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微風簌簌,一輪昏月懸掛中天,天空稀疏的星斗閃爍著微弱的光芒。
一道黑影融入昏黑的夜色,幾次起落飛躍,落到徐府後園的樹林內。他四下看了看,向湖溏岸邊的涼亭走去,到了涼亭,他吹響了長簫,聲音刺耳。
漱花齋的花廳裡閃過一簇燈光,後窗打開,燈光又熄滅了。黑衣人確定了位置,奔過白玉石橋,跳到湖溏岸邊的垂柳上,身形一轉,就跳進漱芳齋的花廳。
「拜見統領。」平蓉躬身下跪。
黑衣人長劍一撥,就把平蓉掃出去幾步遠,又低聲怒呵:「真是個蠢貨。」
平蓉以五體投地的姿勢跪在地上,低聲哀求,「請統領恕罪,屬下……」
「哼!你知道你來武烈侯府的目的是什麼嗎?」
「回統領,屬下知道。」
黑衣人再次冷哼,「那你知不知道今天的事情鬧開,你就會被趕出徐家,之前計劃都要受影響?你為一己私怨,置大局於不顧,知道該當何罪嗎?」
「屬下知罪,求統領饒恕屬下這一次,屬下定不負上命,完成此次任務。」
「好,本統領就再給你一次機會,你也知道飛狐營如何處罰不能完成任務的暗衛。」黑衣人停頓片刻,又說:「我之前就跟你說過,若是跟她正面交鋒,你必敗無疑。你自認修為不錯,卻永遠比不過她狡詐、毒辣、自私、貪財……」
平蓉聽黑衣人如數家珍一般稱讚沈妍的「美德」,心裡升起疑團,很想問一句:統領,你跟她很熟嗎?還是被她陰過?怎麼對她這麼瞭解?
而沈妍則在睡夢中連打了幾個噴嚏,媽媽的,哪xo蛋在罵姑奶奶。
「統領,沈妍確實可惡,不如先把她除掉,免得她破壞我們的計劃。」
「除掉她?可以,你有本事就動手,別破壞本統領的計劃就行。若是你不能除掉她,讓她除掉你,飛狐營少了你這樣的蠢貨,本統領就能少費一份心。」
平蓉知道自己又犯了蠢,忙說:「不除掉她也好,其實她也有利用價值。今天若不是她弄出個歡喜佛替屬下圓場,屬下恐怕就會被趕出徐家。」
黑衣人搖頭冷笑,「你大概已經忘記是誰給你下的藥了。」
「呃,當、當然是她。」
「她替你遮掩,你不會蠢到認為她是為你好吧?哼!你離開徐家,就到了暗處,她不知道你的動向,只能盲目防禦。你留在徐家,和她一樣,都在明處,她就能掌握你的一舉一動,不至於被動受敵。她太精於算計,你邁出第一步,她就算到了你的第十步,你不是她的對手,不許再招惹她,先把正事做完。」
「是,統領。」平蓉嘴裡答應,心裡不服,她就不信她不比沈妍聰明。
黑衣人坐在椅子上,拍了拍手,兩個小丫頭進來。白天,好像被人施了定身法一樣呆板傻愣的丫頭現在目光晶亮,渾身上下透出幹練爽利。
「你以後要做什麼,先跟她們商量之後再動手,明白嗎?」
「屬下明白。」平蓉依舊跪在地上,膝蓋酸疼,卻不敢有半點怠慢。
黑衣人讓兩丫頭退下,問:「那東西有線索了嗎?」
「回、回統領,還沒有,屬下試探過幾次,好像不在徐老太太手裡。」
「趕緊查。」黑衣人丟下這句話,沒等平蓉反映過來,就躍窗而去。
平蓉爬起來,揉著酸痛的膝蓋,唉聲歎氣,轉念間又恨得咬牙切齒。
她自認為才情樣貌心計都比沈妍強,為什麼沈妍不用吃苦受累就能享受榮華富貴?將來,沈妍有可能成為一品侯夫人,就算徐慕軒不能襲爵,沈妍也能成為官夫人。而她天天被人驅使,費盡心思,還整天擔心不能完成任務而受懲罰。
太不公平了。
