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皇上頒下給沐元澈和福陽郡主指婚的聖旨,沐元澈、沈妍和老程都很平靜。此事早在意料之中,歎息、惱恨乃至大發雷霆都於事無補,只會浪費自己的感情。君無戲言,皇上訂下的事情,尤其是姻親,不是發發牢騷就能更改的。
「妍兒,你生氣了?」沐元澈小心翼翼詢問,只怕刺激到沈妍。
沈妍淡淡一笑,反問道:「我為什麼要生氣?」
沐元澈輕歎一聲,嚅囁說:「因為、因為皇上指婚,他……」
「皇上指婚是你去求的嗎?」沈妍的笑容依舊很淡,淡到讓人怡然心靜。
「不是。」
「呵呵,皇上指婚是你的錯嗎?」
「也不是。」沐元澈輕輕搖頭,嘴角彎出優美弧度,笑容欲加深刻。
沈妍搖頭一笑,說:「不是你的錯,你也不能左右,那我還生什麼氣?」
她確實應該生氣,因為皇上出於某些原因,橫插一腳指婚,破壞她的婚事已經不是第一次了。可是她氣不起來,反而覺得很可笑,深度質疑皇上存在的作用。
君為臣綱的社會形態,別說一個人,就是一隻跳蚤、一隻蟑螂,不也有因順了皇上的眼而發跡受寵的先例嗎?不管中國外國,無論哪個時空,情況都一樣。
或許她跟皇上的八字相沖,即使有通天之材,也不入皇上的聖眼,混得連跳蚤和蟑螂都不如。命裡有時終須有,命裡無時莫強求,她看開了,也想開了。像當今皇上那樣昏庸無能的君主,不入他的眼,應該感覺慶幸。
對於她和沐元澈的婚事,她抱的也是這種態度,心裡很平靜。不是她消極忍耐,逆來順受,而是一種樂觀練達的心態,因為她鬥不過皇權,至少現在鬥不過。
如果她表現得愁苦無奈,或想高調反抗,只會給沐元澈施加精神壓力,卻與事無補。還不如先平定心緒,冷靜以待,尋找事情的轉機,以最穩妥的方式應對。
老程掐著額頭,許久才說:「妍兒是通情達理的人,你娘的做法太過份了。」
沈妍聽到准公公誇她,眉梢彎起笑容,有老程這麼強大的支持者,她心安了。
沐元澈搖頭輕歎,說:「也不能全怪娘,她行事向來有尺度,這次拿我的親事做籌碼也有苦衷。只要妍兒不生氣,不怪我,我就有辦法處理這件事。」
慧寧公主對沐元澈這個兒子愛若至寶、疼入心肺,如果不是迫不得已,她不會拿沐元澈的親事做交易。即使沐元澈不想接受這門親事,也能充分理解慧寧公主。他們母子之間有相知的感情、有血脈親情,也有多年鞏固的信任基礎。
「哼!指婚的聖旨都頒下了,才讓你知道,你娘也經過深思熟慮了,此事不容易更改。」老程暗暗咬牙,重歎一聲,又說:「我太瞭解你娘了,她就是太懂得衡量利弊、權衡取捨,也懂得在最合適的時候犧牲某些人,包括她自己。」
「爹,您別生氣,娘以這種方式做主我的親事,就會給我一個說法。」沐元澈沖老程寬慰一笑,轉向沈妍,又說:「妍兒,你給我點時間,我會處理好。」
沈妍點點頭,「放心,我會給你時間,也相信你能處理好。」
到現在,沈妍這身體只有十七歲,在她的前世,還只是個中學生。可在這個時空,十六七歲正是出嫁的年紀,甚至更小就嫁人的也大有人在。做為大夫,沈妍清楚自己身體的發育狀況,樹不熟、秧不壯,能結果乃至結出好果子嗎?
