲音從暗閣裡傳出來,隨著暗閣緩緩打開,滿臉陰笑的孫清風出現在徐慕軒面前。
御親王論功行賞,對一直追隨他的人封賞極重,孫清風現在已是三等候了。
「你被廢皇重用,卻鼓動廢皇子叛君逼宮,把廢皇逼成階下囚。廢皇子和龐家一心一意重用你,卻不知你早被當今皇上聖德感召,臣服歸順。當今皇上誠心重用你,你卻給被貶為庶人的廢皇子通風報信,還想讓他們造反嗎?奸臣無氣節可言,依本侯看,你徐慕軒的行事比奸臣更勝一籌,史上奸賊都對你汗顏三尺。」
「是嗎?可惜你知道得太晚了。」徐慕軒話音一落,就有一把利劍刺入孫清風的後心,孫清風嚥了幾聲,當即吐血死亡,徐慕軒冷哼一聲,對著孫清風的屍體,冷笑說:「跟你說過很多次,這道暗門不能再走,你不聽話,只能怨你命淺福薄了。我也跟你說過很多次,我和你的主子是合作關係,他不可能成為我的主子。即使他當了皇上,也是合作關係,彼此目的達到,關係也該終結了。」
徐慕軒揮了揮手,兩名黑衣男子從暗閣出來,把孫清風拖入暗閣,又匆忙清掃血跡。唐豆看到這一幕,又見徐慕軒目光陰贄,二話沒問,就跑去送信了。
外面,歡聲笑語,熱鬧依舊,除了在場的人,誰也想不到當今皇上新封的三等候被刺而死,而殺死他的人則是當今皇上最為重用的一等候。
徐慕軒沉默了一會兒,走出房門,對隨從說:「去告知老侯爺和郡主先不要睡下,若是睡下,也叫起來,就說我要過去給他們請安,並有要事和他們商談。」
「是,侯爺。」
很快,隨從就回來了,告訴徐慕軒說徐秉熙和松陽郡主都未睡下。徐秉熙正陪幾個貴客品茶閒聊,松陽郡主正跟她娘家的親戚說話。
徐慕軒在院中對月挪步,臉上冷笑欲深,他停住腳步思慮片刻,邁開大步朝主院走去。徐秉熙和松陽郡主正在主院花廳說話,聽說徐慕軒來了,趕緊讓人請他進來。進到花廳,徐慕軒只給松陽郡主行了禮,對徐秉熙視而不見。
「軒兒,是不是祖父做錯了什麼事、說錯了什麼話讓你心中生恨了?」徐秉熙很不滿,問話的語氣中帶著責難,但他還不敢拿出長輩的威風大發雷霆之怒。
徐秉熙對徐慕軒這個孫子心存敬畏,甚至還有幾分懼怕。他總覺得這個孫子很深,深到讓他琢磨不透,他也不敢過多地去探詢。從徐慕軒進京伊始,他就感覺這個孫子與他其他兒孫大不相同,比他的嫡子更精明更深沉幾分。
徐慕軒淡淡冷笑,沖徐秉熙搖了搖頭,「你與我本無親緣,我品階職位都比你高,為什麼要給你行禮?叫了你這麼多年的祖父,真是太便宜你了。」
「你……」徐秉熙不明所以,一時氣結,說不話來了。
松陽郡主意識到什麼,立刻把貼身侍候的僕人都呵退了,連死乞白賴纏著她要財要物的娘家親戚都被她以強硬的態度的語氣趕出去了。
「軒兒,你胡說什麼?」松陽郡主的語氣頗具長輩的威嚴。
「我是不是胡說,祖母不清楚嗎?徐秉熙做了這麼多年的糊塗烏龜,你還不把真相告訴他,難道想帶進棺材裡?你當年做下那種事,就應該想到這層窗紙遲早有一天要捅破。我深信舉頭三尺有神明,誰做下孽,都會得到報應。」
徐秉熙聽到徐慕軒的話,又想到之前聽說的一些傳言,差點昏過去,嘔出一口心頭血,喘了幾口粗氣,他才漸漸平靜,「說,讓他說,為什麼不讓他說?」
松陽郡主見徐慕軒滿臉冷笑,咬牙問:「你、你到底想幹什麼?」
「我想說實話,說出來心裡多痛快,呵呵。」徐慕軒轉向滿臉怒憤痛楚的徐秉熙,搖頭冷笑,「當年,我的祖母可是祖皇帝很疼愛的侄女,額外賜下郡主的封爵,榮寵絲毫不遜於公主。你不是嫡子,不能襲爵,又功不成、名不就,像她這樣的皇族貴女,為什麼會嫁給你?名門公子如此之多,她不可能看中你,這其中到底是什麼原因你沒想過?你真是太過愚蠢了,難怪你會被騙這麼多年。」
徐秉熙緊緊抓住椅子,「你、你、你們……」
「軒兒,祖母求你不要再說,好不好?」松陽郡主不敢再強硬,臉上流露出哀求,當年往事,此生此世,她都不想說出來,她也沒有勇氣去面對。
「不好。」徐慕軒回答得很乾脆,他看向徐秉熙,提高聲音說:「當年,我的祖母戀慕威遠侯世子,就請祖皇帝賜婚。祖皇帝答應了,說等威遠侯世子凱旋歸來就給他們賜婚。祖母很高興,就隻身去了邊關,想把這個好消息提前告訴威遠侯世子。到了邊關,祖母才知道威遠侯世子同西魏的明程縣主業已私訂終身。祖母爭取了幾次,都被威遠侯世子果斷拒絕,祖母不甘心,就拿出女人的必殺技。
她給威遠侯世子用了催情香,和他苟且之後,逼他就範。誰知威遠侯世子不但不憐祖母一片苦心,還把她罵得狗血噴頭,致使祖母傷心至極,狼狽回京。祖母本想等機會哄祖皇帝先行賜婚,可她等得起,她的肚子等不起。她急切之下選中了你,聽說也是先行下苟且之事,才談婚論嫁。你之所以不懷疑我祖母所出的嫡子,也就是我的父親是你的親子,就是因為你們是先行房、後成親。」
「你……」徐秉熙抬起顫抖的手,指向松陽郡主,喉嚨嗚咽幾聲,就再也說不出話來,隨後,他的嘴角淌出血跡,歪在椅子上,大口喘著粗氣。
松陽郡主見徐秉熙快斷氣了,趕緊抓住徐慕軒,「快、快叫大夫,快……」
「祖母急什麼?你很在意他?你放心,聽不完我這番話,他不會死。」徐慕軒不緊不慢,又說:「祖母下嫁徐家一個月,威遠侯世子凱旋還京,帶回懷有身孕的明程縣主。因明程縣主聯姻,西魏與大秦休戰,並有交好意向,祖皇帝很高興,賜兩人風光成親。祖母因妒生恨,發誓要置兩人於死地,苦苦尋求機會,最終碰到了苦戀明程縣主不得的左天祐,兩個失意之人一拍即合,設下毒計。
先皇登基之後,忌憚沐家功高蓋主,又因沐家不支持他奪嫡而懷恨在心,就想除掉沐氏一族。祖母得知先皇的心思,就借先太后之手送上偽造的沐家謀反的證據,導致沐氏一族滅門。得知明程縣主的兒子被忠僕救下逃走,祖母又動用娘家的暗衛全力追殺,直至確定此子已死。不成想這人假死逃生,隱姓埋名,又生下了兒子。到現在,他的兒子又有了兩個兒子,哈哈……叫大毛二毛。沐氏後人認為祖母和先太后夥同徐家一起陷害沐家,已決定向徐家復仇,讓徐家滅門。」
「復仇……滅……」徐秉熙強撐力氣,也沒說出一句完整話,就歪頭嚥氣了。
「我說得沒錯吧?徐秉熙聽完這個故事才會死,我為了得到真相,可費了不少心思。」徐慕軒笑看死不冥目的徐秉熙,好像在欣賞一件由他製作的藝術品。
