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悅樓的夥計知道沈妍的身份,也知道這次滿足她的好奇心少不了好處,就把她領到處於高處的花亭,讓她一睹那位手筆比金財神還大的貴客。
那座被整包下來的院落裝飾得富麗豪雅,院中亭台樓閣、小橋流水,風景優美雅致。這座院落共設有四個包間,每個包間都相對獨立,又渾然成一體。
院子裡,海悅樓的侍女來往穿梭,年輕風雅的男子倚橋而立,正是夥計所說的那位出手闊綽的貴客。看到包下這座院落的貴客,沈妍微微皺了皺眉,好奇心慢慢歸零,輕蔑取而代之。她與這位貴客有幾面之緣,沒說過話,卻不陌生。這位貴客就是錢益的嫡長子、汪嫣紅的丈夫錢盛,也是御封的翰林院庶吉士。
錢家是商賈出身,在京城沒有家族背景,不顯山、不露水。雖頗富錢財,卻融不進京城權貴圈子,與上流交結極少,偌大的家族,處境微妙且尷尬。
錢益居心陰險,又是御親王暗中的勢力,沈妍對此人印象極差。她跟韓氏母女不和,又因錢盛與其父極像,沈妍雖與他沒有交結,卻對他反感憎惡。
錢家有錢,錢益卻是低調謹慎之人,而錢盛做為錢家嫡出長子,讀書入仕走得相對很順,因此高調和揚,包下海悅樓一座整院,想顯擺施威並不是大事。
沈妍沒興趣了,剛要從石椅上下來,看到安紋從包間走出來,與錢盛溫言軟語**,著實令她大吃一驚。安紋與錢盛相約在海悅樓,連貼身的僕從丫頭都沒帶。錢盛包下一座院落,也是想避人耳目,兩人是什麼關係,就不言而喻了。
安紋姿態妖媚輕佻,與錢盛**,笑容嬌柔甜蜜,說話浪聲嗲氣。她雙手撫弄小腹,媚眼紛飛卻洋溢著濃濃的母愛,頗有幾分勾人的風韻。錢盛被安紋勾引得骨酥筋軟,對她動手動腳,讀書人的儒雅風骨蕩然無存,倒像一個市井浪子。
沈妍看到此般情景,倒吸一口冷氣,無疑,錢盛與安紋有姦情,是不是她肚子裡野種的父親就不和而知了,或許安紋的姦夫不只這一隻。
錢盛竟然在海悅樓這種權貴出入的地方私會安紋,真是色膽包天。而安紋做為沈承榮的妾室,與慧寧公主共侍一夫,竟敢堂而皇之赴約,膽子也太大了。他們究竟有什麼倚仗和後台?竟然敢落慧寧公主的面子、褻瀆權貴的威嚴?
「這幾天我兒子乖不乖呀?有沒有踢你呀?」錢盛揉著安紋的肚子,在她臉上連啄了幾口,根本不規避來往忙碌的侍女,一副有恃無恐的模樣。
「他才幾個月?哪有這麼快就會踢人了?」安紋倚在錢盛懷中,嬌聲嗔怪了幾句,「慧寧那個死婆娘前幾天居然讓人打我,還讓我選是想死還是想活,真是氣死我了。你不是說很快就能除掉慧寧嗎?我要等到什麼時候?慧寧死了,再除掉沈蘊那個雜種,逼沈承榮立我為繼室正妻,我們的兒子才是正經嫡子,才能繼承爵位。你早就說要動手,可到現在這兩個人一個都沒死,到底怎麼回事?」
「不要氣、不要急,你現在處境微妙,小不忍則亂大謀。主子是神通廣大之人,他答應的事就一定能做到,現在還沒動手,一定是主子另有計劃。」錢盛哄慰安紋,可說話的語調卻沒有底氣,但仍不忘自我陶醉,「主子說只要他大事一成,就封我為異姓王,位列皇朝權貴之首,有享受不盡的尊榮富貴。」
錢盛雖說是讀書入仕,受家族影響,毫無書香風骨可言。看到權貴之家的子弟入仕極易,他心裡極不平衡,連做人最起碼的聰明都磨滅了。
他把錢氏一族融入權貴圈子的希望完全寄托在他的主子身上,希望他的主子能翻天覆地。大概就因為他對他的主子抱有太多的幻想,認為他的主子一定能翻天覆地,給他一個光明輝煌的前途,他才如此大膽,敢與安紋私通。
「大秦皇朝法典規定異姓不封王,主子居然要封你為異姓王?他真是太寵幸你了。」安紋眨了眨眼睛,驚喜自臉上散開,勾住錢盛的脖子,說:「你若成了異姓王,你的妻子就是王妃,你趕緊把汪嫣紅整死,娶我為妻,再……」