平蓉越想越痛恨,越想越不服氣,她早已把黑衣人的話拋到腦後,苦思怎麼對付沈妍。她一定要讓沈妍失去一切,苦不堪言,再把沈妍的一切全部據為己有。
……
清晨,清風飄飄,細雨紛紛,滋潤初夏欲漸乾燥的空氣,清爽洋溢。
沈妍平躺在柔軟舒服的撥步床上,透過窗戶上朦朧的茜紗,望著窗外雨絲紛飛,聽著水落湖面,蕩起層層的漣漪的妙音,心裡泛起酥軟的悸動。
許久,她輕歎一聲,拉回渾然物外、追憶飄緲的心神,凝神思慮。
後天是徐老太太過壽的正日子,武烈侯府從今天開始擺流水席宴客,直到正日子的後兩天,共擺五天宴席。侯府一個月前就開始做準備了,這幾天是忙碌的高峰期,主子僕人都忙得團團轉,就連她這個閒人也被武氏督促著做了不少事。
徐老太太知道大家都很忙,就給眾人下令說沒事不用去看她,她想誰了自會讓人去叫。老太太都把晨昏定省免了,松陽郡主當然要效仿,也免去了各房的請安。海氏受了懲罰,現在處於半禁足狀態,妾室和子女就不用去請安了。
這正合沈妍的心思,以前她還派丫頭每天早晨到徐老太太、松陽郡主和海氏院子裡去說一聲。現在,連這個過場也不用走了,她就更輕鬆自在了。
「姑娘,您醒了嗎?少爺房裡的秋霜姐姐來說話?」門外響起雪梨的聲音。
「讓她等一下,我馬上起來。」
白朮和黃精進來伺候她洗漱,梳妝完畢,雪梨拿出配套的衣服首飾供她挑選。
今天下雨,氣溫較低,沈妍就選了一件橘紅色霞光錦滾金邊繡玉蘭花圓領長袍,淺粉色中衣,配了一條淡紫色長裙,腳下一雙嫣紅色綢面繡花鞋。
這套衣服是武烈侯府針線房做的,昨天剛送來,沈妍準備在徐老太太過壽這幾天穿。當時,沈妍拿這種布料去針線房,見多識廣的繡娘們都驚呆了。繡娘們放下手頭的活兒,一起動手給她做這套衣服,就為摸摸這引為天下珍奇的霞光錦。
不管活幾輩子,她都是個小女人,總有小女人虛榮攀比的心思。看到別人驚歎艷羨的眼神,她心裡很得意,又下定決心,埋頭賺錢,爭取更優質自在的生活。
其實這些布料都是金財神特意送給她的,也只在金家的布坊買賣,宮中的貴人們才能享受這樣的精品。金財神一次拿幾匹,很大方地送給她,從不提錢。
沈妍很瞭解金財神本性,深知如果她不能再為濟真堂賺銀子,沒有利用價值時,金財神一定會發洩這些年壓在心中的積恨,第一個跳出來將她掃地出門。
別人利用你,是因為你還有利用價值,應該榮幸。
因被人利用而榮幸就罷了,她沒有享受心理虐待的傾向。初到這個陌生的時空,她還是一個連饅頭都吃不上的小苦瓜。八年的時間,她成了一個有銀子、有事業、有產業,將來還有尊貴身份的白骨精,也確實值得驕傲和榮幸。
在這八年的歷程中,有讓她厭恨的人,但比起讓她感恩戴德的人,就微不足道了。回憶時,無愧於我心,生命中,朋友多於敵人,這就是一筆難得的財富。
「姑娘,您又在走神。」
「神遊萬里,暢思無限。」沈妍見雪梨拿了兩盒首飾過來,她接過來試戴了幾件,說:「戴碧玉鑲銀的釵環,金釵和這套衣服相配太華貴,還是銀色素淨。」
她更衣梳妝完畢,來到花廳,還沒坐定,秋霜就撲跪到她腳下,失聲痛哭。
「你這是怎麼了?大清早的,哭什麼?快起來。」
秋霜好像飽受了冤屈,抽抽咽咽哭得滿臉是淚。沈妍詢問了她幾遍,她都不說因由。沈妍心中長氣,斥責了幾句,她才準備開口,又嫌花廳裡人多。
「你要說的事見不得人嗎?那就不要說了,我也沒興趣聽,你回去吧!」