松陽郡主顧不上理會徐秉熙,她緊緊抓住椅子,滿臉驚恐,「沐、沐氏後人在哪裡?軒兒、軒兒,抓住他們,阻止他們,別讓他們報復,別……」
徐慕軒走近松陽郡主,搖頭冷笑,「祖母真糊塗,我不就是沐氏後人嗎?我父親可是威遠侯世子的血脈。我的嫡兄死得早,嫡妹也死了,兩個庶弟一個比一個不成器,為先祖報仇、為沐家雪恨的重任不就落到我身上了嗎?你居然讓我抓住他們,不讓他們報復,難道我要自己抓自己,自綁雙手嗎?哈哈……」
「你……」松陽郡主一口氣沒上來,昏過去了。
徐慕軒看了被他氣死、氣昏的兩個人,感慨搖頭,臉上充滿報復的快慰,許久,他冷哼一聲,慢步走到門外,對守在門外的下人和隨從說:「老侯爺得知郡主當年曾與人做下苟且之事,氣得吐血身亡,郡主有愧於心,昏迷不醒。你們去各處傳話,撤掉喜棚喜宴,接著搭建喪棚,安排喪宴。再去告訴公主,本侯要為祖父守靈,就不入洞房了,讓她以本侯夫人的身份處理家事,操辦喪儀。」
……
月明如水,高掛中天,巧雲繚繞,繁星璀璨。
戌時正刻,奶娘把大毛二毛抱上床,哄他們睡覺。兩個小傢伙剛在大木盆中打了一會兒水仗,很興奮,不睡覺,光著小屁股在床上滾來滾去嘻鬧。
老程飛落在院子中,尋著孩子的笑聲進了大毛二毛的臥房。奶娘知道他的身份,看到他進來,囑咐了幾句,就都退到了屏風後面。
大毛二毛看到他,都興奮得咿呀歡叫,四隻小手外加四隻小腳搖來擺去召喚他,爭著讓他抱。老程抱起大毛掂了掂,又拋到空中接過,反覆幾次,逗得大毛嘎嘎大笑。二毛氣憤委屈著急嫉妒,呲著兩顆小門牙,兩隻小手使勁砸枕頭。
看到二毛的神情姿態,老程開心大笑,趕緊放下大毛,抱起二毛哄逗。二毛目的達到,眉開眼笑,他的要求比較高,三下兩下就爬到老程脖子上,讓老程駝著他跳來跳去。很快,剛才二毛那一套把戲又被大毛全盤複製應用了。
可惜老程廢了一隻手臂,兩個寶貝孫子,一次只能抱一個。兩個孩子跟他這個祖父都親近,每一個都恨不得把他「佔為己有」,不允許另一個碰。
老程放下二毛,抱起大毛,看到二毛一鬧騰,又趕緊換了。反覆幾次,他就累了,把兩個孩子都放到床上,他坐到床邊逗他們玩樂。兩個孩子回到床上,都不理會老程了,他們虎視眈眈怒視對方,準備為爭奪祖父而戰。
兩聲吼叫同時響起,等同於吹響開戰的號角,兩人不約而同撲向對方。你抓我撓,你拱我踢,你翻我滾,異常激烈地戰在一起。老程嚇了一跳,急忙用一隻手臂擋在他們中間,見他們都對彼此不依不饒,他又趕緊坐到他們中間。
哭叫聲一前一後響起,兩人好像在比賽看誰噪門高,哭聲一聲比一聲高。很快,大哭聲就連一片,以響徹雲霄的氣勢在勝戰侯府迴盪。
沈妍昨夜沒睡好,今天有客,她又沒睡午覺。今夜剛過戌時正刻,她就困得睜不開眼了,草草交待了幾件家務事,她就爬到床上補覺去了。剛睡著,就聽到大哭聲,她知道是那兩個熊孩子哭鬧,不理不睬,繼續睡覺,反正有奶娘呢。
可哭聲不眠不休,都持續一柱香的時間了,全府進入緊急戒備狀態,孩子嗓子都哭啞了,還沒止住。沈妍心疼了,趕緊爬起來,草草收拾了一下,去看孩子。
老程抱起這個逗一會兒,又抱起那個掂幾下,累得滿頭大汗,兩個孩子哭聲依舊。幾個奶娘又是拿吃食,又是拿玩具,不停哄逗,也沒止住兩孩子的哭聲。
沈妍匆匆進來,本想訓斥奶娘一頓,看到老程,又聽奶娘說明情況,她無話可說,就輪流抱起孩子哄逗。可兩孩子連她這個親娘的面子都不買,哭聲越來越大哭得都快背過氣去了。沈妍也沒辦法,都急哭了,滿臉水痕,分不清是汗是淚。
「夫人,該不會著邪氣吧?兩位小少爺可從來沒這麼哭過,要不去請神婆?」
「那還不快去。」沈妍不信那些跳大神的老婆子,可有病就要投醫。
「這要是病了,可如何是好?」老程滿臉慚愧,招術用盡,急得直搓手。
他實在太喜歡這兩個孫子了,他來找沈妍有事,得知兩個孩子還沒睡,就想抱抱他們,逗他們玩一會兒,沒想到卻惹得他們哭得昏天黑地。
「父親不必擔心,小孩子哭鬧很正常。」沈妍嘴上這麼說,心裡卻擔心不已。
「吵死了,還有完沒完?」詔哥兒繃著小臉撞進來,滿臉不耐煩。
沈妍瞪了詔哥兒一眼,「喊什麼?你是看孩子的,孩子哭了這麼半天你才來。」
「也沒人去請我呀!你說過不讓我晚上跟他們玩。」詔哥兒振振有詞。
「你……」沈妍被噎得不知該說什麼,她歎了口氣,才說:「你要是把他們哄得不哭了,不管白天黑夜,你都可以跟他們玩,我絕不干涉你。」
詔哥兒很滿意地點了點頭,又補充說:「再加十弔錢。」
沈妍哭笑不得,見詔哥兒一本正經,無奈點了點頭。兩孩子哭了這麼久,丫頭婆子奶娘都沒招兒,連她這個親娘還有老程這親爺都束手無策,她不信詔哥兒能有辦法。現在要是有人讓兩個孩子不哭了,別說十弔錢,一百弔錢她也給。
「一言為定。」詔哥兒的小腦袋高高昂起,警惕的小眼神盯著沈妍,很擔心沈妍不給他錢,他推了推他的奶娘,「趙媽媽,你記著,別讓姐姐賴賬。」
沈妍沒想到自己的可信度那麼差,滿心悲哀,顧不上多說,趕緊催促詔哥兒快點。她的兩個寶貝兒子要是再哭下去,她的心就要碎得滿地都是了。
詔哥兒不慌不忙,先從奶娘懷裡抱過乾嚎的大毛,放到涼榻上。又從沈妍手裡抱過哭吼的二毛,也放到涼榻上,讓兩個孩子面對面躺著,在他們身上輕輕拍了幾下。他又拿起大毛的手打二毛,扯著二毛的腿踹大毛,讓兩個小傢伙纏在一起。大毛二毛互相看著對方,好像比賽一樣,一個比一個哭聲大。
「大毛加油,二毛加油,揍他,快點。」詔哥兒舉著孩子的撥郎鼓使勁搖晃。
兩個孩子的哭聲嘎然而止,短暫愣怔了一下,大叫出聲,叫聲剛落,就打到了一起。兩人很聽詔哥兒的話,踢抓撓踹這些動作好像他們都懂一樣,詔哥兒指到哪,他們就打到哪,誰也不哭了,一邊打還一邊為自己吶喊助威。
在場的人都愣住了,瞪大眼睛看著這一大兩小三個孩子表演,好像看到了天下最新鮮的事。看了一會兒,他們才隱約明白這其中的門道,不禁連聲唏噓。
大毛二毛哭的時間不短,浪費了很多精力,這場架打了一盞花的功夫,兩人就休戰了。停了半盞茶的功夫,二毛先發制人,手腳並用,騎到大毛肚子上。大毛試了很多次,也沒推開二毛,又急又氣,哇哇大哭。二毛小臉笑開了花,擺著兩隻小手跟詔哥兒要那只撥郎鼓,好像一個戰勝的武士向自己的獎盃熱情招手。
