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這幫沒良心的,都去攀高枝了,都不管我了,海氏算什麼東西?嗚嗚……我告訴你們,她沒兒子,我有,等我兒子襲了侯爵,成了一等候,她就要看我的臉色。你們這麼對我,等有一天,我把你們處死,嗚嗚……」
海氏的丫頭聽到平氏那些話,什麼也沒說,笑了笑,就告退了。這些話馬上就會傳到海氏耳朵裡,憑海氏的手段,十個平氏綁起來也不是她的對手。
「白芷、黃芪,快去看看又出了什麼事。」
「是,姑娘。」
沈妍又擔心又著急,卻束手無策,昨晚平氏見了徐慕軒,怎麼這精神狀況就沒好轉呢?平氏這麼心疼兒子,難道她就不知道說出這樣的話會給她和徐慕軒帶來無妄之災?心裡就是有這個打算,也不能讓人覺察到,可她卻敢大聲嚷出來。
「奶奶難不成是瘋了?這些話她怎麼能隨便說出口呢?她……」孫嬤嬤撫額歎息,「這些話要是傳到侯爺和郡主耳朵裡,奶奶重則會被處死,輕則也會被當成瘋子關起來,還會連累軒少爺被人猜忌,非毀了軒少爺的前程不可。」
沈妍心裡一顫,扶起孫嬤嬤,說:「嬤嬤見多識廣,跟我一同去看看。」
兩人快步來到房門口,剛要進門,就看到玉扇哭哭啼啼跑出來,臉上佈滿紅痕。一會兒,珠扇也滿臉眼淚出來了,手背上被抓了幾道,都腫起來了。
平氏頭髮蓬亂,雙眼紅腫,蒼白的臉龐泛出縷縷暗紅。她光著腳,連外衣也沒穿,就跑出來追打玉扇和珠扇,還邊跑邊罵,那神情姿態就像潑婦一樣。白芷黃芪追出來,攔住她,被她拚命甩打,只能緊緊扣住她的胳膊,把她按倒在地。
「放開我,小賤人,放開……」
沈妍趁丫頭按住平氏,忙從荷苞裡拿出銀針,刺向她後頸的啞門穴。平氏嘴張了張,想罵卻沒罵出聲,身體掙扎了幾下,就倒在了地上。
「白芷、黃芪,把姨娘扶到床上去。」沈妍拿出一瓶藥膏,往珠扇手裡倒了一些,又遞給了玉扇,問:「到底怎麼回事?奶奶為什麼發這麼大脾氣?」
玉扇擦了把眼淚,說:「奴婢和玲玉姐姐從小玩到大,聽說她來了,就過去看她了。見姨娘還沒醒,珠扇想去找婆子要熱水,也和奴婢一起出去了。聽到姨娘叫人,奴婢就回來了,姨娘就罵奴婢,還大喊大叫說那些話。白芷和黃芪來問因由,奴婢和她們說了,姨娘就打了奴婢,珠扇阻攔,也被姨娘抓傷了。」
沈妍點頭歎氣,「去把臉擦乾淨,塗上藥膏,別落下疤。」
「多謝姑娘。」
孫嬤嬤把沈妍拉到一邊,悄聲說:「姑娘,老奴瞧著姨娘的性情和以前可大不一樣了,懷疑她是中了邪,你們來的路上是不是碰上怪事了?」
「我們一路平安,沒有碰到什麼怪事呀!」沈妍很納悶,除了在客棧裡碰到許夫人一行,這一路上,連讓她記憶深刻的一件事都沒有。
「姑娘,你在好好想想,我去跟軒少爺商量,不行就做場法事壓一壓。姨娘要是再像這樣口無遮攔胡說,讓有心之人利用,非丟了性命不可。」
孫嬤嬤叫囑咐了沈妍幾句,就帶秋霜、玲玉和唐豆回了前院。吃過飯,沈妍叫黃精和白朮照顧平氏,讓雪梨看院子,她就帶上白芷和黃芪去給海氏請安了。
沈妍主僕剛到梧桐院門口,就看到徐慕軒出來,臉色很不好。一定是平氏說的話傳到了海氏耳朵裡,海氏就把徐慕軒叫來訓斥了。
