匕首泛著綠光,鋒刃森森陰寒,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淬過毒。
沈妍平躺在床上,面露冷笑,掩著嘴打了個哈欠,拍了拍心臟的位置,以調笑的語氣說:「往這裡刺,下手要准,一刀斃命,你殺人如麻,這不用我教你吧?」
慧寧公主見沈妍滿不在乎的神態,氣得牙齒打顫。她根本沒想殺沈妍,只不過是嚇唬嚇唬,讓沈妍畏懼,向她求情。她就會賣一個人情給沈妍,從而讓沈妍不再追究端華公主和端寧公主的所作所為,放過她們兩個,事情到此為止。
可沈妍根本不買她的帳,還以輕蔑的語氣咄咄逼人,這令她大光其火。為了保住自己的顏面,她也要刺沈妍,至於沈妍會不會死,就看造化了。
就在慧寧公主的匕首距離沈妍還有半尺遠的時候,一把寒光閃閃的劍輕飄飄架到慧寧公主的脖子上,劍鋒泛出濃郁的寒氣。若慧寧公主身體再移動半寸,等待她的結果就是腦袋搬家。至於她腦袋搬家之後的事,就不在她考慮範圍之內了。
「敢劫持威逼本宮,定讓你們死無葬身之地。」慧寧公主目光森寒,語氣冰冷,劍架在脖子上這種事已經n年沒發生在她身上了,一時真難適應。
「我以為這樣的蠢話只有端華那個蠢貨會說,原來你也會說,真不愧是親姑侄。」沈妍的身體在床上蹭了幾下,錯過匕首的位置,坐起來,聳肩譏笑。
「放開本宮,饒你們不死。」慧寧公主見硬的不行,語氣鬆軟了許多。
慧寧公主自幼習武,直到現在也沒放下苦練功夫,可用劍架在她脖子上的人要比她武功高得多。她年近四旬,在這種情況下,保持彎腰抬臂插劍的姿勢很難受。沈妍已經移出她能扎到的範圍,可那人卻沒有要放開她的意思。
「程叔,讓她直起腰,這姿勢怪辛苦的。」
(把出劍之人想成沐元澈的親親們都到牆角畫圈去,哇哈哈……)
老程收劍入鞘,就在這時候,慧寧公主的匕首刺向老程。剛一個回合,慧寧公的主匕首就插到了枕頭上,很不幸,她又失手被控制了。
「放開,否則……」慧寧公主求救的目光看向房頂。
「別找你的暗衛,他們睡得正香。」老程聲音嘶啞,目光神情很複雜。
「其實,程叔,你不下來也沒事,她傷不了我,你看--」沈妍沖老程和慧寧公主晃了晃手,指縫裡夾了十幾根銀針,「都是淬過麻藥的,光在她手和胳膊上扎幾針,就能讓她半身不遂,連腦袋都不能動。到時候我就說她鬼上身,反正她殺過這麼多人,隨便編一個人名,編一段慘絕人寰的故事,就能賴到她身上。」
「她殺的人確實太多,就是把她碎屍萬段,也不夠償還。」老程語氣幽暗森寒,聽他的語氣,好像他也有親朋曾遭遇過慧寧公主的毒手一樣。
慧寧公主恨恨咬牙,卻牙根發酸,對沈妍似乎恨不起來,她冷哼說:「大話誰都會說,你要是真這麼厲害,就不會被打得渾身是傷,想事後報復了。」
沈妍歎氣說:「我今天上午出去的時候沒帶針、沒帶毒,不只我沒帶,丫頭也沒帶。人要倒霉,誰也沒辦法,這是天意,老天要送給我一個死敵。引鳳山莊一片祥和,我也沒想到出去就碰到了一條瘋狗,說來說去還是怨你。那條瘋狗遲早要死我手裡,我勸你還是別攬這差事,讓她自求多福。拼得一身剮,敢把皇上拉下馬,惹急了我,就像花朝貴女說的讓你們整個秦氏皇族陪葬,我也做得到。」
「秦氏皇族作惡多端,毀滅順承天意,你有親人朋友,別連累他們,這件事就交給我來做。」老程出語平靜,但語氣中透出陰森怨恨足以讓人心驚膽顫。
慧寧公主轉頭看向老程,觸到老程幽深如地獄般的眼神,身體不由一顫。這樣的眼神她似乎在哪裡見過,可眼神中的怨毒卻讓她感覺很陌生,很害怕。