詔哥兒把二毛從大毛身上扯下來,拍了拍他的肩膀,把撥郎鼓遞給他,又把他推到一邊玩去了。二毛搖著撥郎鼓,大眼睛笑成一道縫,小嘴比月芽還彎幾分。
接著,詔哥兒又扶起大毛,用兩隻小短胳膊抱住他,輕輕拍著他的肩膀,表示安慰,小聲說:「大毛,小舅知道你是老實孩子,不像二毛那麼奸詐,不哭了。」
大毛就像聽懂詔哥兒的話一樣,小腦袋蹭著詔哥兒薄弱的胸膛,又呵呵咧咧哭了幾聲,就不哭了。他扁著小嘴,滿臉委屈,扯著詔哥兒的衣袖,嘴裡嘟嚷咿呀,好像在跟他的知心舅舅傾訴二毛的奸詐,又像在表決心,下次一定戰勝二毛。
截止到現在,沈妍才看懂了,強烈的挫敗感致使她陣陣眩暈,她一屁股坐到椅子上,都不想再起來了。孩子也有自己的世界,而他們這些大人都太自我了。
大毛二毛為爭奪老程開戰,兩人剛打起來,老程就強行把他們拉開了。架打得不盡興,他們的小心眼裡都憋了一口氣,發不出來,就比著賽地哭,直哭得昏天黑地。詔哥兒讓他們接著把那場架打完,就等於正確疏導了他們的情緒。
這場架終於打到勝敗已分,勝者勝得興奮,敗者敗得悲壯。不管勝敗如何,兩個小傢伙心中的火氣都發洩出去了,笑的不用管,哭的也好哄了。
「黃精,給詔哥兒拿十弔錢。」沈妍覺得今晚這十弔錢花得很值,非常值。
詔哥兒笑臉開花,拍了拍大毛的小臉,說:「小舅睡覺去了,大毛你也趕緊睡吧!二毛,你也趕緊睡覺,別玩了,明天小舅陪你們玩一天。」
奶娘給大毛二毛擦洗乾淨,給他們餵奶,哄他們睡覺。沈妍在一旁看著,見他們都睡實了,才回房,走出房門,就看到老程站在院子裡。
「光顧孩子了,都把父親忽略了,父親今晚過來有事?」
老程點點頭,說:「還有七天,澈兒就能帶領兵馬包圍京城了。我回來做內應,保護你們母子,若不能順利收編北郊大營,我就帶你們撤出京城去。」
聽說沐元澈要回來了,沈妍暗歎一聲,心中怦然,眼角濕潤。沐元澈離開的時候,她懷孕還不到六個月,如今,他們的孩子都快六個月大了,他要回來了。
她一個人承受了生孩子的生死攸關,沒人為她分擔,她也一個人體嘗了養育孩子的艱辛甜蜜,也沒有人和她分享。經歷了那麼多事,她獨自承擔,從沒怨過沐元澈。此時,聽說沐元澈要回來了,她心裡湧起濃濃的幽怨,很想哭一場。
「父親,真的要打仗嗎?」
沐元澈在塞北平叛時帶過兵,此次他調動的也是塞北大營的兵馬,真正的精兵強將。京郊四個大營齊出,也不是塞北一個大營的對手,他勝券在握。
老程歎了口氣,說:「沐家沉冤幾十載,仇人都死得差不多了,剩下的也都是秋後的螞蚱,不值一提了。現在,對於我、長風和澈兒來說,不是報仇,而是是為沐氏一族雪洗冤屈。御親王和慧寧宿怨極深,也知道我同慧寧的事,他不可能為沐家平反。要想沐家沉冤昭雪,就要支持一個與沐家無私仇的皇帝上位。」
「要是能把京城打下來,還不如自己當皇上呢。」沈妍當成玩笑,隨口一說。
「慧寧倒是有此想法,怎麼也是反了,不如反個徹底。」老程搖搖頭,神情悠遠,「皇權在手確實可以施威天下,卻也是人一生的負累,如同囹圄。你和澈兒都是灑脫隨意的性子,千萬不要想進那個圈子,會誤了終身。」
「多謝父親教誨。」沈妍深知老程是因為慧寧公主半生波折起伏感慨,不想多做解釋,隨口應聲道謝,又說:「需要我做什麼,父親儘管直言。」
「我想跟你要些藥材,又怕運不出城,別的倒沒什麼。」
沈妍笑了笑,說:「父親不必擔心,藥材也無須從京城往外運。我寫一封信給鄴州和連州的濟真堂掌櫃,直接從那兩個藥房取藥,那邊庫存很豐富。」
……
端寧公主下嫁徐慕軒當晚,老侯爺徐秉熙病逝,松陽郡主傷心欲絕,臥病在床。端寧公主剛嫁過來就要操辦喪事,諸事摸不到門路,只好倚重徐瑞宙和劉氏。
徐瑞月見徐瑞宙和劉氏辦事很威風,私心膨脹,就夥同安宗照指責他們貪污了銀子。別人正全力辦喪事,她不哭爹、不顧娘,叫嚷著要分家產。
按理說,徐瑞月早已出嫁,被夫家趕出來,一直不顧體面,寄住在娘家。娘家能收留她就不錯了,她居然還想分娘家的財產,這就惹惱了徐氏的族中人。
徐慕軒早就恨透了徐瑞月和安宗照,趁現在兩人犯了眾怒,他就想跟他們算總賬。他拿出當家人的威嚴,據理求證,公正處理此事,讓人把徐瑞月和安宗照打了一頓,趕出徐家。下人都恨徐瑞月,下手很重,徐瑞月被丟出徐家就死了。
安宗照要告徐家人,徐慕軒就讓人給了他一筆銀子,打發了他。安宗照拿到銀子,還沒捂熱,就被劫匪搶了銀子,連他的命都被劫匪搶去了。
外面傳言那些劫匪其實就是京城的地痞流氓,是徐家雇的,就是想要安宗照的命。別說這是傳言,即使是事實,民不告、官不究,也沒人多問多管了。
松陽郡主昏迷了好幾天,才緩過一口氣來,徐慕軒就把徐瑞月和安宗照的事告訴了她,並向她請罪。她聽說此事,連一口湯水都沒喝,就又昏死過去了。
兩天之間,安紋喪母喪父,又傷心又氣憤,也揚言要告徐家。她連父母的喪事都顧不上辦,就要死要活跑到徐家大鬧了幾場,鬧得徐家連喪事都沒法辦了。
安紋自被慧寧公主送給錢盛之後,為錢家做了不少事,很得錢家人重視。錢盛封爵之後,就把她抬成平妻,比汪嫣紅這個正妻更風光體面。
但同端寧公主相比,安紋的地位就相差太遠了,兩人之間先前就有積怨。安紋一次次鬧騰惹怒了端寧公主,端寧公主就去找錢益,讓錢益處置安紋。
錢家現在已擠身京城權貴之列,也認為安紋大鬧有失體面。又有端寧公主施壓,他們都知道保不住安紋,而且安紋現在對錢家用處也不大了,錢盛也玩膩了她。於是,錢家人就找了借口,把她打了一頓,打發到銅牛庵為奴了。
徐家喜事變成喪事本是大凶之兆,人們聽說武烈侯府的變故,私下議論紛紛。又有人聯想起端華公主成親之日的事,故事出了幾個版本,傳得沸沸揚揚。
新皇御親王下旨禁止議論此事,凡私下議論者以蓄意謀反之罪論處。旨意一下,朝野沸然,人們不宣之以口,卻不得不感歎新皇為他的侄女兼義女全力著想。
許夫人決定剃髮出家之後,就把由她操縱、又與錢家無關的幾條暗線交給了沈妍。這些人不時給沈妍傳出一些隱秘的消息,有些消息相當勁暴,比如端寧公主和御親王有私情、定期私會之事,聽得不時倒吸一口冷氣。