徐慕軒沖沈妍勉強一笑,說:「時候不早,我還要去太學,就不跟你多說了,晚上回來找你。勞煩你照看姨娘,千萬不能再讓她胡言亂語,否則……」
「我知道,你去上課吧!」
沈妍主僕進到梧桐院正院,就有丫頭出來說海氏正在用早餐,讓她們在院子裡候著。花姨娘和香姨娘正帶幾個丫頭在花亭裡說笑,見到沈妍,聲音也大了。
「聽說平姨娘一大早起來又哭又鬧,還衣衫不整地追打丫頭,我看是瘋了。」
「你可別這麼說,四少爺將來是要襲爵的,到時候可要把咱們都處死的。」
「哼!打量奶奶好性子,她那些話要是讓郡主和侯爺聽到,不杖斃才怪。」
「人家生養的兒子有出息,沒準能讓侯爺和郡主枉開一面呢。」
「現在府裡都傳開了,四少爺再出息,也由不得她猖狂。」
……
沈妍聽到這些話,心臟怦怦直跳,週身被一股涼氣包圍了。孫嬤嬤也說如果那些話傳到徐秉熙和松陽郡主耳朵裡,平氏輕則被當成瘋子關起來,重則就會被杖斃。現在,平氏那些話已經在府裡傳開了,恐怕很快惡運就會降臨到平氏頭上。
平氏若是瘋了死了,能對徐慕軒沒影響嗎?還有四個多月,徐慕軒就要參加秋闈了。這次他若受了影響,再考不過去,他還要等上三年,這樣對他的打擊會大的無以復加。平氏被處死或當成瘋子,徐慕軒秋闈失利,結果對誰最有利?
一路行來,平氏都好端端的,她本是綿軟的性子,也不會做出瘋狂之舉。在客棧逗留了幾天,影響她見兒子,導致她心裡那根弦崩斷,引起失態反常。她昨天已經見到了兒子,按理說情況應該好轉,為什麼她的精神狀況反而更糟糕了?
現在,她的言行舉止就像個瘋子一樣,口不擇言、不管不顧。孫嬤嬤說她中了邪,有可能是暫時「被穿越」,依沈妍看卻不像,這倒像得了失心瘋。
沈妍叫過白芷,囑咐了幾句,又說:「你快去快回,叫雪梨過來伺候。」
「是,姑娘。」白芷一臉謹慎離開。
「黃芪,你今天和白芷制服姨娘時,覺察到什麼沒有?」
「奴婢就覺得姨娘眼神呆呆的,罵誰打誰根本就不看人,力氣特別大。」
沈妍咬牙冷哼,低聲說:「你發現的這些暫時跟誰也不要說。」
海嬤嬤出來,沖花姨娘和香姨娘招了招手,讓她們進去請安,對沈妍卻視而不見。沈妍也不在意,坐到花亭裡等候,正好可以歇口氣,好好尋思一下。
昨天,她一進侯府,就給海氏送上了厚禮,給海嬤嬤封了一個大紅包。是希望她們看在銀子和厚禮的份兒上,給她留出喘息的時間,先把武烈侯府的情況摸清楚再說。平氏這一鬧騰,直接把矛盾激化了,她的厚禮白送、銀子也白花了。
平氏的舉止言辭已經犯了大忌,到哪裡都講不出道理來。隨便抓她一句,想處死她,都有足夠的理由。海氏不會放過這個機會,她會速戰逗決,很快就要對平氏動手。沈妍現在只能求老天多給一點時間,能拖到白芷回來,或許就有轉機。
徐慕繡和海婷婷從房裡出來,海婷婷看到沈妍,橫眉立目,想過來找事,被徐慕繡勸走了。海婷婷很不憤,沖沈妍惡言惡語罵了幾句,才跟徐慕繡悻悻離開。
印花珠簾嘩啦啦掀起,成群結隊的氣勢洶洶的丫頭婆子擁簇著滿臉憤慨的海氏走出來。花姨娘和香姨娘跟在後面,竊竊私語,滿臉幸災樂禍。
「你們幾個去青蓮院,把平氏綁起來,帶到善堂。」
