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儀鳳所出的女兒取名項雲瓔,第三天洗三,項家準備辦得簡單而低調。
打壓彈劾項家的風波已慢慢平緩,項家畢竟是百年書香大族,這場風波並沒有傷到根基,而且項家這段時間喜事連連,二房的風頭已經蓋過長房了。
還有一個多月,項雲環就要嫁給徐慕軼了。徐慕軼現已到太醫院任職了,雖說還沒有品階,但醫術不錯,又是皇后的侄子,想出人頭地很容易。徐家兩房已分家,徐家長房人口簡單,項雲環嫁過去肯定會享福,這誰都看得出來。
項雲誠秋闈成績不錯,太學的夫子們預示他明年春闈肯定能高中。他和興陽縣主訂了親,是慧靈公主托瑞親王妃保的媒,這就為項家二房增色不少。前幾天換了庚貼,計劃等項雲環成親之後過茶禮、放小訂,明年春闈之後成親。
權貴之家的庶出女或名門旺族旁支的嫡女相中項雲謙的為數不少,許多有頭有臉的人上門保媒。項雲玫還不到十五歲,沾哥姐的光,給她提親的人也很多。
項懷安是有爵之身,又是手握實權的大員,兩門已成的姻親都不錯。照現在的勢頭,項家不出幾年就能復元,而且二房的實力要強過長房。京城權貴圈子最善於把握風向,看清項家二房的形勢,奉迎結交者慢慢多起來。
所以,瓔姐兒洗三禮再一味強調簡單的情況下,仍高朋滿座,來賓如潮。光女客在內院就坐了幾十桌,慧靈公主和瑞王妃都來赴宴,並親自添了盆。
汪儀鳳剛生過孩子,身體很虛弱,不方便迎客。項雲環是待嫁之身,不能隨便見人,就躲在桃溪閣繡嫁妝。沈妍因徐家二房之事鬧得心情很不好,就在房裡陪項雲環。諸多女眷都由項雲玫和項家族裡幾位奶奶幫忙照顧,倒也很周到。
項雲環興沖沖進來,「妍姐姐,有客人要見你,我安排在淑芳齋了。」
「玫兒,累壞了吧?快來坐一會兒。」項雲環扶著項雲玫坐下,問長問短。
「什麼客人?」沈妍百無聊賴,懶洋洋的,沒有一點興致。
「我沒細問,是母親認識的,也是母親讓我來叫你,你跟我走就是了。」項雲玫喝了一杯茶,跟項環說了幾句笑話,就挽著沈妍的胳膊出來了。
到了淑芳齋,看到林嬤嬤和武氏母女,沈妍心裡長歎。項雲玫讓丫頭端來茶飲點點,又帶徐慕緗出去玩,留下沈妍和林嬤嬤及武氏說話。
林嬤嬤拿出一對赤金長命鎖、一塊芙蓉玉雙魚佩,遞給沈妍,「這是平姨娘和軒少爺托我帶來的賀禮,夫人房裡人多,我沒拿出來,就留到姑娘這裡吧!」
沈妍明白林嬤嬤的用意,林嬤嬤不希望她和徐慕軒之間生出閒隙,才把禮物拿給她。沈妍接過禮物,向林嬤嬤道了謝,兩人互相客套,說了一堆客氣話。
那日,在濟真堂,徐慕軒紅口白牙做證,說濟真堂是徐家的產業,又哀求沈妍拿十萬兩銀子救平氏。沈妍氣急了,先後打了他兩個耳光,自己心裡也不是滋味。後來覺得自己下手狠了,徐慕軒畢竟是男人,又有解元的功名,有最起碼的自尊和聲譽。可當時她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兩個耳光打下去,兩人都痛。
當時,沈妍惦記汪儀鳳生產,沒來得及多想,就離開了。汪儀鳳生下孩子之後,她細細回味那天的事,覺得自己做得很過分,下手也太重。照徐慕軒的所作所為,他確實該打,可他也是被徐家人逼到了極點,不得已而為之。