光環籠罩、華光萬丈的宮闈真是髒臭集結地,倫常對於某些人來說不如鞋墊。
當時,端寧公主被龐貴妃誣陷,被發配到皇家寺廟帶髮修行。御親王救她離開皇家寺廟,又助她報仇雪恨,她唯一可以用來報答御親王的就是她的身體。而御親王恨廢皇和慧寧公主,奸了端寧公主也是他報復的手段。
這對叔侄有私情交易,端寧公主又為御親王上位做了不少事,頗得御親王信任。御親王又把端寧公主指婚給徐慕軒,對端寧公主的封賞也極重。
御親王登基後,並沒有清算反對他的臣子,而是用全部心思精力處理積壓的政事。幾個在朝野名聲官聲都極好的臣子極力反對他,御親王不生氣,反而晉陞了他們。此事在朝野傳開,人們對御親王的看法也有了轉折,都認為他比廢皇強。
沈妍知道這不過是表象,這只能證明御親王比大皇子聰明一些,知道站穩腳是當務之急。清算是遲早的,御親王在等機會,也在找機會給某些人下套。
端寧公主和沈妍積怨很深,遲早會報復她。御親王想拉攏沈妍,威逼利誘多次,沈妍都不買賬。兩個人一旦清算,沈妍知道自己第一個逃不掉。
要想防患於未然,到時候不被動挨打,現在就要主動出擊。沈妍有了這個想法,又聽說了御親王和端寧公主的事,思量許久,心中有了主意。她給許夫人的暗線傳去消息,又讓半夏忍冬給宮中暗衛發暗號,相互配合演一場「好戲」。
徐慕軒要是看到這場「好戲」,非崩潰不可,那也是他咎由自取。若不是他陷害慧寧公主,御親王也不會這麼容易就得到皇位。一個人壞事做盡,不管因為什麼,都會得到報應,徐慕軒很聰明,應該知道天理循環。
「夫人,項夫人帶小少爺和小小姐來看咱們家兩位小少爺了。」
「快請進來。」沈妍聽說項雲環帶孩子過來了,趕緊親自迎到二門上。
徐家長房搬出武烈侯府之後,就跟徐家二房幾乎斷了來往,武烈侯府的榮光與他們再無關係了。徐慕軼是穩重之人,醫術精進很快,一家人的日子過得很平靜。御親王登基之後,看端寧公主的面子,就把徐慕軼提成太醫院副醫正,賜了項雲環一個誥命封銜。而徐家長房並沒有多大歡喜,依舊平平靜靜過日子。
項雲環生下一對龍鳳胎之後,調養了一年多,又懷孕五個多月了。幾位大夫診斷都說又是雙胎,這可羨煞了眾人,連沈妍都咂舌不已。現在,項雲環是京城貴婦圈子的紅人,尤其是那些子孫不旺的家族,恨不得讓她常住,沾沾她的喜氣。
沈妍剛跟項雲環說了幾句話,汪儀鳳就帶項雲誠和項雲謙兩家的孩子過來找沈妍。這兩個孩子胃口都不怎麼好,汪儀鳳想讓沈妍給他們診診脈,再給他們的奶娘調養身體。另外,項雲玫也還有一個月就要生了,她們也要商量送喜禮的事。
因為御親王有先皇遺旨在手,項家沒明確表示支持御他,但也沒反對。項氏一族的祖訓就是愛民如子,忠於清正君主,就看御親王能不能成為清正君主了。
御親王也清楚這一點,他對項家沒封賞,卻敬重有加,項家在朝堂的地位穩若泰山。君主如流水般輪換,項家能穩坐釣魚台,就是家族實力的體現。
項氏族中,尤其是項家二房,雖說項二老爺領了份閒職,沒什麼建樹。可項懷安有爵在身,又身居要職,兒子女婿差事都不錯,關鍵是他這一房人丁興旺。
外界傳言汪儀鳳三十歲之後轉運,人到中年行大運,旺夫益子,項家二房以後還會更加興旺發達。人們把項家二房這短短幾年的變化看在眼裡,對傳言深信不疑,汪儀鳳雖說在貴婦圈子中露面不多,也是倍受追捧的人物。
汪儀鳳逗大毛二毛玩笑,隨口問:「詔哥兒呢?」
「數錢呢。」提起詔哥兒,沈妍好氣又好笑,把詔哥兒的事講給眾人聽。
詔哥兒和沈妍有協議,他給沈妍看一天孩子,沈妍付他一弔錢。現在,一兩銀子大概能換一千一百文錢,一吊多,沈妍就想付詔哥兒一天一兩銀子,省得總去錢莊換銅板。可詔哥兒說什麼也不答應,認為沈妍蒙他,要毀約。這幾天,沈妍每天付他一弔錢之後,他都會用自己的計數方法數幾遍,只怕沈妍少給了他。
母女姐妹同幾個孩子玩樂了很長時間,時候不早,都準備各自回家了。沈妍送走她們,歇了一會兒,就把兩個孩子放進木盆,逗他們玩水撒花。
「夫人,夫人——」
聽到龍葵的聲音,沈妍又驚又喜,趕緊迎出去。聽說徐慕軒和端華公主要算計大毛二毛,沈妍就派龍葵到塞北去給沐元澈報信了,這一去就是幾個月。
迎著沈妍一起走過來兩個丫頭,一個是龍葵,迎上來給沈妍行禮。另一個高大的丫頭笑眼注視沈妍,眼角淌出淚滴,怔了片刻,就撲上來緊緊抱住了她。龍葵看到這一幕,趕緊躲進房中,其他丫頭婆子也全部退下了。
「妍兒、妍兒,我好想……好想我們的兒子。」沐元澈在沈妍耳邊喃喃低語。
沈妍聽沐元澈沒說想她,微微皺眉,一把推開他,「去看你兒子吧!」
「不行,我聽說風塵僕僕從外面回來不能見小孩子,會嚇到他們,我要先去洗漱一下,換身衣服,再去看他們。」沐元澈抱緊沈妍,熱吻幾下,低聲說:「妍兒,我明天一早就要回去,還有大事要做,你陪我洗澡吧!」
「自己去洗。」沈妍聽說沐元澈只回來一晚就要走,心裡隱隱難受。
上次,老程說沐元澈還有七天就要帶兵包圍京城,現在剛到第五天,想必沐元澈提前兩天回京是來探查軍情。他抽時間喬裝改扮回家一趟,來去匆匆,沈妍不好再說什麼。幾個月都忍過去了,她要再忍幾天,度日如年的幾天。
沈妍到淨房給沐元澈送衣服,見他在浴桶裡睡著了,知道他太累了,也沒叫醒他,給他在浴桶裡多加了些熱水,又滴了幾滴緩解疲勞的精油。
她回到臥房,看著舒適柔軟的大床,會心一笑,臉龐泛出紅暈。她讓丫頭去吩咐廚娘做一桌豐盛滋補的飯菜,又親自把床收拾好,還在床頭掛起了兩個香袋。
兩人邊吃飯邊說這段時間發生的事,說到傷懷處,忍不住落淚感慨。吃完飯,沈妍洗漱收拾,沐元澈帶上詔哥兒,又接著去跟兩個孩子玩了。
沈妍洗完澡,到孩子房中陪沐元澈和兩孩子還有詔哥兒玩笑了一會兒,就回房了。她躺到床上,等沐元澈回房休息,香艷的場景不時浮現在腦海,她的臉更紅了。她等了很長時間,都很不耐煩,可沐元澈還沒回來,她又不好意思去催。
沐元澈喜歡小孩子,對別人的孩子都愛不釋手,何況大毛二毛這對可愛的活寶是他的孩子。兩個小傢伙都快六個月了,他又是第一次見,能不多玩會兒嗎?