沈妍搖頭一歎,「程叔,你放了她,我現在不想殺她,我只想對付那條瘋狗。」
「你今晚不殺了她,她明天肯定會殺了你,秦氏的人都很惡毒。」
「程叔你放心,我早有準備。」沈妍拿出一隻小瓷瓶,說:「這瓶子裡是比制服西魏千軍萬馬更厲害的毒藥,我讓人投進了山莊的水源裡。如果三天之內不服用解藥,這山莊裡住的近千人都會死,而且死狀淒慘。我就留下幾個活口,跟他們說是慧寧公主怕端華公主的惡行傳出去,才把來參加聚會的人全毒死了。到時候,不用我們出手,秦氏皇族的人就會被京城的達官顯貴圍攻,都死於非命。」
慧寧公主咬牙切齒,「你、你嫁禍於人,小小年紀竟然這麼惡毒。」
「我現在是京城出了名的惡女,要是西魏兵敗的事傳開,我會成為瀛州大陸人盡皆知的惡女。怨就怨端華那條瘋狗,誰讓她惹我了,而你還在袒護她。」
沈妍緊咬牙關,臉上流露出惡狠狠的得意,心裡卻樂開了花,連傷也不疼了。
傻瓜,你還是機敏睿智的慧寧公主嗎?這種話你也信?天下有這麼厲害的毒藥嗎?你以為是編蹩腳的武俠小說和玄幻劇嗎?逗你玩呢。
慧寧公主要是知道沈妍現在心思,一定會氣得吐血。臭丫頭,你能給西魏千軍萬馬下毒,讓尚武強悍的西魏大軍戰鬥力盡失,毒死幾百人算什麼?
御米膏是毒嗎?其實也是毒,能讓人比死還難受,要不怎麼叫毒品呢?
老程冷哼一聲,說:「我去把今天打你的人殺了,也報你救我一命的恩情。」
「不用不用。」沈妍連忙沖老程擺手,又衝慧寧公主抬了抬下巴,陰森森地說:「我一直認為恨一個人不是讓他(她)死,而是讓他(她)生不如死。留著那條瘋狗,我要用她試毒,慢慢折磨她,讓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慧寧公主打了個冷顫,無奈歎氣,說:「放了我,今天的事概不追究。」
老程搖頭冷哼,「丫頭,別相信她,秦氏的人一個也不能信。」
「沒事,程叔,放了她吧!我就不信她敢拿幾百人的性命開玩笑。來參加聚會的公子小姐們都出身名門,這些人就是死上一半,也要京城大亂。若再放出謠言說是慧寧公主為保護端華公主所為,別說她活不了,連皇朝的根基都會動搖。」
「好,那就放了她。」老程收起劍,深深看了慧寧公主一眼,退到了一邊。
慧寧公主胸口劇烈起伏了幾下,對沈妍咬牙說:「算你狠。」
「不客氣,走好,bye——bye。」
老程比慧寧公主早出去一步,給守在外間的婆子、太監及丫頭解了穴,又穿過窗戶,躍上房頂牆簷,弄醒了保護慧寧公主的暗衛,隨後就離開了引鳳山莊。
沈妍靠在床邊,一聲長歎,摸著傷口,思緒起伏。端華公主之所以敢對她下毒手,除了身份的天差地別,還因為端華公主有人寵、有人疼。
而她就不一樣了,父親貪圖富貴,無情無義,天天尋思怎麼置她於死地。汪儀鳳雖說疼愛她,卻是項家婦,要以項家為重,而項家跟她畢竟隔了一層。外祖一家不強盛,外公年邁,舅舅軟弱,舅母妒恨,關鍵還是沒人在乎她的死活。
她很獨立,也有獨擋一面的能力,可以為自己拼出一片天。但她勇往直前的背後,那薄淡的親情令她心酸,不是親人對她支持少,而是她親人太少。
她知道徐慕軒不能成為她的依靠,只是人生路上一個伴侶。她從沒有對他要求太多,因為她知道徐慕軒根本扛不起她兩世的憂傷和思緒。但她想在這個時空過一份安定的日子,不需要榮光萬丈,徐慕軒這樣的伴侶很適合她。
「姑娘,剛才出什麼事了?有人把奴婢和黃精、白朮全弄昏了。」
「沒事,是慧寧公主的人,她不想讓你們聽到一些話。」
嫁禍手段無所謂高明,合適就行,有比讓慧寧公主背黑鍋更合適的說法嗎?