她知錯就改,亡羊補牢,希望悔之不晚,別造成太深的誤會。她讓白芷到濟真堂拿了幾種名貴藥材,裝了滿滿一布袋,又寫了一封道歉的信,拿了兩千兩銀票。準備齊全,讓白芷把這些送到林嬤嬤家裡,請林嬤嬤轉交給徐慕軒。
徐慕軒沒回信,只請林嬤嬤帶來了項雲纓洗三的賀禮,就已經表了態。沈妍鬆了一口氣,但想起那天事,她也心裡膈應,要說沒有怨結,那是假的。
「事情過去了,軒少爺知道你的脾氣,不會放在心上,姑娘也別在意。」林嬤嬤對沈妍和徐慕軒都溫言軟語勸慰,不知道能否解開兩個人的心結。
沈妍搖搖頭,差開話題,「聽說八公主封了端怡公主,我正要向嬤嬤賀喜呢。」
「她也是可憐的孩子。」說是這身份尊貴的外孫女,林嬤嬤喜極而泣。
八公主是林嬤嬤的女兒所出,生母死後,一直養在徐皇后膝下。此次,徐皇后被徐家人氣病,她和端寧公主侍湯奉藥照顧,徐皇后為她請封,皇上就准了。
武氏默默聽林嬤嬤和沈妍說話,兩人問起她,她才應付幾句,也實在沒心情。
徐秉熙和松陽郡主被皇上送到西山皇莊,美其名曰「靜養」,到過年才讓他們回來。二人待遇不低,因為西山皇莊是軟禁皇族犯了事的男親女眷的地方。
但待遇再高也是軟禁,裡面缺衣少食是一定的。馬上天氣轉冷了,西山本來就氣候寒涼,養尊處優的人被送進皇莊,不脫一層皮,休想過那一關。
徐慕繡因為被退親,整天以淚洗面、要死要活,海氏因此煩不勝煩。徐瑞宙本來在武烈侯府當家主事,很威風,可這次到濟真堂搗亂由他和徐瑞月挑頭。他挨了五十大板,半死不活了,徐瑞月挨了三十大板,兒子又死了,更是淒慘。
相比之下,徐三爺和武氏這一房裡最安定,現在徐家二房的事務由他們夫婦掌管。可此次去濟真堂打砸搶,武氏派她兒子去查探情況,不成想也跟著挨了三十大板,真是有冤沒處訴。好在傷得不重,沒有大麻煩降臨,她也知足了。
此次洗三,項家沒請徐家二房的人,武氏跟汪夫人和項氏一同過來添盆。京城有頭有臉的貴婦都躲著她,連帶徐慕緗都受人指指點點,令她難受得要命。還好林嬤嬤也來了,林嬤嬤是奴籍出身,也被貴婦們疏遠排斥,正好跟她做伴。
武氏猶豫了半天,開口道:「沈丫頭,有句話我一直想問你,可是……」
「三奶奶有話就直說吧!在徐家二房,我也就是跟你投緣。」沈妍知道武氏要說什麼,可那件事她確實無力而為,只希望武氏能理解。
「我和三爺都覺得項家五少爺不錯,現在出了這麼多事,不知……」武氏欲言又止,徐瑞雲的醜事波及了整個徐氏家族,徐家二房的女兒想嫁人都難了。
沈妍早就知道武氏看中了項雲謙,她也跟項懷安和汪儀鳳提過。項懷安對徐家二房成見很深,沈妍的事他無法做主,但堅決不會讓項雲謙娶徐家的女兒。沈妍也跟項雲謙提過,項雲謙貪財,可這次不一樣,徐家給座金山做嫁妝也不行。
「不瞞三奶奶,有人提了哪個親王府的小姐,聽說還是側妃所出。」沈妍說得稀里糊塗,但足以讓武氏望而怯步了。親王府側妃有封號,女憑母貴,不是一般家族的小姐可比的,何況徐三爺是庶出,徐家又臭名遠揚了。
武氏訕笑幾聲,說:「像項家這樣的書香門第肯定會聘皇族宗室的貴女。」
事情說開了,武氏心裡遺憾難受也沒辦法,事情不是她惹出來的,她也要受牽連。她親生的兒女年紀都不小了,婚嫁問題足以讓她抓掉滿頭髮了。
「快開席了吧!咱們別耽誤了,讓大太太著急。」林嬤嬤有意差開了話題。
「那我們就過去吧!」武氏跟沈妍說了幾句,就同林嬤嬤離開了。
送走林嬤嬤和武氏,沈妍離開淑芳齋,走到門口就被兩尊大神擋住了去路。