大戶人家所謂的善堂並不是行善積德的地方,而是處死奴僕或妾室的地方。
沈妍大吃一驚,趕緊快跑幾步,擋住海氏等人的去路,跪在海氏腳下,哀求說:「求奶奶開恩,平姨娘只是一時糊塗,她斷不敢……」
「糊塗?哼哼!她怎麼在襲爵的事上不糊塗?我看她清楚得很。她想壓我一頭,讓我看她的臉色,我認了。侯爺身體康健,她就慫恿四少爺奪爵,這是大不敬、大不孝。不懲罰她,一旦傳出去,人家會笑話武烈侯府沒規矩,不尊禮教。」
「求奶奶求饒了平姨娘,她……」沈妍抓住海氏的手,不知道該說什麼,急得真掉淚。任她兩世閱歷、伶牙利齒,也講不出替平氏脫罪的大道理。
平氏那些話句句誅心,隨便揪住一句,就能給她安一個敗壞禮教規矩的罪名,哪一句都能要她的命。只要把平氏拖進善堂,一頓板子打下去,她必死無疑。
徐慕軒不在家,武烈侯府人很多,可沈妍並不熟悉,除了向海氏求情,她不知道還能向誰求助。白芷剛出去不久,也不知道能不能搬來救兵,現在她能做的就是拖延時間。可看海氏的樣子,恨不得一下子把平氏除掉,解決這個心腹大患。
「我原看你是個懂事,沒想到這麼不知規矩,把她一塊帶到善堂。」
兩個粗使婆子抓起沈妍,反剪她的胳膊,就把她牢牢按住了。黃芪想和婆子動手,解救沈妍,被她使眼色制止了,又有兩個婆子把黃芪也控制了。
沈妍和她的丫頭都跟老程學過功夫,其中白芷的功夫最好,黃芪也不錯。若兩人聯手,對付海氏身邊的丫頭婆子不成問題,可她們能打得過武烈侯府的院丁侍衛嗎?若今天她們動手反抗,只會惹來更多麻煩,平氏就更沒有活命的機會。
婆子抬來一頂敞轎,請海氏上轎,一行人浩浩蕩蕩直奔善堂。海婷婷看到沈妍被押,想過來打沈妍幾下出氣,被徐慕繡阻止,拉她回了繡房。
「喲!二奶奶這是幹什麼去?好大的陣仗。」一個四十歲上下的婦人帶著兩個小丫頭迎面走來,幾人給海氏行了禮,婦人滿臉含笑詢問。
徐瑞坤在武烈侯府這一輩排行第二,海氏就是理所當然的二奶奶。她房裡的下人或與她親近的人稱呼她時總把「二」隱去,想來也是別有用意。
「哎喲!是田嫂呀!可難得碰上你,前幾天還想找你說話呢。」海氏趕緊下轎,笑著說:「我去青蓮院處理一些雜事,田嫂子這麼幹什麼去?」
「奴婢要說討了個巧宗,去給二奶奶通風報信,想跟二奶奶討些賞銀,二奶奶信嗎?」田嫂子跟海氏說話,冷靜的目光有意無意掃向沈妍。
沈妍無奈的眼神落到田嫂身上,這田嫂身穿青藍色印花半袖比甲,頭上釵環簡單,看打扮像個下人,卻有十足的氣勢,顯然是侯府的管家娘子。武烈侯府最不缺有手段、有勢力的人,可沈妍卻感覺自己比苦海中一葉孤舟還孤力無助。
「當然信,我就知道嫂子最疼我。」海氏很親暱地攙著田嫂的胳膊,那神態不像主僕,倒像密友姐妹,「嫂子快告訴我是什麼好事,我給嫂子封個大紅包。」
田嫂看了沈妍一眼,笑了笑,說:「慧寧公主剛派人送來幾十株牡丹,聽說是花朝國使臣帶來的,連黑色和綠色的珍品都有,開得那叫一個鮮艷。正好蘭園的香雪蘭也開了,老太太讓人把牡丹移進蘭園旁邊的園子,就帶人去賞花了。
慧寧公主派來送花的嬤嬤都是伺候過先太后的人,老太太要跟她們說話,攔著說什麼也不讓人家走,非要留了午飯,這不讓奴婢去請二太太呢。」