沈妍耳力不錯,站在牆外,能將錢盛和安紋聽了個**不離十。聽到兩個蠢貨在暢想主子的承諾,一個比一個幼稚得掉渣,她忽然有一種想嘔吐的感覺。她早就知道安紋很蠢,卻沒想到錢盛做為今年的新科進士,也愚不可及。難怪他們二人會通姦,是一路貨色暫且不提,還都是喜歡做白日夢的傻瓜,倒真般配。
錢盛所說的主子就是御親王和左天祐,現在,左天祐去給閻王爺請安,被永遠留下喝茶了。御親王失去左天祐的支持,如驚弓之鳥,連面都不敢露了。錢盛居然還想著主子們給他的承諾,又以此引誘安紋,真是可笑至極。
松陽郡主與左天祐是舊識,合力做下了一件大事。當時,松陽郡主將徐瑞雲嫁給御親王做側妃,西魏發動侵略戰爭,徐秉熙又跳出來逼當今皇上退位。這些都是左天祐授意而為,最終把徐家推上窄路,因徐家背景特殊,才保住了爵位。
安紋得知沈承榮被騸,想找個男人、生個兒子,在承恩伯府立足。松陽郡主謀劃此事,之所以能選中錢盛為姦夫,大概也是按左天祐的意思行事。至於松陽郡主如何考量此事,沈妍對這些「高深」之人的心思就不得而知了。
估計慧寧公主早就知道這其中的端倪,才會忍耐安紋,讓他們把戲做足。而安紋卻以為自己抓住了慧寧公主的把柄,才能逼她就範,真是蠢貨一枚。
慧寧公主忍耐安紋的狂妄愚蠢自有目的,安紋活著,對松陽郡主和錢家都會有所牽制,這些屑小之輩就不需要她格外分心應付了。安紋想除掉沈蘊,就會跟沈妍為敵,這又是兩股互相牽制的力量,於她有百利而無一害。
御親王又何嘗不知依靠錢家難成大事,他在極力拉籠龐家、杜家等大族。慧寧公主利用一個安紋就能穩定事記,理順這些人的關係。之後,她就能抽出手全力對付象龐家、杜家這樣有實力、有勢力且與御親王有關聯的名門旺族了。
沈妍靠在雕欄上,眉頭微蹙,陷入沉思之中。慧寧公主確實聰明,所有人都在她的掌握之中,棋局設得巧妙合理。很不幸,今天讓沈妍碰上了,還堪破了她的心思。若不給她打破這個局,沈妍覺得有點「對不起」她。
「山橙,你出去告訴白芷和黃芪,讓他們到汪家去請幾位舅爺,就說我在海悅樓包下了臨滄閣,要請他們吃飯,讓她們快去快回。」沈妍尋思片刻,叫過龍葵吩咐一番,又說:「你多花銀子打點海悅樓的夥計和侍女,依計行事。」
夥計來報說海悅樓掌櫃給沈妍調換了雅間,把她安排在聽濤齋,比臨滄閣遜色一等。沈妍剛進到聽濤齋,就有丫頭來報,沈蘊和左琨來了。
聽說左琨來了,沈妍怦然心跳,竟然有幾分激動緊張。做為一個重情重義的人,要鄭重拒絕一個人的愛,比開口追求一個人還難,何況對方是個小男生。
沈蘊帶左琨到了門口,沈妍起身迎出去,親自掀起珠簾,把他們迎進來,笑臉寒暄,問他們一路上的事,又讓侍女去準備解暑潤肺的綠豆百荷湯。
左琨比沈蘊大一歲,實際年齡差距也有幾個月。可左琨來大秦皇朝做質子之前一直生病,身形單薄瘦弱,現在臉色也不太好,看上去要比沈蘊年紀小。
因沈蘊特殊的身份,在京城幾乎沒有朋友,在太學也沒幾個相知的同學。左琨背井離鄉,人地兩疏,身邊也少有親朋好友。兩人年齡相仿,又大有同命相憐之情,這段日子又同在太學讀書,倒成了無話不說的同窗摯友。
「左皇子這段時間感覺身體怎麼樣?」沈妍問話的語氣坦然淡定。
「他呀!本來就無大病,只不過是憂思成疾。」沈蘊拋給沈妍一個鬼鬼的笑臉,湊到沈妍耳邊,拉長聲音說:「姐姐,你不知道,他有喜歡……」
「程智(沈蘊表字),你若胡言亂語,我可就走了。」左琨紅頭脹臉打斷沈蘊的話,偷偷看向沈妍,見沈妍很沉靜,他才鬆了一口氣,臉更紅了。
「蘊兒,左皇子雖是你的摯友,卻有身份之別,有些話不能亂說。」沈妍轉向左琨,微微一笑,說:「左皇子不要介意,蘊兒拿你當好友,說話才隨便。」
「姐姐教訓得對,是我造次了。」沈蘊轉向左琨,深施一禮,鄭重道歉。