「姑娘,您餓了嗎?」
沈妍點點頭,「都有什麼吃的?」
「慧寧公主賞了一碗紫米露、一碗翠玉羹,三小姐和七小姐從餐堂拿來了不少吃食,要不奴婢都取來讓您看看,喜歡吃什麼您自己挑。」
「把翠玉羹端來,再給我挑幾塊鬆軟些的點心,紫米露你們吃了吧!免得明天壞掉。一會兒你去三小姐和七小姐房裡報個平安,就說慧寧公主走了,我沒事。」
「是,姑娘。」
翠玉羹味道不錯,估計是御膳房的廚子專門做給慧寧公主吃的。沈妍吃得很順口,希望明天還來一碗,看在美食的面子上,她決定跟慧寧公主盡釋前嫌。
沈妍仔細回憶,覺得自己也沒說什麼,也沒做什麼。就是不知道慧寧公主會不會忌恨在心,真希望慧寧公主一覺醒來,和她一樣,把不愉快的記憶都刪除。
吃完東西,沈妍下床溜躂了幾圈,服過藥,就靠坐床沿上閉目尋思。一個黑衣人推開後窗,跳進她的房間,沒看到窗戶底下有她泡藥水澡的浴桶,整個人栽進了浴桶,濺起黑紅的水花。跟到響聲,沈妍轉過頭一看,忍不住大笑出聲。
「姑娘,出什麼事了?」雪梨值夜,聽到響聲,趕緊點亮了燈。
沈妍堵在門口,低聲說:「沒事沒事,我把妝盒丟進浴桶了,明天再收拾吧!」
雪梨應聲熄了燈,沈妍鬆了口氣,又忍不住大笑起來。黑衣人唉聲歎氣,從浴桶裡爬出來,拎著濕漉漉的衣服,沖沈妍揮了揮拳頭。
「銀子,再加一身衣服錢,共一千零五十兩,現在就給,否則我就不走。」
「哈哈……你是不是把浴桶當成聚寶盆了?那你應該往裡扔金銀財寶,而不是扔自己。」沈妍笑岔了氣,拍著胸口平靜了好一會兒,又說:「你說這浴桶要真是聚寶盆,一下子跳出一堆又一堆項雲謙,該是多麼驚悚的場面。」
項雲謙的拳頭從沈妍頭頂劃過,「一千零五十兩,快點。」
「你憑什麼跟我要銀子?」沈妍笑過之後,才琢磨項雲謙跟她要銀子的事。
「你竟然問我憑什麼?你想賴帳啊!」
「你賴過你的帳嗎?什麼時候不是你佔我的便宜?哦,我指的是銀子。」
項雲謙呲了呲牙,說:「你挨了打被抬回來的時候,嘟嚷了一句話,大致意思是她讓你躺三天,你讓她躺三個月,然後衝我伸出五根手指,你不記得了?」
慧寧公主讓陸公公送沈妍回來,半路上碰到項雲謙。看到沈妍和兩個丫頭都挨了打,項雲謙一臉驚詫氣憤,趕緊攔住轎子詢問原因。
有陸公公在場,兩個丫頭只跟他簡單說了幾句,當然不敢說端華公主半個字的不是。沈妍記得項雲謙問過她,但她昏昏迷迷,說了什麼自己也不記得了。
自她住到項家,因為魏姨娘,她跟項雲謙的關係也生疏了,甚至有時候見面連話都不說。現在看到項雲謙根本沒有忌恨她的意思,她才放鬆了心緒。
「我當時半昏半醒,說什麼做什麼都不記得了。」
「我記得,你賴不掉。」項雲謙輕哼一聲,說:「你當時說她讓你躺三天,你會讓她躺三個月,我替你做了。她現在只剩了半條命,好醫好藥也至少要躺上半年,真是大快人心。你當衝我伸也五根手指,一定是指五百兩銀子的報酬,那是讓她躺三個月的價碼。現在她要躺六個月,我的報酬翻倍也理所當然吧!五百兩銀子翻倍是一千兩,再加一身衣服錢,一千零五十兩,一文都沒跟你多要。」