她與沐元澈已挑明關係,又兩情相悅,如果不是處於徐老太太的喪期,又遇上這件事,今年她就要出嫁了。她覺得自己年紀還太小,還有好多事情沒來得及做,不想嫁人。若能因這件事把婚期拖延一年半載,她反而認為是件好事。沐元澈讓她給一點時間,又百般安慰她,她欣然同意,表現得很通情達理。
老程欣慰輕歎,「妍兒是個好姑娘,你們小時候都受了很多苦,現在有福了。」
沐元澈沖沈妍憨憨一笑,「我們明天起程回京吧?我恨不得馬上處理此事。」
「指婚的聖旨都頒下了,你現在就是飛回京城去,面對的結果都一樣。」沈妍頓了頓,又說:「你失血過多,傷還沒全愈,我再給你調養幾天。你也趁機瞭解一下京城的情況,不管對立面是誰,再著急,也不能打沒準備的仗。」
「還是妍兒慮事周全。」沐元澈不吝嗇好話,都快把沈妍誇上天了。
沐元澈召來金翎衛,向他們瞭解了京城的情況,給他們分配了任務。沈妍給汪儀鳳和沈蘊各寫了一封信,講明自己的處境,通過他們的渠道瞭解事態的進展。
又在津州海港住了七天,沐元澈的傷全愈了,在沈妍的精心調養下,他的身體比以前更加精壯結實。每天都有金翎衛送來京城的消息,除了指婚之事,其它都沒有什麼價值,沐元澈聽得耳朵都長繭子了,巴不得馬上回京城。
他們呆在距離京城幾百里的津州海港,每天雖有俗事紛擾,倒也過得逍遙自在。慧寧公主沉不住氣了,正當他們慢騰騰收拾的時候,就派人來接他們了。
一路無話,到了京城,沐元澈先把沈妍送到引鳳居,才同老程回了勝戰伯府。
沈妍突然被劫持,幾個丫頭都急壞了,接到她報平安的消息,也一直心神不定。看到她回來,都喜極而泣,侍候她洗漱更衣,又圍住她問長問短。回到自己的宅院,沈妍心神放鬆,感覺到又累又困,同丫頭說了一會兒話,就睡著了。
「姑娘,水萃姐姐來了。」聽到沈妍翻身,白芷就進來傳話了。
水萃是花朝國的暗衛,去年同花朝國使者進京,負責侍候保護蕭水葳,同沈妍主僕接觸很多。蕭水葳獨立經商,有蕭家侍衛保護,她與沈妍主僕見面才少了。
「請她到花廳。」
沈妍讓丫頭侍候她洗漱梳妝,邊收拾邊問丫頭這段時間引鳳居發生的事。
生產間的業務磨合了一年之久,早已步入正軌,運營正常。事務管理者全部到位,各司其職,分工合作,又有明確有規章制度,眾人照章辦事即可。沈妍每半個月給他們開一次會,除非遇到突發的大事,一些日常事務,根本無須她費心。
蕭水葳聽說沈妍被劫持,很著急,原計劃帶金財神去見准岳母的時間也一拖再拖。接到沈妍報平安的消息,她才放下心,半個月之前,由金財神充當護花使者,回花朝國了。臨行前,她給沈妍寫了一封長信,除了例行問候,都是一些家長裡短的閒話,字裡行間流露出濃濃的喜悅,看得沈妍不由莞爾微笑。
沈妍收拾完畢,囑咐了丫頭幾句,就到花廳接待水萃了。水萃向沈妍問安行禮後,遞上一張圖案紅黃相間、燙有赤金大字的請貼,注視沈妍,笑而不語。
「這是什麼?」沈妍翻開請貼一看,又驚又喜,心中激動,又有些緊張。
花朝國於中秋之際公開競選下一任總統,林夫人下了正式請貼,請沈妍介時蒞臨觀摩。這可是沈妍活了兩輩子都沒經歷過的大事,由不得她不激動。
興奮之餘,她也有疑惑,聽蕭水葳說花朝國總統五年一換,政績較好可以連任兩廟。競選總統的時間在年底,第二年上任,怎麼這一廟改到中秋了?
「水萃,怎麼這一廟總統競選改到中秋了?」沈妍和水萃很熟,問話也直接。
「本來競選之期在年底,例行了多年,今年提前了三個月。」水萃停頓片刻,又說:「今年,我們花朝國的開國總統和夫人逝世整五十週年,舉國上下一致要求要舉行大祭,時間安排上有衝突,國會就決定競選的時間提前三個月。」
「原來如此。」就算沒有林夫人的邀請,沈妍都想去湊熱鬧呢。
前世,她生在社會主義天朝,做為人民的一員,她有選舉權。可她活到二十八歲,卻不記得自己履行過這項權利,而且總在不知不覺中就被代表了。
從媒體上看美國、台灣等地競選領導人,戰況激盪人心,再沉默的人也會被感染。她對那種盛況心怡已久,沒想到重生一次,老天爺待她不薄,給了她一次臨陣觀摩的機會。而且她是花朝國外交部長請去了嘉賓,享受的待遇非同一般。
花朝國是穿越前輩建立的國家,其中融合的封建元素,尊儒義,重禮法,卻不禁人欲、滅人道,又融入了歐美國家自由、平等、博愛的思想。將兩種截然不同的思想合二為一,融匯貫穿,就形成了花朝國獨到的文化理念。
花朝國建國只有一百年的時間,卻成了瀛州大陸的強國,國富民強同文化思想密不可分。這樣的一個國家,公開競選總統會是何種情景,沈妍很想大開眼界。
水萃見沈妍欣然嚮往,笑著說:「少爺要參加此廟競選,聽說林夫人給你下了請貼,不敢給你寫信,讓人帶話過來,熱切盼望你去給他助陣。」
「我肯定要去,他能不能一舉勝出,我可要做見證人。」沈妍言辭之間洋溢著興奮,水蕭籐參加競選,她不能做幕僚軍師,做啦啦隊隊長總歸可以吧!