現任武烈侯也排行第二,徐老太太房裡的人或長房的人都稱松陽郡主為二太太。松陽郡主更喜歡「郡主」這個稱謂,所以二房上下都稱她為郡主。
看海氏對田嫂的恭敬,聽田嫂說話的語氣,沈妍猜測田嫂應該是徐老太太房裡的下人。慧寧公主送來牡丹,徐老太太正高興,這應該是她救平氏的契機。可沈妍此時急火攻心,又被兩個婆子押著,腦海裡頭緒不少,卻理不出半點思路。
「慧寧公主送來的牡丹絕非凡品,我們能大飽眼福了。」海氏很興奮,挽著田嫂的手說:「嫂子,回頭我給你包個大紅包送去,好好謝你,你可一定要收下。」
徐老太太年紀大了,喜歡清靜,免去晚輩們的晨昏定省。晚輩想去給她請安,還要提前通報,不對她心思的人,伺候的下人就攔住了,根本見不到她。
海氏並不得徐老太太喜歡,她常去給徐老太太請安,往往十次有**次見不到人。她總想跟徐老太太說說徐慕繡的婚事,一直也碰不到合適的機會。
昨天,海氏原計劃帶沈妍去給徐老太太請安。徐老太太對徐慕軒不錯,沈妍又第一次登門請安,想必徐老太太會見她們。可今天早晨聽丫頭說了平氏怒罵的話,她氣昏了頭,就想先處死平氏,把給徐老太太請安的事也壓後了。
徐老太太要留慧寧公主身邊得力的下人用午飯,這可是個露臉的機會,還能讓徐慕繡給慧寧公主的心腹下人留下好印象,這件事可比處理平氏重要得多。
兩個婆子匆匆走來,「回奶奶,奴婢們已把平氏押到了善堂,什麼時候行刑?」
「原來二奶奶有正事,奴婢可不敢耽誤你。」田嫂笑了笑,帶丫頭離開,又回頭說:「老太太張羅著要遊湖,湖和善堂就隔了一片樹林,二奶奶仔細些。」
「多謝嫂子提醒。」海氏笑容勉強,很慇勤地送走了田嫂。
沈妍鬆了一口氣,不管是有心還是無意,田嫂都幫了她的大忙。只要能給留出一點時間,讓她理理思緒,想想辦法,平氏就不至於太慘。
海嬤嬤繃著臉訓斥兩個婆子,「一點眼力也沒有,沒看到奶奶有正事嗎?」
海氏看了兩個大丫頭一眼,低聲斥呵:「還愣著幹什麼?快去告訴大小姐。」
兩個大丫頭應聲退下,海氏叫過海嬤嬤,低聲吩咐了幾句。海嬤嬤讓婆子放開沈妍主僕,就帶著幾個婆子回了梧桐院。海氏整了整髮髻衣裙,給花姨娘和香姨娘使了眼色,二人滿臉陪笑,趕緊到海氏跟前伺候。
海氏沖沈妍揮了揮手,說:「你先回去吧!有事我讓人去叫你。」
沈妍連忙行禮道謝,片刻也不敢耽誤,和黃芪趕緊回了青蓮院。從金州帶來的下人都聚在青蓮院門口,正急得團團轉,看到沈妍主僕回來,忙迎上來,哭哭啼啼告訴她說平氏被人帶走了,聽說要重罰,讓她快點想辦法救人。
「先回房吧!」沈妍臉色很不好,說話也有氣無力,下人們就更擔心了。
回到臥房,她一頭紮到床上,就再也不想起來了。從早晨起來到現在,她勞心費力,擔心受怕,處處防備,時時算計,已然心力憔悴。直到此時此刻,她進侯府還不滿一天,想起以後還有漫長的日子要過,她心裡就充滿了恐懼。
雪梨進來回話,滿臉為難說:「姑娘,有兩個婆子把平姨娘送回來了,可一給姨娘鬆了綁,她就要找軒少爺,又開始喊叫怒罵,奴婢就又讓人把她綁起來了。」