沈妍聽到項雲謙的話,又驚又喜,忙問:「你怎麼弄的?她真能躺上半年?」
「怎麼弄的就不跟你細說了,反正驚了馬、翻了車,不折胳膊也要斷腿。我在車上釘了三十六顆釘子,就是有一半扎到她,也能讓她流幾碗血了。他們現在路上紮營了,山莊裡幾名大夫也去救治了,估計她一時半會兒醒不過來。」
「你膽子也太大了,這是謀刺,要是查出來,肯定會牽連項氏一族。」沈妍驚喜褪去,又不由擔心起來,端華公主傷得那麼重,皇上肯定會讓人追查。
「放心,我做事之前就想好了,你知道誰與我一起辦的這事嗎?」
「誰?」沈妍皺眉,難道是沐元澈?也就是他不怕有人追查。
「沐功和沐成,我答應給他們一人二百兩銀子,他們絕對不會說。皇上要追查這件事,肯定會委派金翔衛,若是查到他們,還有人敢查下去嗎?所以,你快點給我銀子,我要在沈統領回來之前,把這兩小子的嘴堵上。」
「沐……不,那個沈統領去哪了?」
今天鬧出這麼大的事,卻沒見到沐元澈,沈妍覺得奇怪。連慧寧公主都驚動了,怎麼沒見他的影兒?要他在場,一開始就攔下了,也不會鬧到不可收拾。
「聽說進山打獵了,明天就回來了。」
「他在山上過夜?」沈妍不由自主擔心起來。
「他經常睡樹上、睡房上,有時候有床也不願意睡。」項雲謙皺了皺眉,「別廢話了,快拿銀子,我要上山去找沈統領,提前告訴他一聲,讓他幫我擔當。」
項雲謙是沐元澈的人,有沐元澈替他消災解難,就不用擔心他會因此而惹來麻煩了。沈妍鬆了一口氣,她一向認為能用銀子解決的問題都不是難題,這錢花得很值。她還沒來得及親自報復端華,有人替她出氣,她付錢也理所當然。
「我這次出來就帶了一千兩銀票,幾十兩碎銀子,就給你一千兩,那五十兩就算了。」沈妍拿出一千兩遞過去,項雲謙剛要接,她又縮回手,說:「還有一件事,你想辦法放出消息,就說導致端華公主馬驚車毀、身受重傷的幕後真兇是端寧公主。你把事情考慮周全,怎麼說才能讓人們都相信,不用我教你吧?」
項雲謙搶過銀票,說:「放心,這些不用你教,我走了。」
送走項雲謙,沈妍靠坐在床上,懷裡抱著枕頭,閉目沉思。她不是重心機好記仇的人,今天被端華平白無故打了一頓,又是因端寧設計而起,兩重怨恨已在心裡萌芽。一旦結下深刻的怨結,她也不是能輕輕鬆鬆就消釋前嫌的人。
有仇不報非君子。
項雲謙收拾了端華,替她出了一口惡氣,又嫁禍給了端寧,她可以暫時放下仇怨。但真正的報復還在後面,不讓她們付出十倍的代價,她是不會放手的。
她知道鬥爭才剛剛開始,她又結下了兩個勁敵,還需打起精神應對。現在端寧和端華互相牽制,正好給她留出謀劃的時間,這場仗如何打,還需好好思慮。
第二天一早,山莊裡就喧鬧起來,眾人都陸續去參加活動了。聽說活動的場地在山莊後面的山角下,今天要舉辦吟詩做詞比賽,還有賽舟採蓮的遊戲。
沈妍身上有傷,但還沒傷到不能動的地步,可她不想被人議論評說,就做為傷病員留在院子裡,再熱鬧的活動她也只能憑空想像了。
項雲環和項雲玫收拾好來看沈妍,安慰了她半天,又囑咐了丫頭才離開。沈妍身上有傷,卻不想拘著丫頭們,就讓雪梨帶黃精和白朮同項雲環姐妹一起去玩了。明天,等白芷和黃芪的傷好起來,讓她們出去玩一天,留下雪梨三人伺候。