她幾經猶豫,決定繼續等下去,不去催,她想看看沐元澈什麼時候才能放下孩子,想起還有她這個妻子。她等呀等呀!等到頭腦發昏,眼皮發沉,實在堅持不下去了,就睡著了,等她再睜開眼時,窗外的天都亮了。
「侯爺呢?」
「夫人醒了?侯爺半個時辰前就離府出城了,十三十四帶人去送他了。天都快亮了,侯爺才睡了一會兒,他怕打擾夫人,就在暖閣的軟榻上睡的。」
「天快亮才睡?他幹什麼了?」
「陪兩位小少爺玩呀!還有詔哥兒。」
「玩了一夜?」沈妍暗哼一聲,忍不住咯咯咬牙。
「是呀!奶娘剛才還說兩位小少爺精氣神真足,幾人整整玩鬧一夜。」
沈妍心中窩火,她揮手譴退丫頭,抓起沐元澈的枕頭,狠狠掐了幾把。都說夫妻久別勝新婚,良宵一刻值千金,可沐元澈卻和孩子共渡了良宵,而她卻等成了怨婦。這由不是她不嫉妒,但不能怨孩子,難道要怨她魅力不足嗎?她越起越生氣,沐元澈的枕頭上出現了幾個窟窿,那也是慣性使然了。
……
徐秉熙一輩子雖說領的都是閒職,但他曾位列一等候,御親王格外開恩,准許他的靈位停七七四十九天,徐氏族中子侄按喪儀典制守靈哭喪。
有爵之人死了,皇上都會賜下輓聯銀錢之類,臣子族中也要派人進宮謝恩。
到了第六天,徐家雜亂無章的喪事理出頭緒,端寧公主親自進宮謝恩。有幾名外地官員來弔唁,徐慕軒準備明天進宮,就請端寧公主代為告罪。
徐慕軒正同幾名官員說話,有人送來一封信給他,他看到信,臉上的表情頓時僵化。幾名官員知道他有事,不便多說,先後起身告辭了。徐慕軒緊咬牙關送走客人,又把那封信看了一遍,就緊緊抓在手中,直到指甲上滲出鮮血。
他敲了敲牆壁上的暗閣,低聲說:「我要進宮一趟。」
牆壁裡傳來回音,他才打開機關,進了那道暗門,暗門又在他身後關閉了。
徐慕軒的職務是御書房的行走,又頗受新皇重用,進御書房無須通傳。他快步走到御書房大門口,撫了撫急跳了心臟,剛準備進去,就被人叫住了。
「徐愛卿,你看看哀家牽的這隻狗怎麼樣?」
御親王的生母、先皇的龐淑妃、現在的龐太后坐著軟轎過來,她手上牽著一根綢布軟鏈,軟鏈那一頭綁著一個赤身光體、裝扮成狗的男子。
徐慕軒給龐淑妃行禮,看清龐淑妃當狗一樣牽著的男子正是被大皇子一派廢掉的皇上,他的嘴角挑起冷笑。廢皇奪了端華公主的第一次,又給他戴了一頂大大的綠帽,如今,在他的設計之下淪落到生不如死的地步,也是大快他心了。
「不錯不錯,太后娘娘的狗可是微臣見過的最有特色的狗。」徐慕軒奉承大筆,他忽然想到此行的來意,臉色變了變,就要進去,又被龐淑妃叫住了。
「哀家這條狗越來越不聽話了,見人不知道行禮,你們狠狠地打。」龐淑妃呵令完太監,又轉向徐慕軒,「徐愛卿也覺得哀家的狗不錯,那就是真的不錯。」
太監掄起鞭子狠狠落到廢皇身上,幾鞭下去,就打出了血痕,疼得廢皇又跳又叫。廢皇見徐慕軒滿臉興災樂禍,喉嚨裡嗚嗚咽咽,眼底充滿怨毒。
做了幾年的皇帝,他雖說昏庸,卻也有小聰明小算計和帝王心術。看到徐慕軒投靠了御親王,把他當狗一樣嘲笑,他還不明白嗎?可惜,他識人不明,聽信徐慕軒等人的話,謀害了慧寧公主,落到這樣的下場,也是咎由自取了。
徐慕軒幾次想進御書房,龐淑妃都阻攔他,讓他看這條狗,又絮絮叨叨跟他說話。徐慕軒此來並不為公務,而是另有目的,被龐淑妃一再阻攔,他心中窩火。
端寧公主從御書房的院子裡出來,給龐淑妃施禮,「孫女見過皇祖母。」
「免禮免禮,端寧進宮時間還不長,徐駙馬就找來了,真是夫妻情深哪!」
「駙馬來了?」端寧公主深深看了徐慕軒一眼,「皇上正在處理公事,本宮不便打擾,你進去吧!我陪皇祖母說說話,一會兒我們一同回府。」
徐慕軒暗暗咬牙,他給龐淑妃和端寧公主行了禮,沒說話,就進了御書房的大門。他正在守靈期間,本沒有公務要處理,有人給他送一封信,說御親王和端寧公主在御書房偷情,他氣憤交加,就匆匆趕來捉姦了。
龐淑妃一再阻攔他,不讓他進御書房,想必也知道御親王和端寧公主有私情的事,怕他撞破,才故意拖延時間,又大聲說笑,就是想驚動御親王和端華公主。
「端寧,你還沒看過哀家的狗吧?」
端寧公主咬牙睃視廢皇,冷冷一笑,說:「回皇祖母,孫女看過了,您這隻狗的肚兜還是孫女讓人做的呢。哎喲,皇祖母,您這隻狗在瞪孫女呢。」
「這畜生竟敢瞪哀家的寶貝孫女,給哀家狠狠打。」
皮鞭落到廢皇身上,他不跳不叫,只狠狠瞪視端寧公主,似乎感覺不到疼痛了。他縱容龐貴妃欺辱徐皇后,致使端寧公主在宮中的地位遠不如端華公主,他知道端寧公主恨他。現在,他淪落到被親生女兒當成狗的地步,又能怨誰?