「給她吃些安神藥,讓她安睡,免得她醒著總胡言亂語。」
雪梨找出安神藥,沈妍先吃了一粒,讓雪梨對外面的人說她不舒服,然後倒頭就睡了。不知睡了多長時間,聽到白芷的說話聲,她一下子就清醒了。
「姑娘,您醒了?」
「嗯,是不是白芷回來了?」
黃芪點了點頭,抿著嘴指了指外廳,也不說話,就讓黃精和白朮進來伺候沈妍洗漱。沈妍知道白芷帶回了有用的消息,匆忙洗漱更衣完畢,就去了外廳。
外廳多了一個丫頭,正大喇喇坐在椅子上,喝茶水、吃點心。這丫頭打扮得很花哨,淺綠色的衣裙灑滿碎花,最顯眼的是她頭上還橫七豎八插了幾朵鮮花。
沈妍仔細看了他一眼,一驚一笑之下,差點咬破自己的舌頭,「你這是唱哪一初呀?我告訴你,滿頭插花的不一定是女人,還可能是牛糞,哈哈……」
「誰說滿頭插花的一定是女人,我就不是,我……」
「我知道,你是牛糞,哈哈……」沈妍大笑兩次,滿心煩惱煙消雲散,「項伯伯下個月就回來了,你要是敢穿成這樣出現在他面前,我就……」
項雲謙一把拉住沈妍,「我敢穿成這樣,你就給我五百兩銀子,好不好?」
沈妍一把甩開他,輕哼一聲,說:「去年你跟大軍凱旋回京之前,跟我借了二百兩銀子,還在濟真堂賒了一百兩銀子的藥材記了我的帳,你什麼時候還我?」
「別那麼小氣,有了銀子自會還你,反正我現在是還不起,你想怎麼辦,隨便。」項雲謙擺出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模樣,沖沈妍挑嘴一笑,繼續吃喝。
項雲謙是庶子身份,又因不喜讀書,被項懷安厭惡,除了魏姨娘,沒人重視他。自汪儀鳳改嫁給項懷安,他就跟沈妍認識了。沈妍覺得他人不錯,沒有庶子明顯的毛病,也經常幫沈妍的忙,兩人私交一向很好。只不過那時候項雲謙在沈妍面前不像現在這麼隨便,跟沈妍賒一些藥、借點銀子都客客氣氣,有借有還。
與西魏開戰,他就成了沐元澈的親隨,現在,他都快成沐元澈的翻版了。
「你可是皇上親封的縣公,注意形象,別到哪裡都這麼隨便。」沈妍看不慣項雲謙現在的樣子,坐沒坐相,站沒站相,看到他就想起沐元澈那欠揍的模樣。
去年,沐元澈帶兵攻打西魏,項雲謙做為先鋒官之一,立下了赫赫戰功。皇上論功行賞,封項雲謙為京畿南郊大營的校尉官,正七品,並加封縣公之爵。
大秦皇朝的爵位除了侯、公、伯三階,每階又各封三等之外,皇上還可以酌情恩賞有功之人郡公、縣公和鎮公三類爵位。同是封爵,區別在於侯、公、伯三階可以世襲,而郡公、縣公和鎮公卻不能世襲,一代到頭。郡公、縣公和鎮公也有優勢,封給他們的郡縣鎮的賦稅歸他們所有,有實惠可得。
「縣公能沒銀子嗎?聽說還有不少賞賜呢,姑娘,別信他,他不還你銀子就是想耍賴。」黃芪看不下去,跳出來立著眼睛指責項雲謙。
項雲謙攤了攤手,說:「皇上把南城縣封給我做食邑,確實皇恩浩蕩,聽說南城縣很富裕。去年我回來的時候,南城縣的賦稅都已入國庫了,從今年起,賦稅才撥給我。那銀子是撥給我個人花用,還是撥到項家公中帳上,我還不知道呢。