「昨天我們要是帶著針和藥,哪能吃這麼大的虧?」白芷一直叨念這件事。
「行了,你就別嘮叨了,煩不煩?」黃芪很不耐煩。
「你不生氣呀?還嫌我嘮叨?」
「當然生氣了,還有一件事讓我更生氣。」
白芷性子直,考慮問題不如黃芪,聽黃芪這麼說,她趕緊問:「什麼事?」
黃芪看了看沈妍,噘著嘴說:「聽雪梨姐姐說昨天陸公公把姑娘送回來,軒少爺就沒露面,今天都到這時候他也沒過來,連個人都沒派人過來問問。」
沈妍正在吃水果,聽到黃芪的話,怔了怔,隨後淡淡一笑。徐慕軒明知她被打傷了,沒過來看她,連問都沒有問一聲。要說她心裡不埋怨那是假的,但她理解徐慕軒的處境,他現在被徐瑞雲和徐慕繡看得很緊,恐怕連自由都難得。
徐家的境況她很清楚,那不是徐慕軒能改變的,也不容她插手。明年,如果沒有大變故,不管徐慕軒能不能考中狀元,她都要嫁到徐家。她對未來的生活有一個大致的規劃,對嫁到徐家以後的日子也做好了兩手準備。
如果徐慕軒明年能考中,她會盡全力幫他爭取一個外任,離開京城,跟他到任所生活幾年。如果徐慕軒不能爭取外任,或是沒考中,她嫁徐家,就會和武氏聯手。就算爭取不到分家,也要爭取自己過自己的日子,誰也別想插手進來。
她有這些想法,卻沒認真跟徐慕軒勾通過,她認為自己可以左右徐慕軒。可現在看來,許多事情並不像她想像的那樣,好像在不知不覺就改變了很多。
白芷觀察沈妍的臉色,小心翼翼問:「要不奴婢去找唐豆問問?」
「問什麼?」沈妍微笑搖頭,繼續吃水果,面龐眼底沉靜無波。
兩丫頭見她反映平靜,知道她沒放在心上,都鬆了一口氣,就差開了話題。
主僕三人正閒聊,忽然聽到院子裡傳來清脆婉轉的鳥叫聲,悅耳的啼鳴悅人心弦。三人互看一眼,決定出去抓鳥,還沒出房門,鳥叫聲就轉到了屋裡。
沐元澈提著一隻鳥籠靠在門框上,臉上帶著慵懶恣意的笑容,週身散發著隨性灑脫的貴氣,好像一個提籠架鳥的紈褲少爺,正打算勾引良家婦女。
他手中的鳥籠裡有兩隻一模一樣的黃鶯,正上躥下跳鳴叫,黃鶯身上的羽毛以鮮黃色為主,翅膀上有幾根翠翎,頭頂上還有一撮黑毛,煞是喜人。
「哇--姑娘,是黃鶯,好漂亮。」兩個丫頭歡呼叫喊。
「你有事?」沈妍對沐元澈這時候出現感覺很意外,壓制了對鳥的喜愛。
「拿出去玩吧!」沐元澈把兩個丫頭,轉向沈妍說:「也沒什麼大事。」
白芷黃芪互使眼色一笑,接過鳥籠就趕緊出去了,還順手把門關上了。
沐元澈沖沈妍笑了笑,做了請的手勢,就向臥房走去,好像他是這間屋的主人一樣。引鳳山莊是慧寧公主的產業,沐元澈也是山莊的主了,可現在這間房子屬於她。沈妍投給他一個很不友好的眼神,跟他走進臥房,很警惕地看著他。
「過來過來,給你看好玩的東西。」沐元澈變戲法一樣從袖子裡掏出一個小布袋,推開桌子上雜亂的東西,把袋子裡面的東西全抖在桌子上。
布袋就好像一個百寶囊,看到裡面的東西,由不得沈妍不驚詫。桌上有七八種野果,紅的、綠的、紫的,顆顆瑩潤飽滿,看到果實就能想起曾經吃過的酸酸甜甜的味道,讓人由衷的高興,好像又把童年的野趣吃到嘴裡一樣。