「姑娘,嗚嗚……奴婢自幼伺候姑娘,在京城裡也沒有親人,姑娘要是不給奴婢做主,奴婢活著還有什麼指望?還不如一頭撞死了乾淨。」
沈妍很生氣,秋霜怎麼變成了這樣?在平家最早伺候她的丫頭是雪梨,過了一段時間,秋霜才進來。秋霜機靈爽利,膽子也大,喜歡跟她學醫術,很得她信任。徐慕軒進京,她就派秋霜跟來伺候,畢竟有一個可靠的人。
她和平氏所住的青蓮院離徐慕軒所住的外院太遠,走路一個來回至少需要半個多時辰。她來徐家有一段日子了,還沒去過徐慕軒住的院落,她想找秋霜和玲玉說說話,瞭解徐慕軒在京城的情況,也一直拖延到現在都沒去。
秋霜一來就哭成這樣,肯定是有大事,而且跟徐慕軒有關。可沈妍喜歡有事說事,最煩別人動不動就哭,有人用死威脅她,她一般情況喜歡成全。
「你要願意死沒人攔你,到外面去死,別髒了我的地方,出去吧!」
「姑娘……」秋霜用力嚎哭磕頭,「求姑娘給奴婢做主」
「你不說什麼事,我怎麼給你做主?」沈妍沉下臉,高聲斥呵。
雪梨一看秋霜的模樣,就沖白芷幾人招了招手,準備迴避,又被沈妍攔下了。
「你們不用避出去,沒有什麼不可以聽的,她不願意說就算。」沈妍不是脾氣暴躁的人,可秋霜一來就哭天抹淚,把她的耐性折磨得蕩然無存。
秋霜止住哭聲,哽咽說:「奶奶讓玲玉給軒少爺做通房丫頭,把玲玉叫去訓了幾次話,又跟軒少爺說,軒少爺也同意了,說是今晚就給玲玉開臉。姨娘也讓人給玲玉帶話,說讓她好好服侍軒少爺,爭取早日生下一子半女,就抬她做姨娘。」
剛消停了幾天,海氏又要出妖蛾子了,給徐慕軒添房裡人,不過是想給她添堵。最可氣的是徐慕軒同意了,平氏也知道,事到如今,就把她一個人蒙在鼓裡。
沈妍暗暗咬牙,她恨不得馬上去找徐慕軒問清楚,可她忍住了。在一個把妻妾成群視為合法的時空,男人想不想三妻四妾,全憑他的想法和意志。她能阻擋一個玲玉,卻擋不住其他女人前仆後繼,所以,沒必要去攔。
如果徐慕軒敢在和成親之前要了玲玉,或是讓別的丫頭爬了床,她會立即毀婚。海氏這麼做,就是要試探她的底限,不管她是否同意,都有一肚子氣要生。
「雪梨,代我去恭喜姨娘,祝願玲玉早點給她誕下孫子。」
「姑娘,奴婢……奴婢之前一點也不知情,姑娘還是讓白芷去傳話吧!」
雪梨和玲玉是親姐妹,雪梨也不知情,可見這件事是最近幾天才決定的。
「白芷,你去給姨娘傳話。」
「是,姑娘。」白芷滿臉憤然出去了。
沈妍輕哼一聲,注視秋霜,問:「軒少爺收玲玉做通房,你何必哭得這麼傷心?是怕我被欺負,承愛不了這個打擊,要替我哭嗎?」
「奴婢、奴婢……」
「有話直說,別吞吞吐吐。」
秋霜咬了咬嘴唇,低聲說:「奴婢這些年盡心盡力伺候軒少爺,軒少爺要收通房應該先收奴婢。可奶奶和姨娘都看中了玲玉,奴婢不覺得哪裡比玲玉差,只不過因為玲玉伺候過姨娘,而奴婢在金州時一直伺候姑娘。奴婢想求姑娘和奶奶說一聲,讓軒少爺也收了奴婢,奴婢做了少爺的房裡人,保證跟姑娘一條心。」
「真是個賤人,不要臉。」一向好脾氣的黃芪都被氣得罵出了髒話。
「說我是賤人?說我不要臉?你們哪個將來不是給少爺收房的?哪個願意出去配個小廝?」秋霜又低泣了幾聲,說:「我是性子爽直的人,有什麼話不憋在心裡,覺得跟姑娘親近,才來請姑娘做主,不像你們暗動心思。」
「你……」黃芪氣急了,要罵秋霜,被雪梨攔住了。