他緊緊咬牙,忍住皮肉之痛,可他忍不住心痛。他很想咬舌自盡,可他沒有死的勇氣,他苟延殘喘活著,沒說還有帝王的威嚴,他連人都不是了。他試著咬了自己的舌尖,沒感覺到痛,他又擴大面積,狠狠咬下去,頓時血流滿口。
「這隻畜生想咬舌自盡,哼!哀家偏要讓他生不如死。」龐淑妃面露惡毒的笑容,「徐湘珂(先太后閨名),你沒想到你的兒子會變成狗吧?哈哈……」
端寧公主見龐淑妃放聲大笑,她也跟著笑起來,親生父親受辱將死,她毫不動容。皇家沒有骨肉情,只有榮寵和屈辱,榮光萬能丈,也許轉眼就會生不如死。
「皇上——緊急軍情。」幾個太監慌慌張張跑來,打斷了龐淑妃的笑聲。
「出什麼事了?」龐淑妃攔住跑在後面的一個小太監詢問。
「回、回太后,慧寧公主帶兵圍了北城門,殺了北郊大營的統帥、先鋒……」
「誰?誰帶兵?」龐淑妃大口喘氣,早已驚得方寸大亂。
廢皇聽說慧寧公主帶兵圍了北城門,趕緊眺望北邊,張開大嘴,想笑沒笑出來不,一下子栽倒在地。太監試探鼻息,知道他死了,忙向龐淑妃稟報,可龐淑妃哪還顧得上這事。她趕緊讓人把轎子抬進御書房,她要找御親王商量對策。
端寧公主也跟著進到院子,看到御親王和幾名臣子及徐慕軒快步出來。御親王和他的心腹臣子一臉驚惶,而徐慕軒則是一臉淡淡的笑容,好像看戲的人。
聽說慧寧公主帶兩萬兵馬圍了北城門,由不得人們不驚慌,一個死了的人怎麼會蹦出來呢?她活著時候就很強勢,如今死而復生,強悍難以想像。
北城門被圍的消息剛傳來,御親王等人焦急驚恐,正商量對策,就又有軍情傳來了。沐元澈帶一萬兵馬包圍了東城門,四皇子帶兩萬兵馬包圍了西城門。忠於御親王的北郊大營和西郊大營的統帥將領全部被殺,東郊大營的統帥已帥兵投降。三座城門被圍,但他們並沒有攻城,而是讓御親王出城投降。
端寧公主想了想,說:「義父不必驚慌,秦弈(四皇子名)和沈元澈的家眷都在城中,把他們的家眷綁了,若他們不退兵,就斬殺他們的家眷。」
「端寧說得對,把他們的家眷抓起來,他們還能不管不顧嗎?」龐淑妃惡狠狠的目光投向端寧公主,「把她也抓起來,論人頭殺人要挾時,她也算一個。」
「皇祖……」端寧公主觸到徐慕軒嘲笑的目光,覺得自己很可笑,她一心為御親王和龐淑妃謀劃,沒想到自己在他們眼裡只是籌碼,說殺就殺。
幾個太監過來,押起端寧公主就拖走了。端寧公主面無表情,眼底充聚濃重的失望。不管慧寧公主會不會殺進城,擺在她面前的都是死路一條。
御親王平靜片刻,說:「傳旨給南郊大營統帥,讓他帶兵護駕,保護……」
龐淑妃狠狠敲了敲枴杖,「不用了,京郊四個大營,有三個被拿下了,為什麼他們要留下一個?因為他們知道你會向那一個調兵,他們就能混進城來。」
「母后,那該如何應對?」御親王能登基,就是倚仗京郊四個大營的二十萬兵馬,若這二十萬人被全部拿下,京城中的御衛營和巡城衛就是烏合之眾了。
「死守城門,他們若敢攻城,我們就與這滿城百姓同歸於盡。」龐淑妃也是精明狠厲之人,關鍵時刻比御親王更有主意,更加狠毒。
徐慕軒高聲長歎,說:「坊間俚巷早有傳言,說皇上苦忍八年,只能做八天皇上,這是斷緣大師的預測,到現在,皇上已登基七天半了,恐怕天意難違呀!」
眾人聽到徐慕軒的話,警惕猜忌狠厲的目光全部落到他身上。徐慕軒迎著眾人的目光,坦然淡定,微微搖頭,嘴角勾起嘲弄的笑容。
「徐愛卿,你是不是另有打算?」
「臣能有什麼打算?慧寧攻進城,第一個要殺的人就是我,我不想死。」徐慕軒沖御親王施禮說:「皇上還是召集群臣,趕緊做好防禦打算才是。」
……
巡城衛出動了一半的人馬到四皇子府和勝戰侯府捉拿女眷孩子。他們進到大門,看到府裡空空如也,別說還有女主人,就連粗使僕婦也一個都沒了。
御親王得知兩府的女眷孩子都逃走了,狗急跳牆,又讓人捉拿與兩府有關係的家族,項家、汪家和徐家長房等都在被捉拿的範圍之內。他下了這道聖旨,頓時在京城引起軒然大波,沒有一個家族會在這種情況下束手就擒。
尤其是項家,本來對御親王登基還處於觀望階段,這樣的聖旨一下,馬上就鬧起來了。項雲謙帶金翎衛明衛抵抗來抓人的巡城衛,又給沐元澈發了信號。
沐元澈根據項雲謙發出的消息,調動慧寧公主留在京城中的暗衛,利用沈妍製作的藥毒制服了守城的官兵,打開了城門。城門一開,大軍還沒進來,守城的御衛營就繳械投降了。大軍剛包圍了皇宮,守衛皇宮的御林軍也投降了。忠於御親王的臣子侍衛想護送御親王等人逃走,連皇宮都沒出,就全部被抓住了。
慧寧公主當政時,不管隸屬哪門哪派,沒有一個臣子不懾於她的威嚴。如今她死而復生、捲土重來,一天不到,就攻克的京城,抓住了御親王等人。別說是那些隨風倒的臣子,就連項家、杜家等純正之臣,也臣服於她的威勢之下。
第二天一早,慧寧公主登上皇宮的城樓,不問罪,就下令讓人勒殺了大皇子和端寧公主。把他們的屍首吊在城樓上,警示皇族眾人,讓臣民唾棄嘲弄。這兩個人做過什麼,眾人心知肚明,端寧公主死了,連徐皇后都沒吭一聲。大皇子的妻妾子女全部被貶為庶人,發配到邊境為奴,沒有聖旨恩詔,永遠不能回京。
第三天,慧寧公主親自宣判御親王和龐淑妃幾條重罪,下令把御親王、龐淑妃及其家眷全部處死。處死御親王等人的地方不在刑場,而是在先皇墓前。看著鮮血染紅了先皇的墓碑,慧寧公主微微搖頭,嘴角挑起淡淡的譏笑。
第四天,以龐氏為首的幾大家族被抄家問罪。錦鄉侯和錦鄉侯世子等龐家嫡系一脈成年男丁全部被叛斬立決,女眷發配到銅牛庵為奴,旁支全部譴返回鄉。
武烈侯府也被抄家掠爵,徐慕軒被打入天牢,等候處決。徐秉熙的靈柩被運出城燒掉了,其他男丁女眷連同昏迷不醒的松陽郡主全部被押入羈候所。
慧寧公主要判徐慕軒斬立決,被沐元澈攔住了,老程也不答應。徐慕軒也是沐氏血脈,他的儀表象極了威遠侯世子,沐元澈和老程都不忍心讓他死。四皇子念徐慕軒曾給他通風報信,也為他求情,針對徐家眾人的判決就押後了。
第五天,慧寧公主同皇族眾人商量,一致通過立四皇子為太子。白賢妃晉陞為貴妃,整治後宮,協助四皇子等人草草辦理了皇上的喪事。皇上遺體下喪,皇族只為他守了七天靈,禮部和司天監就選定吉日,奏請四皇子登基。
慧寧公主雷厲風行,半月不到,就肅清了朝中事務,把兵符大印和玉璽交給四皇子,大權也全部交接,她圓滿卸任,到引鳳山莊養老去了。她想帶上大毛二毛到引鳳山莊住,沈妍捨不得,以拗不過她,答應再生兩個,就把大毛二毛給她。
四皇子登基,立安王妃為皇后,晉龐側妃為賢妃,其他侍妾也一一晉封。白賢妃先是晉陞貴妃,現在又晉為貴太妃了,同安皇后一起掌管後宮。徐皇后被御親王封為仁德王妃,人們刻意遺忘了她,新皇登基也沒提她晉位之事。
新皇繼位之後,第一件事就是同沐元澈商量處理徐家的案子。徐慕軒被流放到三千里外的苦役營做苦役,服役期是十年,十年後自行還鄉,永不入仕。除了徐慕軒的兩個庶弟,徐家其他人全部被譴返還鄉,僕從下人也都被發賣了。
平氏以為徐慕軒會被處死,天天提心吊膽,哭成了淚人,得知徐慕軒被發配到苦力營,她總算鬆了一口氣。武烈侯府被封門了,平氏無處可去,就同其他僕婦妾室一起被送到了人市。白芷和黃芪去買珠扇玉扇紫籐谷芽,看到平氏,就告知了平海。平海趕緊去了人市,把平氏買出來,準備年底送她回金州。
「平夫人,求求你發發慈悲帶上我,做牛做馬都行,求求你……」秦靜從人伢子手裡跑過來,拉著平氏不撒手,痛哭哀求,又給平海磕頭。
「要不……」平氏心軟,見秦靜可憐,就想帶上她。