除了野果,還有十幾塊五彩晶瑩的鵝卵石,每一塊都打磨得圓潤光滑。十幾片形狀各異、顏色不同樹葉都鋪得平平整整,葉片上用碳墨筆寫了字。
「哦!你……這、這都是什麼呀?」沈妍看著桌子上的東西,滿臉驚詫,眼底慢慢流露出喜悅,一股暖暖的酸酸的激流在心裡泛起,慢慢充溢全身。
沐元澈進來,沒有問她傷得怎麼樣,沒有問她挨打的憋屈心酸事,而是拿出許多好玩的東西逗她開心。他沒擺出賞賜的態度送她珍貴稀有的吃食玩物,而是給她野果、石頭和葉片,這些東西在山野很常見,但每一樣都是他用心採擷而得。
有時候,人的感動很簡單、很樸實,但眼淚卻很真實。
「你從哪裡弄來的?」沈妍轉過頭,擦掉眼淚,很快又笑臉洋溢。
昨天,端華打她的時候,她感歎兩人云泥之別,滿心委屈卻無法訴說。當時眼淚就在眼眶裡打轉,她強忍淚水最終也沒哭出來。被送回來之後,陸續有人來探望她、安慰她,她氣憤悲傷,想大哭一場,卻流不出半滴眼淚。
此時,她不傷心、不氣憤,卻淚水漣漣,只因心裡的感動很真實。
「喜歡吧?我就知道你會哭,從小到大,我最願意看別人哭得稀里嘩啦。」
「誰說我哭了?」沈妍拿起濕巾擦了一把臉,拋給他一抹明淨的笑顏。
「真沒勁,你怎麼就不哭了?」
「我才不哭呢。」沈妍拿起一枚野果放進嘴裡,嚼出酸甜的滋味,口舌生津。
沐元澈見沈妍吃進去,才慢悠悠說:「這些野果都沒洗,有好多都沾了鳥糞。」
「啊?你……」沈妍顧不上罵他,趕緊卡著嗓子乾嘔。
「哈哈……騙你呢,我都洗得乾乾淨淨,你什麼時候這麼容易上當了?」沐元澈奸計得逞,笑得很誇張,俊臉充溢笑意,如朝陽般明媚清逸。
「真討厭。」沈妍掄起拳頭,比他比劃了幾下,卻沒有打下去。
沐元澈把她按到椅子,與他對面而坐,「坐下,我跟你說話。」
「什麼話?」沈妍見沐元澈一本正經,知道他想說什麼,趕緊收起笑臉。
「還疼嗎?」
「不怎麼疼了,你……是項雲謙找你回來的嗎?」
沐元澈點點頭,「你放心,此事不會牽連到項雲謙,端華也確實該得個教訓了。不出一兩天,皇上就會下旨徹查這件事,有人問到你,你就一問三不知。我會把這件事壓下去,你也不能再報復端華,免得惹禍上身,就麻煩了。」
「我知道,謝謝你。」
得知項雲謙製造了重大車禍,把端華治得那麼慘,即使知道他做事周全,沈妍也一直提著心。聽到沐元澈這番話,她才把心放到肚子裡,心緒慢慢安靜下來。
「你想怎麼謝我呀?」沐元澈擠眼痞笑,又想順桿爬。
沈妍知道他想幹什麼,馬上打起十二萬分精神,滿眼警惕防備。
「你的嘴還腫呢,估計也不好吃,沒興趣,要不你給我捶捶腿吧!」
「想得美。」沈妍低頭,才看到沐元澈的鞋面上沾滿草泥,褲腿上有成片的血跡,很吃驚,趕緊問:「你腿上流血了,你、你受傷了?」
「一點小傷,抓鳥的時候被狼追,從山上滑下來,正好掉到山洞裡。」
沈妍皺了皺眉,趕緊拿出口服外敷的傷藥,先讓他服下止血消腫的藥丸,又讓他脫掉鞋子,挽起褲管,查看他的傷口。他兩條腿上共有七八處傷口,雖說傷口不深,也都流了血。沈妍認真給他清洗了傷口,塗了傷藥,又包紮好。