沈妍笑了笑,問:「秋霜,你為什麼願意給軒少爺做房裡人?」
「奴婢想一輩子伺候少爺和姑娘。」
「這不是你的真心話,我也不想聽你這些。」沈妍不慍不惱,語氣很淡定
秋霜剛想再開口,另有一番說辭,木香來傳話,說武氏請沈妍到花園去一趟。
沈妍掃了秋霜一眼,淡淡地說:「你去告訴軒少爺,就說你是我的丫頭,又伺候了他好幾年,他想收房裡人就應該先收你,這也是我的意思。他要是認準玲玉,就是不收你,那就是你沒做通房丫頭的本事和造化,就別來找我了。」
徐慕軒現在只是名門庶子,沒有功名,也沒有爵位,仍有女子虎視眈眈想往他床上爬。將來他功成名就,就不只是府裡的丫頭了,還不知道有多少女子動那樣的心思。同僚送妾拉關係,長輩往房裡放人,這樣的事在名門旺族引以為常。
男人出軌,是他品性和自制力的問題,而不是外界有多少誘惑。如果男人自己不檢點,要光靠女人去防備,會把女人累死、煩死。
如果徐慕軒是這樣的人,她會毫不留情把他踢出局,沒有商量的餘地,這是她底限問題和基本原則。她本身很強勢,就不嫌男人平庸,她可以幫他斗倒一切牛鬼蛇神,幫他建功立業。但不會包容他另有女人,更不會給他養育庶子庶女。
沈妍注視秋霜,心裡暗自惋惜,「聽懂我的話了嗎?聽懂了就回去吧!」
秋霜還想說什麼,被沈妍的眼神制止了,只好訕訕告退。沈妍心裡氣悶,略坐了一會兒,喝了一杯開胃茶,就準備去園子裡找武氏。
雪梨跪下,哽咽說:「姑娘,奴婢不知道姐姐的想法,奴婢到京城只見過她兩次,也沒說多少話,她只是一時糊塗,求姑娘別跟她計較。」
「她不糊塗,她和秋霜都快二十歲了,年紀不小了,也該為自己打算了。」
「奴婢去勸她,消了她這樣的心思。」
「起來吧!別動不動就跪。」沈妍搖頭一笑,玲玉比秋霜更有心計,想必早有打算,「你不用去勸,人各有志,你也不小了,也該為自己打算了。」
雪梨忙說:「姑娘,奴婢想過了二十歲再嫁,不想留在府裡,求姑娘成全。」
「等我想想再說。」沈妍看了看其它幾個丫頭,「你們也都不小了。」
白芷和黃芪都十六歲了,黃精十五了,白朮也有十四了,也該為她們打算了。
黃芪忙跪下說:「姑娘,奴婢和白芷早說好了,我們都不想嫁男人,等我們年紀大了,姑娘不用我們伺候了,我們就在外面置棟宅子搬出去。我們兩人一起舒舒服服過日子,不理閒事,反正我們都不知道家在哪裡,沒有父母親人。」
「先別想不嫁,到時候我會安排你們。」沈妍輕聲笑歎,聽到黃芪的話,她心中的沉悶鬱氣漸漸消散,這幾個丫伺候她都很盡心,她也會好好安排她們。
雪梨是玲玉的親妹妹,玲玉想做給徐慕軒做通房丫頭,即使雪梨不想,也讓她心有隔膜。她身邊總要留人差喚伺候,不管丫頭是不是想上男主人床,誰也不能伺候她一輩子。鐵打的主子,流水的丫頭,身邊的人必須有梯隊式補充,
她歇了一口氣,就帶黃芪、木香和艾葉到園子裡去見武氏。在前院側門,遇到白芷出來,見白芷臉色不好,沈妍會心一笑,結果一目瞭然。
「姨娘說玲玉從小伺候她,跟親女兒差不多,玲玉大了,不想出去嫁人,給軒少爺做房裡人最好。這也是奶奶的意思,姨娘說等過一年半載,把玉扇和珠扇也放到少爺房裡。姨娘還說讓姑娘大肚為人,善待妾室通房,別讓人笑話了。」
沈妍歎息一笑,不想再說什麼,她沒過讓平氏替她撐腰做主。平氏本身就是妾,而沈妍將來要做正妻,兩人有本質的區別,對通房妾室的看法怎能一樣呢?