「程智,我沒有要責怪你的意思,只是……」左琨很緊張,想回禮,又不時以羞澀的目光看向沈妍,越看神色越慌亂,最後竟然手足無措,急得滿頭大汗。
沈妍拍了拍左琨的手,笑容寬厚和藹,就像一個年長的大姐,「左皇子不必回禮,蘊兒唐突了你,道歉理所當然,你不責怪他就好。我是蘊兒的姐姐,你們年紀差不多,若左皇子不嫌棄,也把我當成姐姐看待。你遠離家鄉親人,以後不管遇到什麼事,都可以跟我說,就像蘊兒一樣,千萬不要跟我客氣。」
沈蘊拉了拉左琨的手,很真誠地說:「你說過我們親如兄弟,我姐姐當然就是你姐姐了。攝政王世子回了西魏,你身單力孤,我姐姐能對你有所照顧。」
左琨怔怔地看著沈妍姐弟,眼圈慢慢泛紅,臉色也極不正常,一會兒竟然哽咽出聲。他被沈妍姐弟的真心實意感動不假,但同時他也意識到一個很嚴重的問題--沈妍是姐姐,對他和沈蘊一視同仁,把他們當成弟弟看待。
他喜歡沈妍,不知從什麼時候起,這種情思就在他心中生根發芽了,而此時正含苞待放。幾句溫言軟語,等同狂風暴雨,將他的暗戀之花摧殘怠盡。他很想大哭一場,悼念他的愛情之花,譴責現實的淒風冷雨,可他欲哭無淚。
沈蘊拿出手帕遞給左琨,說:「你不必過意不去,我姐姐不是養在深閨的小女子,她說照顧你,就一定能做到。你遠離家鄉親朋,把我姐姐當成親姐,把我當成親兄弟,就如同有親人在身邊。澈哥哥說我姐姐是古道熱腸之人,若不是受出身限制,她肯定能成為一名暢遊天下、行俠仗義的俠女。」
左琨聽到沈蘊的話,怔了怔,實在忍不住,嘴咧了咧,痛哭出聲。沈蘊一見他哭了,又擔憂又驚慌,趕緊替他擦眼淚,又好言勸慰。
沈妍見左琨哭得很傷心,輕歎一聲,眉頭微微皺起,也溫言安慰他。左琨好像受了極大的委屈,撕掉所有堅強的偽裝,哭得昏天黑地,才覺得好受些。
在西魏皇室,他雖說是皇后所出的嫡長子,卻因皇后不得寵,導致他也被皇帝冷落疏遠。西魏皇后的父親是左天祐的政敵,多年被打壓得抬不起頭,做為皇長子,沒有外祖家族的支持,又因自幼體弱,常被妃子所出的皇子們欺負。
前年,西魏戰敗,兩國和談,西魏要向大秦皇朝派皇子為質,為期五年。其它皇子都龜縮一般,只怕被人發現,而他主動請纓,要到大秦皇朝做質子。此舉搏得了皇帝的信任,而對於他來說,他只想離開西魏皇宮,那個陰暗森冷的地方。
一路行來,到了大秦的京城,他遇到了沈妍。當時,左占裝病,叫沈妍來醫治。看到沈妍不費吹灰之力,就把冷酷的左占呵斥得服服帖帖,他很敬佩。沈妍那張臉也在他心中紮下了根,隨著時間推移,慢慢演化成了情愫。
「蘊兒,你帶左皇子去梳洗,再到院子裡欣賞江東景致,散散心。」沈妍看到沈蘊別有意味的眼神,又說:「我去找掌櫃,多要幾道獨具江東特色的菜品。」
沈蘊點點頭,勸慰左琨一番,就挽著他的手出去了。沈妍蹙了蹙眉,剛要出去,白芷興沖沖跑進來,告訴她說汪家人在臨滄閣捉了奸,那邊鬧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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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姦夫的猜測,首先安紋是驕縱愚蠢之人,這姦夫就不可能是聰明人,所以不會是龐貴妃一派。大皇子想做皇位,而慧寧公主把持朝政,與安紋通姦等於落慧寧公主的面子,他敢嗎?美女多了,他可不敢冒險。
嘿嘿……今天一直在查去西安的火車,耽誤了時間,字數少了,明天多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