「傷口都不深,等過兩個時辰,止住血,再把紗布解開,曬著傷口,總包裹著會化膿。」沈妍幫他整好衣服,給他講了許多防治傷口感染的知識。
沐元澈聽得很認真,「一點小傷,沒事,我們玩猜葉子吧!」
「猜葉子?」沈妍拿起樹葉,看到每一片葉子上都寫著一種動物的名字。
「我先抽一片,抽到什麼東西就學什麼東西叫。」沐元澈抽到寫著野狼的葉子,他站起來,學著野狼的模樣,剛要叫,又咧了咧嘴,坐到了椅子上。
沈妍見他不對勁,忙問:「你身上還有傷口?在哪裡?」
「有啊!大腿上、腰上還有幾處傷口。」沐元澈滿眼委屈,怯怯地看著沈妍。
「你……唉!你的隨從呢?我叫他們來給你塗藥。」
「你給我塗藥不行嗎?小腿上的傷口不是你醫治的嗎?」
小腿和大腿、腰部一樣嗎?沈妍很想敲著他的腦袋質問他。可見他臉上流露痛苦的表情,褲子上的血跡仍慢慢浸染,可見傷口還在流血,她就問不出來了。
沐元澈拋給她一個極其不滿的眼神,扁著嘴說:「人家大夫不分男女,受傷有病者都看,塗藥算什麼?男女授受不親,不包括大夫和病人,你不知道嗎?你不也常說醫者父母心嗎?要是將來你兒子屁股上受了傷,你也不給他看?」
「你……」沈妍瞪著他,啞口無言。
前世,她雖說以中醫理療為主,治療過的男病人也不少。有的人全身經絡不通,需要針灸、艾灸、刮痧治療,也常有男人在她面前脫得只剩一條內褲。那時候,她做為大夫,看的是病,而不是人,患者在她眼裡沒男女的區別。
可重活一世就不一樣了,她現在還是二八少女,受這個時空禮教的影響,治療男病人,也僅限於診脈,還要隔一層手帕,沒半點肌膚接觸。
象跟沐元澈這麼接近,無論是被他強吻,還是給他治傷,她真是第一次,連跟徐慕軒都沒這麼親暱過,小腿上的傷還能治,大腿上就讓她難為情了。
「哎喲!好疼啊!」沐元澈突然摀住腰,趴在桌子上叫喊。
沈妍見他滿臉痛苦,知道他貫於騙人,此時卻顧不上考慮真假,趕緊把他拉起來,扶他到外間的軟榻上坐下,「趴下,自己解衣服,讓我看看傷口在哪?」
算了,就當自己還活在前世,把沐元澈當成他的男病人,看病不看人。要是還難為情,就想想前世她那些在男性病科工作的女同學。正如她們所說,那東西不管是硬還是軟,都是一團肉,看到一點感覺都沒有,就更別說其它部位了。
沐元澈見沈妍真要給他治傷,反而忸怩起來,臉上泛出淡淡的紅暈。沈妍一再催促,他解開袍子的玉帶,掀起中衣,把褲子褪到腰下。
他的腰上沒有流血的傷口,但在背和臀之間有一道大約一尺長的碰傷,呈青紫色,腫得很高。估計是他摔到了鈍面的石頭和樹樁上,才撞成了這樣。
看到他腰上的傷,沈妍又驚又急,心裡感歎他也太能忍了。傷得那麼重,居然還跟她說笑了這麼半天,從他臉上竟然看不到痛苦的表情。
沈妍摸了摸他腰上的傷,「你感覺是裡面的骨頭疼還是表面的肉疼?」
沐元澈吸了一口氣,「你一摸就裡外都疼。」
「你忍一下,我再摸摸,你要是疼就咬枕頭。」沈妍不懂骨科,看沐元澈的傷,也不像摔傷了腰骨,單是皮肉腫起,倒沒什麼,就怕挫傷了腰肌。