淅淅瀝瀝下了一早晨的小雨終於停了,空氣裡瀰散著淡淡的雨水的腥香。紅日擠出雲層,灑下桔黃色的光輝,絲絲縷縷,縈繞天地之間。
竹林裡的小路上鋪了一層水,因路面沙化堅硬,踩上去並不泥濘。她們主僕出來時都換上了長筒的油布雨鞋,踩在水上,沙沙作響。
現在正值四月,初夏時節,竹林裡仍有鮮嫩的筍芽冒出來。侯府的主子們似乎不愛吃筍,筍芽都長成的嫩竹,只是偶爾看到幾個婆子在林子裡挖筍。
沈妍對吃筍也不熱衷,但看到剛從地裡冒出來、帶著泥土腥香的嫩芽,她還會流口水。她的飯菜湯飲由大廚房統一供應,在侯府,她還沒混到享用小廚房的級別。大廚房有規定,不烹調個人提供的食材,不接受任何人點菜。所以,面對鮮嫩的筍芽,她也只是流流口水而已,還不至於為吃筍去跟大廚房找麻煩。
花園裡,一片綠肥紅瘦,花香浸透雨水,更加清新。湖溏、假山籠罩在淡淡水霧中,花瓣和葉片沾染了水珠,片片晶亮,一副微雨初過的清麗圖畫。
看到武氏坐在芍葯園門口的花亭裡,沈妍笑意吟吟走過去,給她施禮問安。
「今天府裡開始宴客,主要招待侯府的門生故舊、軍中屬下,還有歷代放出去的僕人。都是男賓,女眷都要正日子來了,前面有爺們忙碌,我也可以躲閒了。」
「三奶奶辛苦多日,也該歇歇了。」沈妍覺得武氏為人不錯,跟她很客氣。
武氏讓沈妍坐到她身邊,問:「你那天給我的那本帳是怎麼回事?我看不懂。」
沈妍決定在京城開生產間,製作花瓣衛生巾和純植物藥用精油及化妝品,又受前世《紅樓夢》的影響,就打起了徐家後花園裡花草樹木的主意。
她大概估算了一下,如果把園中花草樹木充分利用起來,一年四季下來,至少能為徐家增加幾百兩銀子的進項。那些花朵、葉片和果實經過深加工,無論是入藥入膳或是做成衛生巾、化妝品等物品再賣出去,至少能讓她獲利五倍以上。
偌大京城,像武烈侯府這樣的大宅院很多,每一家的後花園都栽種了很多花木。若肥每一家的後花園都利用起來,這可是一筆很大的收入。
她初到京城,還不熟悉大家族的情況,而武氏是武烈侯府的掌家媳婦,出身商人之家,又是土生土長的京城人,熟悉生意場和權貴圈子,有極其不錯的人脈關係。兩人若能合作這筆生意,沈妍事半功倍,也能為自己開出一條路。
沈妍拿過帳冊,跟武氏說明她的想法,又講了一些細節,聽得武氏瞪大眼睛。
武氏出身商人世家,對賺錢的生意有本能的敏感,也精於算計。聽沈妍一講解,她就覺得這其中有暴利可圖,關鍵是不用本錢,還能賺一份人情。哪一家的後花園沒有花瓣葉片,沒有枯枝野草?賞過之後又能換銀子,哪一家不想要?