「給我提了哪個親王府的小姐?透露些內情,我找機會去看看。」項雲謙對自己的親事興趣超然,不敢去問父母長輩,沈妍就成了他唯一的突破口。
沐元澈跟在項雲謙身後,俊臉含笑,注視沈妍,一副癩皮狗式的懶洋洋的姿態。自那次捉姦之後,他有一個多月沒見沈妍了,今日一見,自與往時又不同。
「你這個蠢人,我是為打消徐三奶奶的心思,才故意這麼說的。以前聽人恍忽提了一句,不知道是哪個親王府,項伯伯沒答應,你想知道就去問他。」沈妍把項雲謙推到一邊,沖沐元澈聳眉一笑,問:「你的鞭傷都好了?」
「一點皮肉傷,早就好了。」沐元澈把項雲謙扯到門外,低語了幾句,又進到房裡,把項雲謙關到門外,對沈妍歎氣說:「妍兒,我有話跟你說。」
沈妍見沐元澈面色沉鬱,同剛才的神態判若兩人,忙問:「什麼事?」
「我知道我爹怎麼死的了。」
「怎麼死的?」即將解開一個久迷的真相,沈妍很好奇,以至有些激動。
「被我娘毒死的,她親手所殺。」沐元澈語氣沉痛,臉上流露出憤慨與掙扎。
沈妍端起茶剛要喝,聽到他的話,茶水全灑到了衣服上,「是不是有誤會?」
慧寧公主會毒死自己深愛的男人,這似乎不太可能,就是真相,估計也另有隱情。塵封了多年的真相,一旦打開,還不知道會引起怎樣的風波。
沐元澈搖了搖頭,掐著額頭連歎幾聲,才說:「我七歲回到京城,總問我父親是怎麼死的,她半個字都不吐露。前些天,我查一件案子,在後宮的永巷遇到了伺候先太后的老太監,無意間聽他說起當年的事,才知道我爹是被他深愛的人害死的。難怪這些年我經常問起,她無論如何都不說,原來她內心慚愧。」
沈妍思量片刻,心中起疑,「老太監怎麼會跟你說起當年的隱秘?」
金壁輝煌的深宮之中,也是陰謀詭計層出不窮之地,誰敢保證那老太監不是有意挑撥慧寧公主和沐元澈的關係?如果真有人看到慧寧公主殺沐程風,就憑慧寧公主的行事風格,會讓那人活著嗎?沐元澈很瞭解他老娘,不會想不到這些問題。沈妍仔細尋思考量,立刻想到了一個更深一層的問題,心時不由一顫。
沐元澈搖了搖頭,歎氣說:「那老太監不是有意跟我說當年的事,他瘋瘋癲癲、胡言亂語,被我聽到了,我一查,才知道他在先太后宮裡伺候。」
沈妍仍覺得事情很怪異,想了想,問:「你的身份是不是暴露了?」
「應該是。」沐元澈長歎思慮,又說:「即使有人對我下網,我也相信老太監說的是真話。如果不是她害死我爹,她為什麼閉口不提我爹是怎麼死的?」
「她為什麼要害死你爹?」出於直覺,沈妍認為害死沐程風的人絕不是慧寧公主,這其中要麼有誤會,要麼就是有人背後操縱,連慧寧公主都被算計了。
「老太監囉哩囉嗦說了很多話,從他話裡,我聽出許多關鍵的內容。再結合我查到了東西,就猜到當年是怎麼回事,我爹死得真冤。」沐元澈揉著鼻子哽咽幾聲,又說:「當年,我爹單槍匹馬成功突圍,收復了邊郡,朝廷論功行賞,就讓我爹娘回京城。我爹大概預想到回京城有危險,不想讓我受牽連,就瞞著我娘讓風叔叔帶我去了楚國,剛過了半年多,就聽說了我爹遇害的消息。」
沐元澈停頓了片刻,又說:「先皇知道了我爹的身份,不但不為沐家枉死的忠烈申冤,還要斬草除根。他給了我娘兩個選擇,第一,讓她跟我爹走,皇族除名,從此再也不能回京城;第二,親手殺了我爹,留在京城享受榮華富貴。我娘選擇了後者,我知道她是被逼無奈,可是……妍兒,我該怎麼辦?」