可我知道南城縣開春就一滴雨沒下,百姓好不容易才抽水播了種,沒想到前幾天又發了桃花汛,聽說淹了縣裡一半的良田,已經報了災荒。有人說正因為南城縣成了我的食邑,才由以往的風調雨順變成現在天災不斷,你說我……」
「哈哈……你個倒霉摧的。」
「皇上論功行賞,還賞了我一千兩黃金,可我連個金毛都沒看到,全歸到項家公中了。老太爺說我交際廣,花用大,每月多給我五兩的月銀,杯水車薪呢。」
「哼!就是一千兩黃金落到你手裡,不出一個月,你也能花得一文不剩。」
「知我者,沈丫頭也。」項雲謙扯了扯沈妍的袖子,很仗義地說:「以後不管是在武烈侯府還是在外面,有人欺負你,我為你出氣,遇事我替你擺平。」
「你有那麼好嗎?」
「情義有價,我為你做事,十兩銀子起價,上不封頂,由我出價,你可以還價,反正你有錢,破財消災也是正理。」項雲謙為自己想到這麼高明的生財之路得意洋洋,「聽說平姨娘瘋了,我一聽白芷描述,就知道平姨娘著了別人的道。」
「那不是你說的,是歸先生說的。」白芷進來給沈妍行了禮,又說:「歸先生說平姨娘突然變成這樣,有可能是中了邪,也有可能中了毒或被人下了蠱。他給了些藥,讓先服用試試,奴婢已給平姨娘服下了,他還讓姑娘試著給平姨娘針灸。」
沈妍點點頭,面色凝重了,如果平氏不是中邪,而是中毒或被人下了蠱。那麼最有嫌疑的人就是許夫人,萍水相逢,許夫人為什麼會對平氏下毒手?
「項雲謙,你幫我一個忙。」
「什麼忙?快說。」項雲謙很興奮,彷彿白花花的銀子已經堆到眼前了。
「幫我查一個人。」沈妍跟項雲謙說了發生在客棧裡的事。
「小事一樁,一百兩銀子,便宜你。」
「姑娘,千萬別給他銀子。」白芷趕緊阻攔沈妍和項雲謙交易,「聽歸先生說他昨天從濟真堂賒了一百多兩銀子的藥材,還到處嚷嚷濟真堂是他朋友開的。」
「我這是替濟真堂招攬生意,老歸也太不識相了,還一筆一筆給我記帳。我幫你把那個許夫人揪出來,這件事我給你做成,欠你的銀子一筆勾銷。」
「你做夢,你一共欠了我多少銀子了?這件事做成,給你免一百兩。」沈妍冷哼一聲,吩咐道:「白芷,告訴歸先生,以後不許賒給他藥材。」
「女人就是小氣,好吧!先免一百兩也行。」項雲謙拋給沈妍一記不憤的眼神,又說:「武烈侯府守後側門的兩個小廝叫王興、孫旺的,他們的哥哥都在我手下當兵,你有事讓他們找我,你想出門,跟他們說一聲就行,我都交待好了。」
「姑娘,奶奶派人來傳話,在前院呢。」
沈妍應了一聲,問項雲謙,「你還有事嗎?」
「本來就沒事,是那死丫頭,非讓我打扮成這樣來見你。」項雲謙伸了伸懶腰,說:「你去吧!別管我,我吃飽了就走,誰也發現不了。」
有丫頭來報說平氏醒了,沈妍怕她再發狂,趕緊去了前院。果不其然,平氏又在哭鬧喊叫,還是老一套內容,聲音都嘶啞了,仍不眠不休。
沈妍拿出幾根銀針,給白芷使了眼色,白芷會意,接過銀針,快步向平氏的房間跑去。過了一會兒,平氏的哭叫聲嘎然而止,沈妍長長歎了一口氣。
她不相信平氏中了邪,肯定就是中了毒或被人下了蠱,如何解毒或除蠱還是個難題。她和歸真都能用藥配合針灸之法解奇毒,可需要時間,平氏不能再等下去了。要是被人下了蠱,除了下蠱之人,或許有人能解,那就要看命數了。