「這倒是樁好買賣,可你收一些落花、枯枝和爛草有什麼用?」
沈妍不想對武氏隱瞞,但也不能說得太清楚,畢竟她們有時空隔閡,有些事物解釋起來很麻煩。她費盡唾液和心思,武氏也不一定能理解和接受。
「不瞞三奶奶,我懂炮製藥材,也會採藥配藥,這園子裡的花草樹木或是根莖、或是花葉、或是果實,或是種籽,大多數都能入藥。我買下這些東西,一經加工炮製,再轉手賣給藥房醫館或藥材中轉站,肯定能賣不少銀子。」
「你可真是靈透人,沒想到還有這樣的心思,正合我的脾氣。」武氏拍著沈妍的手,說:「你要是懂藥材,找我可算找對人了,我肯定能幫上你的忙。我娘家是皇商,生意中有一大塊就是販賣藥材,御藥房的藥材多半由我娘家供應。」
沈妍心中一動,忙問:「三奶奶娘家有炮製藥材的作坊嗎?」
武氏搖搖頭,說:「我娘家最早是跟漠北的北越國做貿易,主要是通過戶部買賣糧食、茶葉、鐵器、馬匹這些由朝廷控制的物品。十幾年前,我娘家拿到了皇商的資格,跟北越的生意也穩定下來了,才開始做藥材生意。
剛開始也開過一家炮製藥材的作坊,炮製的藥材沒特色,生意也不多,就關了。現在主要是收購了原藥,交給固定的作坊去炮製,然後再通過各地的鋪子賣出去。主要是我娘家做生意年頭長了,要不,這藥材生意可不好做。」
沈妍點頭一笑,說:「我在金州時就聽說濟真堂的藥材不錯,平姨娘的二哥開了一家小型製藥作坊,專給濟真堂切藥、洗藥,一年也能賺兩三千兩銀子。」
「哎喲,你可千萬別提濟真堂了,一提起來我都頭疼。前幾天我回了一趟娘家,我父親和哥哥正發愁呢,聽他們說濟真堂光好藥,不止是炮製的藥材,那些藥丸、藥片、沖劑,還有膏藥,什麼貼腳的、貼肚子的,有的是新鮮玩意兒。照濟真堂現在的勢頭,不出一兩年,京城的醫館藥房和製藥作坊的生意就難做了。
我父親和哥哥計劃把濟真堂的新鮮玩意兒倒騰到北越國去,肯定能賺大把的銀子。可他們到濟真堂去談生意,去了幾次,都見不到人家的大掌事。夥計說想買藥就排隊,我哥問什麼時候能輪到,夥計說三個月之後,我哥當下就暈了。濟真堂有楚國金家撐腰,連朝廷都要禮讓三分,小老百姓能把他們怎麼樣?」
京城的濟真堂最早由金萬兩任大掌事,沈妍要離開金州,金財神就派金萬兩去打理金州濟真堂的生意了。沈妍推薦歸真掌管濟真堂,歸真醫術高,管理能力卻有限,不能勝任濟真堂大掌事,現在只管京城的醫館和藥房的雜事。
大掌事不能沒人做,沈妍不方便,只好由金財神兼任。那傢伙神龍見首不見尾,想找他談生意,估計跟普通百姓能覲見到皇上的機率差不多。
沈妍心中得意,微微一笑,說:「別說人家了,說說我們的生意吧!」
武氏拿過帳本,說:「我要好好想想,等老太太過完壽咱們再計劃怎麼做。」
「好,我等三奶奶的消息。」
「嗯,對了,你想收拾這些藥瓣葉片,有地方嗎?你總不能在府裡做吧?」
把花瓣葉片炮製成藥,做衛生巾和化妝品等都需要生產間。她一直在計劃這件事,可一到侯府就有成堆的瑣事纏身,這幾天才理出一點頭緒。從哪裡建生產間,人手怎麼調配,如何培訓生產,至今連一點眉目都沒有。
被關在武烈侯府這座深宅大院裡,天天有麻煩事上門,出入也不方便,她哪顧得上生意?將來就是生產間建起來,還有許多事需要她親自處理,她出不去怎麼辦?家庭和事業不能兼顧,要怎麼做才能兩全?這是一個很棘手的問題。
沈妍訕訕一笑,說:「這件事我還沒想呢。」
「你真是年紀輕、慮事不周全,要是沒準備好地方,你花銀子買了那些花瓣草葉,你放哪呀?」武氏輕歎一聲,注視沈妍,說:「我娘家在北城門附近有一座五進五出的大宅院,裡面三進可以住人,外面三進可以當作坊。原來我娘家就在這座宅院裡開炮製藥材的作坊,後來關了,這座宅院就閒置了十來年了。」
沈妍對武家這座宅院有些興趣,沒看到房子,她也不能決定。武氏不知道她的底細,用這套宅院來試探她,也是想知道她能把生意做多大。
「三奶奶,這套宅院要買下需要多少錢?」
「那套宅院建得不錯,主要是地方偏,比城中心便宜多了。套宅院外面兩進是按作坊建的,還有家什工具,你要開作坊,買下來正適合。城中心一套五進五出的大宅院怎麼也要一萬八千兩到兩萬兩,我娘家那套聽說賣一萬五千兩。」
沈妍會心一笑,武氏沒騙她,所說的價位也合理。她聽武氏說明那套宅院的情況,興趣大增,如果看了合適,她想買下來,但她的心裡價位是一萬二千兩。
「三奶奶,那套宅院能租賃嗎?」
「哎喲,這我可不知道,你想租?要不等老太太過完壽,我回去問問。」武氏舒了口氣,她斷定沈妍手裡沒有一萬多兩銀子了,沈妍錢不多,她才能放心合作,免得沈妍站住腳,再把她甩了,那她豈不是白給人做了嫁衣?