沈妍唉聲長歎,心緒起伏,對於此事她不知該如何評說。強勢睿智的慧寧公主也抵不過皇權的威壓,一邊是貧寒的愛情,甘苦自知,一邊是富貴的親情,錦衣玉食。無法兩全時,無論她做出何種選擇,都無可厚非,局外人不能置喙。
「你娘也是被逼無奈,為人臣,為人女,當時她也不能違背先皇的意思。你爹逝者永逝,如果為這件事再傷害你娘,就得不償失了。」沈妍用最普通、最真誠的話語勸慰他,希望能解開他心中的結,這也是對沐元澈信任她的最好的回報。
沐元澈沉默了好半天,才沖沈妍重重點了點頭,剛要起身離開,突然想起一件事,又坐下來,問:「你娘給你生了小妹妹,我是不是要送一份禮呀?」
「送吧!禮越多越好,我來者拒。」
「就送這個吧!」沐元澈從腰間解下一塊喜雀登枝的羊脂玉珮遞給沈妍,沈妍要接,他的手又縮回來了,「你要讓我抱抱小娃娃,我才送,我喜歡小孩子。」
沈妍無奈苦笑,眉頭擰成了一團,「哎呀,她剛生了三天,又瘦又小,還愛哭,我都不想抱她。再說,你是外男,怎麼能到內院的房裡去抱小孩呢?」
「你抱出來讓我看看。」沐元澈挽起沈妍的手,就往外走,非讓她去抱孩子。
「你真麻煩,趕緊走,我不要你的禮物了。」沈妍甩開手,把他推到了門外。
這沐元澈也是個「百變星君」,模樣不變,行事風格一會兒一換。現在的神情姿態就像個長不大的孩子,跟剛才那逼陰鬱的表情又判若兩人了。
項雲謙坐在涼亭裡搖頭晃腦,「這麼喜歡小孩子,趕緊成親,自己生一個。」
沐元澈瞪了項雲謙一眼,沒理會,仍跟沈妍嘻皮笑臉糾纏。沈妍發威,搶過他的玉珮,拿起雞毛撣子,揮舞了幾下,就把兩人趕到前院坐席了。沈妍看沐元澈的玉珮質地和圖案都不錯,肯定價值不菲,就掛在自己身上,毫不客氣貪污了。
又想起慧寧公主和沐程風的遭遇,沈妍長歎一聲,心潮百轉,思緒萬千。
項雲瓔的洗三禮過完了,接下來就要準備她的滿月宴。過完她的滿月,再過幾天,項雲環就要出嫁,這其間還要安排項雲環成親的事。項雲環成親後,項雲誠和興陽縣主還有過茶禮、放小訂,又要預備過年,汪儀鳳是沒輕閒日子過了。
現在,項家二房內外的家務事都由汪儀鳳打理,好在還有項雲環姐妹和沈妍幫趁,她才沒感覺吃力。項家兩房沒分家,長房因為項雲珠之事丟了人,項雲諾又落了榜,勢頭一落千丈。項大奶奶不願意出去見人,連長房對外應酬的事也都由汪儀鳳出面。熬了這麼久,雖然操心費力,汪儀鳳也算守的雲開見月明了。
沈妍把太學附近那座三進的院落正式過戶到沈蘊名下,並掛上了「逸風居」的牌匾。有了這套宅院,沈蘊獨自立戶的事宜很快就辦妥了,沈蘊高興,沈妍也鬆了一口氣。再配給沈蘊幾個得力的下人,以後,他就可以當家主事過日子了。
徐家二房到濟真堂打砸搶,到最後共賠銀十萬八千兩,金財神扣掉了平氏的紅利和本金,慧寧公主又自掏腰包,才替徐家二房補齊了這筆銀子。
其實濟真堂怎麼能損失十萬八千兩呢?這不過是金財神給徐家二房挖的坑罷了。所以,沒等沈妍過問這筆帳,金財神就乖乖分髒,給她奉上了三萬兩銀子。
沈妍幸福得都冒出了鼻泣泡,她剛收起銀票,就有人來報蕭水葳回來了。金財神那釋放綠光的小眼神立刻投向沈妍,沈妍不由自主就打起了哆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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