平氏一進府就這麼鬧騰,已經招徐家上下厭煩了,也觸犯了徐家的大忌。她的身體和精神狀況也令人堪憂,能不能留著命等到解毒或除蠱,還是未知數。
「姑娘,奶奶讓你去給老太太請安。」海氏的丫頭香菊遞過一個包袱,又說:「奶奶說姑娘沒有像樣的衣服,就讓奴婢拿了大小姐新做的一套衣服給姑娘穿。」
「多謝奶奶,謝過姐姐。」沈妍沖丫頭施了一禮,客客氣氣接過衣服,摸了摸衣服的料子,心裡暗哼,又說:「姐姐稍等片刻,我這就去把衣服換上。」
「奴婢伺候姑娘更衣梳妝。」
「多謝姐姐。」沈妍滿臉含笑,偷眼給雪梨使了眼色。
海氏讓丫頭拿來的這套衣服是輕綢布料,顏色鮮亮,有一股濃香味,做工一般,樣式也陳舊。沈妍一看就知道這不是徐慕繡的新衣服,而是海婷婷穿過的。
沈妍剛換好衣服,正美滋滋照鏡子,對海氏千恩萬謝。香菊恭維了幾句,臉上佈滿笑容,眼底卻隱含輕蔑。沈妍正準備出去,黃精端了一碗湯藥進來,腳下一滑,整個人就向沈妍撲去,一碗藥汁全灑到沈妍身上,順著衣服往下流。
「奴婢該死,奴婢該死。」黃精趕緊跪地求饒。
雪梨沉下臉斥呵:「你冒冒失失幹什麼?這可是奶奶剛賞給姑娘的新衣服。」
「姑娘交待平姨娘的藥煎好了,讓先端給她來嘗嘗,奴婢就……」
沈妍滿臉惋惜歎氣,「去把昨天那套衣服拿來給我換上,別讓奶奶等著。」
換好衣服,沈妍留下白芷看院子,帶雪梨和黃芪去給徐老太太請安。香菊領路,出了青蓮院,就沿著東面竹林間彎彎曲曲的小路向蘭園走去。
艷陽當空,暖風洋溢,走在竹林間,卻有一股清幽的氣息,令人神怡氣爽。
「嫂嫂這才來,真是狠心人,捨得讓我等。」
竹林間,與她們所走的小路相隔兩丈遠的地方還有一條小路。錦衣華服、身材修長的男子倚竹而立,看到衣飾亮眼的女子快步走來,折了一隻竹條迎上去。
聽到男子嘻然調笑聲,沈妍心裡一顫,趕緊停住腳步,清冷警惕的目光看向香菊。香菊帶她走竹林間的小路,不是故意讓她撞破姦情,惹麻煩上身吧?若真是這樣,她會大張旗鼓把香菊推出去,海氏也難逃干係。
香菊面龐泛紅,一臉迷茫,看樣子事先並不知情,沈妍輕舒了一口氣,沖丫頭擺了擺手,示意她們放輕腳步,趕緊離開這裡,免得看到腌臢醜事。
「你找我到底幹什麼?有什麼事不能在房裡說?約到這裡,被人撞見,人家還以為我跟你有私情呢。」女子爽利的聲音裡隱含怒氣。
「跟我有私情有什麼不好?三哥常年不在家,有我安慰嫂子,以免寂寞。」
「少放你娘的閒屁,有話趕緊說,我還有事呢。」
聽到兩人的對話,沈姨就確定了他們的身份,事實證明是她心思太不純潔了。
男子是徐秉熙的庶子徐瑞宙,排行第四,在禮部領了一份不用點卯的八品閒職。平日無事,就打理武烈侯府對外的事務,莊子、鋪子等產業也歸他管。
女子是徐瑞宇的妻子武氏,聽說她出身低微,人卻很凶橫,侯府上下對她都頗有微詞。長輩不喜歡她,她跟徐瑞宇的感情也不好,人就欲加放肆了。
不管兩人約到竹林要說什麼、做什麼,沈妍都不想知道,以免惹上麻煩。她給雪梨和黃芪使了眼色,主僕三人加快腳步,想盡快離開竹林。而香菊卻放慢腳步,支起耳朵聽徐瑞宙和武氏說話,看樣子是想為海氏探聽消息。