通過蕭水葳介紹,水蕭籐跟沈妍也算是朋友了,而且相處不錯。水蕭籐要參加此廟競選,她焉有不去助陣之理?名人效力可是威力非同尋常的社會資源,別說與花朝國下一任總統想熟,就是總統候選人的朋友,這臉面也大大的有。
再說,自她知道花朝國的建國歷史之後,就想去遊歷一番,追尋穿越前輩的足跡。自己不具有一展鴻圖的滔天之力,瞻仰歷史前輩也是一種享受。
此時距離中秋佳節還有兩個月的時間,她把濟真堂和生產間的事務安排妥當再去花朝國,先參觀遊玩,再觀摩競選,時間把握得恰到好處。
水萃準備告辭離開,又突然想起一件事,說:「姑娘原計劃和楚國四皇子回花朝國,接到老爺的來信,他們就帶人去了北越,與老爺和蕭家家主匯合,一同從塞水河走水路到津州港,再轉船到花朝國。你若二十天後出發到津州港,他們也差不多到了,你可以給他們寫信傳話,相約結伴同行,以免旅途寂寞。」
沈妍聽水萃安排得很周到,連連點頭,說:「好,我這就給葳兒寫信。」
送走水萃,沈妍拿出記事本,制定計劃,安排行程。她要利用這二十天把手頭的事務處理完畢,就去花朝國渡一個長假,參加完花朝國大祭再回國。
……
承恩伯府,正院書房。
慧寧公主聽說沐元澈等人回來了,就派人去傳話,讓沐元澈來書房,有事相商。三個時辰過去了,沐元澈仍沒露面,慧寧公主心生氣惱,卻又不便發作。
李姨娘端了一碗綠豆百荷粥進來,唯唯喏喏侍立門旁,想說話,欲言又止。
「出什麼事了?」慧寧公主緊緊皺眉。
「是、是安姨娘,說、說是動了胎氣,非要讓……」
「讓什麼?」慧寧公主知道安紋又要出ど蛾子,怒氣不打一處來。
李姨娘見慧寧公主滿臉隱怒,定了定神,說:「安姨娘說動了胎氣,讓人請御醫給她診脈醫治,管事以為她只是小毛病,不便驚動御醫,就請來民間最好的大夫。沒想到安姨娘怒打了大夫,還叫囂著讓公主親自給她請御醫,否則就……」
安紋自認手裡有慧寧公主和沈承榮的把柄,就認為有了護身符,可以無所顧忌。她懷有野種,不知羞、不安份,還想爭奪世子之位。見慧寧公主對她是一種忍讓的態度,她又變本加厲,總想指使沈承榮,騎到慧寧公主頭上作威作福。
慧寧公主撫著胸口咬牙,平靜了半晌,才說:「本宮現在煩事纏身,顧不上和她計較,讓駙馬去處理,先把事情壓下去,過了這段時間再說。」
「駙馬爺聽說安姨娘鬧起來了,就借口朋友相邀,匆匆出門了。」
「哼!你和桂嬤嬤去,恩威並濟,別在這節骨眼上出亂子。」
「是,公主。」李姨娘有了主心骨,匆匆施禮告退。
下人稟報沐元澈來了,慧寧公主輕歎一聲,親自迎出門。這才是最難纏的人物,相比她手頭這件大事,愚蠢如安紋根本就是不值一提的小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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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紋的孩子是野種,我一開始為這個孩子定了父親,現在想來不太合適。
親們猜猜這孩子的父親是誰,或者你們認為是誰更合適,更驚險,更讓人有期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