平海無奈,只好連秦靜的身價銀子一同付了,讓秦靜給平氏做貼身丫頭。又有許多徐家的丫頭婆子跑過來哀求平氏,平海怕平氏再心軟,趕緊衝出人群。平氏沒銀子,不能買任何人,被哀求者追趕得連滾帶爬,總算跑出來了。
新皇登基,百廢待興,理出朝中事務頭緒,照例論功行賞。慧寧公主被封為護國大長公主,慧寧公主沒有辭封,只是一笑了之。她跟眾人明言,不管封她做什麼,她都不會再踏進皇宮半步,更別說到金殿去處理政務了。
沐元澈被封為一等候,兼任護國將軍,統帥京郊四個大營的兵馬。而沈妍則被加封為一等一品淑儀夫人,奉銀祿米和份例儀仗則按親王正妃標準。
徐慕軒獲罪之後,武烈侯的爵位由徐慕軼承襲,太醫有爵,這在大秦皇朝歷史上絕無僅有,項雲環也被封為一品夫人。徐慕軼承爵之後,汪夫人不想搬回武烈侯府,一家人仍住在外面一座三進的宅院裡,日子依舊過得平平靜靜。
四皇子的母親是孤女,沒有外祖一族,安王妃娘家有爵無職,龐側妃的娘家也獲罪了。四皇子上位,不擔心外戚干政,但可用之臣也很少。在武將陣營,他重用沐元澈,又對項家、汪家等文官純臣大力提拔,委以重任。
項懷安被晉封為三等公,卸掉順天府尹之職,成了正三品朝官。項雲誠被調任御書房任書記官,在御書房行走,供新皇垂問。項雲謙調任軍中,成了沐元澈的副將。女婿封了侯,兒子都有晉陞,項家二房在京中地位如日中天。
項家長房則恰恰相反,項雲諾今年的秋闈又落榜了,隨後又被人舉報曾想投靠大皇子。為此,項家長房爵位被削,若不是因為項懷安等人力保,項雲諾就被流放了。現在,項家長房呈敗落趨勢,聲勢早被庶出的二房遮蓋了。
宮門外的登聞鼓被敲響了,臣民正感歎新皇清正,聽到登聞鼓響,都很想知道發生了什麼事。看到敲鼓的人是沐元澈,眾人更加好奇,爭相詢問事因。
沐元澈叩請新皇為沉冤幾十年的沐氏一族雪洗積冤,消息一傳出,立刻滿京嘩然。新皇接下此案,並給刑部下旨翻審此案,並親自到大堂監聽。
苟延殘喘的松陽郡主被抬進大堂做證,審案之前,新皇下旨削去松陽郡主的爵位。松陽成了無爵之人,若她拒不招供,刑部就能對她用刑。項老太爺上堂做證,擺出了幾十年他收藏的證據,證明沐氏一案有很多錯漏之處。
松陽見項老太爺拿出證據,知道抵賴無濟於事。再說,徐家和她娘家都家破人亡敗落了,她就是頑抗苟活,也只能會在飢寒交迫中了此餘生。她想明白了,沒等堂審官多問,就交待了所有的事,之後,又一頭碰死在桌案上。
沐家冤案大白天下,新皇為沐家平反,追封了沐氏先祖,又賜下了金銀財物做補償。新皇要加封老程為一等威遠侯,老程婉拒,他想把爵位留給沐長風。而沐長風則貪戀江湖暢遊,不喜拘束,怕爵位落到他身上,就留書一封,不辭而別。
沈妍的想法很直接,白給的爵位不能不要,國庫不缺一個人省下的那點奉銀祿米。於是,大毛小盆友就成了瀛州大陸有史以來最年輕的一等候。
深秋葉黃,晚菊飄香,空中浮雲朵朵,微風吹來清涼的氣息。
勝戰侯府終於得以雪洗沉冤,大祭先祖之後,受先皇恩賞,大宴賓客。正當沐府高朋滿座,賓主盡歡之時,一對半不速之客殺來,一府頓時雞飛狗跳。
兩個衣飾華貴的男女抬著一個金光閃閃的布筐從一輛馬車上下來,布筐裡有一個幾個月大的孩子。兩人下車就開始吵,進到勝戰侯府大門,吵罵聲就更大了。
門人想詢問他們是何方貴客,被他們隨手扔出的一堆金錠砸得哎啊直叫。一見他們的氣勢,門人不敢再阻攔,滿府賓客僕從也都瞪大眼睛看著他們。
「姓金的,你再敢說一句休了姑奶奶,姑奶奶當下就把你閹了。」
「就要休你怎麼了?誰讓你一胎生不出四個女兒、非生一個小光頭?」
「生不出來是你的種兒不合格,怨我嗎?你敢說怨我,我騸了你。」
「就是怨你,你個潑婦,生不出來我就休了你。」
……
一個腦袋剃得光光的孩子坐到布筐裡,聽到兩個大人吵鬧,他咿啊大叫,拍著小腦袋喝彩。誰聲音大,他就給誰鼓掌加油,誰氣勢弱了,他就怔怔看著,好像在嘲笑。停下來看熱鬧的人增多,他就在布筐裡又踮又墩,小模樣靈動討喜。
沈妍正在喝茶,聽到下人稟報,她放聲大笑,一口水嗆住,她劇烈咳嗽,差點背過氣去。沒等咳嗽平息,她就跑出來,想看看那一對半活寶。
「小寶貝,你太可愛了。」沈妍不理會吵鬧的大人,抱起布筐的孩子,又親又吻。小孩子看了看吵鬧的大人,噘了噘嘴,一頭扎進沈妍懷中。
「我們找你來評理,你先聽我說,別理他。」金財神和蕭水葳一人攬住沈妍一隻胳膊,異口同聲,連語氣都一模一樣,好像提前商量好一樣。
「行了,你們倆誰也別說了,我聽明白了,你們一個不怨一個。男的嫌女的生不出女兒,女的說男的種兒不好,誰都有道理。」沈妍甩開他們的手,抱著孩子走了幾步,又回頭說:「你們回去接著生,活到老、生到老,堅持不懈,能生不出女兒嗎?這個小寶貝歸我養了,你們連生活費都不用負擔,送客。」
「活到老、生到老,有道理。」兩人又是異口同聲。
不等兩個人多說,沈妍就抱著孩子進了內院,兩個人也被僕人請出去了。
金財神和蕭水葳的兒子比大毛二毛小兩個月,沈妍給他取了小名叫四毛。詔哥兒工作量加重了,大毛二毛為爭奪對四毛的控制權,大戰已成了家常便飯。
西魏使臣來賀大秦皇朝新皇登基之喜,呈上兩國建交的國書,又遞上西魏皇上為皇長子求親的書信。左琨要求娶沈婉,沈婉也樂意,眾人當然皆大歡喜。
沈婉出生在慧寧公主和沈承榮成親之後,即使沈承榮現在生死不明,她也不能改姓沐。經歷了很多事,也磨練了她的性子,她也不像以前那麼任性了。
左琨和沈婉的婚期訂在明年二月,慧寧公主處於半最隱狀態,為沈婉操辦婚事的任務就落在了沈妍肩上。沈婉和左琨的婚事關係到兩國,由禮部官員按例操持,左占和薩蓉過來準備迎親之事,沈妍和他們事事溝通,備嫁也很輕鬆。
送走瑞雪飄飛,迎接柳綠河開,轉眼冬去春來,處處暖意盎然。
皇上晉封沈婉為婉陽長公主,讓她以公主的身份和親西魏國,下嫁西魏皇長子。左琨在大秦皇朝為質之期未到,她不必遠嫁西魏,但又不能嫁到質子府。於是,皇上就把原承恩伯府改成公主府,賜給沈婉,讓沈婉和左琨居住。
西魏國和大秦皇朝正式建交,西魏皇后親自來參加長子的婚禮,而大秦的皇后親自為沈婉送嫁。寶馬香車繞城一圈,紅妝彩禮綿延數十里,盛大的規模和排場可見一斑。一時間,這場風光的婚禮成為人們爭相議論的話題。
偌大的京城,除了沈婉和左琨的婚禮,還有一個讓人們熱議感慨的話題。江東省少年才子王憶在江東省秋闈中頭名解元,在京城的春闈會試,他又中了頭名會元。看了他的答卷,太學的夫子們都說若他正常發揮,今年的狀元非他莫屬。
會試的成績出來之後,皇上就把王憶召到御書房垂問,王憶的治國馭民之道頗得皇上讚譽。得此人才,皇上很高興,當即就要把端怡長公主賜婚於王憶。
端怡長公主的生母原是徐皇后的陪嫁丫頭,得先皇寵幸,生下一女。先皇登基沒多久,她的生母就病逝了,她由徐皇后撫養長大。當今皇上的生母也是宮女,與端怡長公主有同命相憐,當今皇上對她比對先皇其他女兒要好得多。
王憶的曾祖做過小官,後來被罷官還鄉,一家人就以耕種為生。王憶在鄉間長大,父母皆喪,獨身一人,貧困潦倒,族中親眷都系遠支,與他素無來往。就憑王憶自身的情況,因皇上愛才,要把最喜歡的妹妹賜婚於他,對他來說那真是天空掉下的金餡餅,他的祖宗八代積德,祖墳上冒了青煙、長了白蒿。
可王憶婉拒了皇上的美意,理由是他已定下婚約,未婚妻也獨身一人,年長他五歲。他在御書房毫不遮掩,稱讚他的未婚妻賢良淑德,以及他與未婚妻的深情厚意,並表明決不相負,令在場的人包括皇上在內都差點跌掉下巴。
不說公主和村姑的身份地位,一個年長五歲的村姑和正值妙齡的公主也是天淵之別。竟然有人拿自己的前途開玩笑,婉拒皇上賜婚,這不是傻子嗎?