「多謝三奶奶。」
「你也別謝我,這園子裡花花草草都能賣銀子,可是一件大好事。」武氏笑得很親切,又說:「到我院子裡坐吧!昨天有人送我一盤腐乳糕,味道不錯。」
武氏熱情邀約,盛情難卻,沈妍主僕就去了武氏的院子。腐乳糕的味道果然很好,她吃了不少,武氏又讓丫頭把剩下的給她打包,帶回去吃。
從武氏院子裡出來,她沒回青蓮院,而是去了後花園。她要找個清靜地方呆一會兒,認真梳理一下頭緒,如今面臨的問題很多,她也該好好思考了。
沈妍帶幾個丫頭邊走邊閒聊,在園子裡轉了一圈。小半個時辰才把整個園子走完,主僕幾人累了,就到芍葯園假山頂上那座涼亭裡閒坐,居高監下賞景。
兩個婆子從竹林裡鑽出來,老遠就喊:「姑娘快回去,院子裡可出大事了。」
「出什麼事了?」白芷和黃芪趕緊迎上去問。
「表姑娘帶了好多人去抄檢姑娘的院子,說是發現邪物了。」
「哪個表姑娘?」沈妍不緊不慢從假山涼亭裡下來,慢條斯理詢問。
海婷婷是表姑娘,安紋也是表姑娘,這兩個貨都是無事生非的人,都欠教訓。
「是安表姑娘,她帶了十幾個婆子媳婦,把看院子的姐姐們都押起來了。」
沈妍冷哼一聲,說:「回去看看。」
青蓮院門口守著四個凶神惡熬般的婆子,看到沈妍主僕走近,就拉開惡鬥的架勢。看樣子,如果她們主僕想要進自己的院子,也要先過婆子這一關。
徐慕軼帶著幾個下人在青蓮院一側的小花園裡散步,不時朝這邊張望,似乎對這邊發生的事很感興趣,估計他們曾過來詢問,也被拒了。
沈妍笑歎一聲,說:「青蓮院的派頭真是越來越大了,連郡主院子裡的下人都來給青蓮院守門了,長輩房裡的貓兒狗兒也要尊敬,我真是倍感榮幸。」
幾個婆子看向沈妍的目光滿含警惕,對她的挖苦諷刺無動於衷,不反駁、不說話。白芷和黃芪呵令她們讓開,她們不理不睬,仍死死守在門口。
沈妍冷笑幾聲,說:「白芷、黃芪,你們兩人越來越懶了,我有三四天沒看到你們早晨起來練功了,你們的功夫要是廢了,我可要嚴懲你們。」
「姑娘放心,功夫不一定非早起練,隨時練都行,廢不了,只是天天用樹練太沒勁了。」白芷笑嘻嘻地給黃芪使了眼色,慢騰騰地挽袖子,綁裙子。
黃芪會意,忙掖好裙子,搓了搓手,突然抬起腳向一個婆子的胸部踹去。白芷沖另外三個婆子勾了勾手指,握手成拳,直奔第一個婆子的臉。
這幾個婆子都四五十歲的年紀,在松陽郡主院子當差,不像粗使婆子那麼健壯禁打。白芷黃芪出手麻利,只用了一盞茶的功夫,就全摞倒了。
沈妍拿出一個荷包遞給白芷和黃芪,慢言輕語說:「教木香和艾葉扎針,形狀越怪越好,把她們都紮成跳樑小丑,送到前院給賓客們表演雜技。」
「是,姑娘。」白芷和黃芪從荷包裡拿出銀針,沖木香和艾葉招了招手。
徐慕軼朝這邊走來,沈妍剛想迎上去說話,就聽到有人喊「軒少爺來了」。
沈妍心裡騰起怒火,徐慕軒來得正合適,收通房的爛帳也該跟他算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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