沈妍吸了幾口氣,告戒自己把沐元澈當成病人,而她做為大夫就是要救死扶傷。在痛苦及生命面前,要是再講虛禮,那就做作到不近人情了。
她拿出幾丸消腫止痛的藥,給沐元澈服下去,在他的傷處塗了一層黃白色的藥膏。又趁了不注意,在他腰上紮了幾針,針刺能疏通經絡,活血化瘀。
塗好藥之後,又雙手交替,由經到重,慢慢給他按摩推拿。沈妍手上的傷很疼,根本用不上力氣,動作慢一些,恰好適合沐元澈現在的情況。推按了一盞茶的功夫,沈妍取下銀針,又給他塗了一層藥,曬開傷處,在空氣中吸收消釋。
「你大腿上的傷在哪裡?」
「在腿根上,你真要給我治傷嗎?我……」沐元澈片刻凝神,又說:「樹上有一種野果,就是你剛才吃的那一種,味道可好了。光顧摘果子了,沒注意,不成想被蛇咬了屁股,我打那條蛇,才從樹上掉去,腿和腰摔到了石頭上。」
「啊?你、你還被蛇咬了?」
「沒事,山上的蛇毒性不大,我吃瞭解蛇毒的藥,毒沒散開。」沐元澈偷眼掃視沈妍,見她很猶豫,忙說:「我聽項雲謙說你挨了打、受了傷,知道你會委屈生氣,就捉了兩隻黃鶯,再摘些野果,想拿回來逗你開心。沒鳥籠子,我怕黃鶯鳥飛了,就綁了鳥的翅膀,繫在腰上,沒想到卻引來了蛇,還好沒被蛇咬死。」
沈妍輕聲歎氣,沐元澈說的是實情,語氣也中懇,由不得她不感激。爬到樹上摘野果,捉黃鶯鳥都是為逗她開心,要不是因為她,他也不會受傷。她整天說醫者父母心,沐元澈又是因她受傷,她不給他治傷也過意不去呀!
「妍兒,我大腿上的傷口有三寸長,捉鳥的時候被狼追,不小心被樹枝卡劃了一下,我用布帶勒上了,不流血了,可疼呢。」沐元澈邊說邊可憐巴巴看著沈妍,只怕沈妍心硬,不被他感化,不給他醫治,把他推出去。
「你身上多處受傷?怎麼進來不說呀?」沈妍不由生氣,沐元澈身上確實有傷,就擺在她面前,可她仍覺得沐元澈故意而為,甚至猜測是苦肉計。
「你挨了打,肯定心裡難受,我要是再說因為想討好你受了傷,你不更難受嗎?實在是疼,我才告訴你的。」沐元澈邊說邊抽鼻子,越說越可憐,一逼楚楚傷情的模樣,俊美清逸的臉龐流露出我見猶憐的神情。
「唉!真拿你沒辦法。」沈妍不禁動容,沐元澈太在乎她的感受了。
沐元澈瞄了沈妍一眼,舉了舉拳頭,眼底閃過得意,但痛楚並不是假裝。
「白芷黃芪,你們過來。」沈妍打開門,吩咐兩個丫頭,她讓黃芪偷偷去找沐元澈的心腹小廝,讓白芷進來給她當幫手,有白芷在,她不至於很尷尬。
黃芪趕緊去給沐成沐功傳話,白芷去準備醫治傷口需要的東西。
「姑娘,沒熱水了,我去餐堂要,您稍等一下。」
「好,你快去快回。」
沈妍見沐元澈腰上的碰傷顏色變淺了,就又給他推拿了一遍,塗了一層藥。她估計白芷也快回來了,就拿出剪刀,鉸開沐元澈的褲子。還有一條褻褲,她猶豫了一下,就掀起褻褲看沐元澈的傷,門外傳來腳步聲,她也沒在意。
門被推開了,徐慕軒那張驚詫通紅的臉映入沈妍的眼簾,她也驚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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