有人當即就參了王憶一本,說他目無君主,狂妄自大,奏請取消他參加殿試的資格。也有人支持王憶,認為他不見利忘義,為人坦蕩,是可用之才。皇上認同後者的說法,不但沒治王憶的罪,反而封賞了他,鼓勵他殿試奪魁。
王憶的大名就在京城傳開了,人們對他看法不一,但提到他都不了一番唏噓感慨。因他重視婚約而拒娶公主,人們又想到曾為娶公主而棄髮妻、棄婚約的某些人,以他們悲慘的下場警示世人,做人要守信為本,不能見利忘義。
殿試放榜,王憶高中狀元,皇上點他入翰林,又賜他府邸,讓他與未婚妻完婚。可王憶再次拒絕了皇上的美意,他自請回江東做一個小官,把他的馭民之道用在實處。皇上感慨頗深,點他為海州府六品典正,賜他衣錦還鄉。
新科狀元跨馬遊街,京城萬人空巷,都想一睹新科狀元的風采。沈妍聽說親科狀元諸多事跡,好奇心大盛,遊街隊伍經過勝戰侯府,她爬上梯子,居高臨下觀看。一眼看下去,她淚如泉湧,與新科狀元四目相遇,她痛哭出聲。
王憶就是沈蘊。
一別將近兩年,曾經的翩翩少年長高長大了,他歷經滄桑,白淨的臉留下風塵的印跡,變得粗糙,顯然受了很多苦,還長出了兩撇小鬍子。他更名換姓,連家世祖籍都改了,但沈妍還能一眼就認出他,他畢竟曾經與她相依為命。
……
兩年後,金州城外。
一個風塵僕僕的男子佇立在北城外,久久仰望高聳的城門,臉上密佈著濃濃的自嘲的笑意。他衣衫破舊,滿身補丁,眼神充滿滄桑,卻不混濁,還很澄靜。
「軒兒、軒兒,嗚嗚……」平氏跌跌撞撞跑出城,朝兒子撲去。
「娘,別哭了,我回來了。」徐慕軒依舊在笑,卻笑得讓人辛酸。
秦靜喜極而泣,哽咽道:「還以為真要等上十年呢,沒想到……」
「聖上恩准,提前回來了。」徐慕軒輕歎一聲,對秦靜說:「這兩年辛苦你了。」
「不辛苦,我們有宅子、有莊子,奶奶把大宅子賣了,換了一座小的,又添了一間鋪子。日子過得很富裕,又平靜,少爺再回來,就圓滿了。」
「圓滿就好,圓滿就好……」徐慕軒把平氏攬在懷中,低頭望天,低語喃喃。
人生哪裡有真正的圓滿?
當年,他離開金州的情景彷彿就在昨天,彼情彼景歷歷在目,激盪心間。一別十幾年,他經歷了人生的大起大落,又回到了起點,這或許就是圓滿吧!
……
引鳳山莊門口,兩個粉雕玉琢的小人互相瞪視,張臂伸腿,準備下一場決戰。
「勝戰侯世子,本侯不跟你一般見識,咱們先理後兵,本侯跟你講道理。」
「呸——你還知道講道理?本世子見了你,就是秀才遇上兵,有理說不清。」
「你敢說跟本侯有理講不清?本侯不教訓你,你就不知道馬王爺幾隻眼了。」
「小樣兒,你敢說教訓我?放馬過來。」
煙塵四起絕飛,兩個小人你抓我撓,很快就滾到地上,混戰成了一團。
「怎麼又打起來了?剛給你們換過衣服、洗過澡,奶娘丫頭呢?」慧寧公主皺著一攻苦瓜臉衝進煙灰中,把兩個小人拉起來,怕他們再戰,擋在他們中間。
「奶娘丫頭被我們打發了,正在後山的草叢中找我們呢。」兩人異口同聲回答,說起耍戲奶娘和丫頭的趣事,兩人笑臉開花,又恢復了哥倆兒好的模樣。
「為什麼又打架?」
「不提也罷,我不跟他一般見識。」兩個人又異口同聲回答。
慧寧公主見慣了這樣的戲碼,氣得直哼哼,「你們的娘現在就成了甩手的大奶奶了,她見你們就煩,你們一淘氣,她就給我送過來。」
「祖母,你說這話就昧良心了,這次是你派人去接的,才一天,還說我們不氣你,你就睡不著覺。」說話的是二毛,那蔑視的小眼神足以把慧寧公主淹沒了。
大毛撇嘴輕哼,說:「我們的娘又生了兩個妹妹,正累著呢,反正你也不生了,哄我們不正好嗎?何必整天跟我娘斤斤計較?難怪我娘總說……」
「你娘說什麼?」
「不告訴你,嘎嘎……」兩人異口同聲回答,之後,又張嘴大笑。
慧寧公主咬牙牙發酸,瞪眼眼無力,除了無奈長歎,她都不知道該怎麼表達自己的情緒。憑她的才智機謀,治理一個國家綽綽有餘,卻治不了兩個孩子。
她長歎一聲,讓小太監去後山找大毛二毛的奶娘丫頭。剛交待了幾句話,就聽到身後傳來吼叫聲,她回頭一看,看到兩人孩子又滾到了煙塵中。
二毛用巧勁,又一次把大毛打哭了,聽到大毛的哭聲,慧寧公主心疼了。她把二毛狠狠斥責了一頓,二毛不但不哭,反而跟她頂嘴,氣得她差點跳腳。
她一直認為二毛就是沈妍的翻版,小小年紀卻奸詐狡猾。而大毛則很像沐元澈,兩兄弟三年間不知打了多少次,大毛幾乎每次都吃虧,就是因為他質樸實誠。
唉!可憐她那淳厚實誠的兒子呀!就這樣被拿下了,還被拿得死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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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號回老家舉行了一個訂婚儀式,預言31號回來更新,沒成想晚回來了一天,今天才能更新。
截止到今天,正文就完結了,還有番外,不知道會寫幾篇。
這篇文連載的時間不短,謝謝親們一路支持關愛。
祝大家新的一年好運連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