沈妍主僕加快了腳步,把香菊落到了後面,可徐瑞宙和武氏也沒留在竹林裡密議,而是邊走邊說,話音還是傳到了她的耳朵裡。
「我約嫂子來這裡,是想跟嫂子借些銀子,在房裡說又怕人聽到,說閒話。」
「跟我借銀子?你四爺可是武烈侯府當家主事的人,能少了你的銀子花?」
「我能花幾個小錢?要是我缺銀子,還值得拜嫂子這尊大佛?」徐瑞宙歎了口氣,又說:「老太太下個月過壽,侯爺要大辦,越隆重越好。說是趁老太太過壽接皇后娘娘回家省親,最好住在一兩天,皇上要能來就更好了。
你想想,皇上和皇后要來,那些朝臣們還不蜂湧而至,一點小錢夠嗎?按侯爺給的標準,我算了算,就是把府裡壓箱底的銀子全用上,還差一萬多兩。過完壽,一家主子僕人六七百口也要過日子,就是省吃儉用,哪個月沒有兩千兩的挑費?離秋收還早呢。郡主還讓攢銀子,哥們兒姐們兒都大了,也該準備了。」
沈妍暗暗皺眉,看來這武烈侯府也是驢糞蛋子表面光。給徐老太太過大壽都需要借銀子,將來徐慕軒等人男婚女嫁,可不是一萬兩能夠的,從哪弄銀子去?
武氏冷冷哼笑,「侯爺想大辦壽宴,就讓他出銀子,說不定他突然拿出十萬兩的私房銀子來呢。徐家上下就嫌棄我是商人之女,身份低微,我嫁進徐家快二十年了,誰給過我好眼色?別說我沒一萬多兩銀子,就是有,也休想讓我拿出來給公中用。我有兒有女,他們婚嫁不指望府裡,我也要為他們打算。」
「嫂子,這是我當家主事要跟你借,又不是公中跟你借,你就當幫幫我。」
「侯爺和郡主能籌不到錢?侯爺怎麼說我來著,不就是仗著家裡有幾個錢才攀上武烈侯府這等高門嗎?我出身低微,缺錢想起我了,誰借都沒門。」
徐瑞宙為難歎氣,又說:「侯爺和郡主要給老太太大辦壽宴,請皇上和皇后過府,還不是為了三哥?當年和三哥一起鎮守平安州和邊郡的校尉官們,現在最差也是鎮公了,三哥什麼都不是,侯爺和郡主不也是為三哥打算嗎?」
「為你三哥打算?虧你說的出口,武烈侯府是皇上的外祖家,是先太后和皇后的娘家。可現在,徐家為什麼會被皇上冷落?你三哥和別人同樣立功,為什麼不晉陞?你打量我是傻子呀!什麼都不知道,跟我借錢,休想,呸--」
說完,武氏冷哼一聲,怒氣沖沖轉身走了。徐瑞宙追了幾步,見武氏鐵了心不借給他銀子,只能無奈歎息,跺了跺腳,就朝相反的方向走去了。
沈妍聽到這番話,不禁暗笑,覺得武氏倒是個有一說一爽快人。徐家自命清高,輕視武氏出身商家,可沒銀子用了,還想跟人家借,真是人性的矛盾。
香菊聽到這麼大的秘密,很興奮,三步並做兩步,走到沈妍主僕前面,想著快點去報給海氏。剛走到岔路口,就跟武氏碰了個對面,趕緊行禮請安。
「給三奶奶請安。」沈妍也帶著丫頭過來行禮。
「免了,要去給老太太請安就跟我走,別一不小心走差了路,掉進那些大大小小的坑裡。」武氏冷哼一聲,走在前面,一句話也不跟沈妍等人多說。
「多謝三奶奶提點。」沈妍聽懂武氏話外之音,忙低頭應聲,舉止小心。
大概走了一刻鐘,才到了侯府的後花園,花園倚湖而建,風景優美。在這座大花園中,又根據栽種的花木不同,分出七八個小園子。每個園子裡都建有涼亭和敞廈,裝飾得古樸大氣,供前來遊園的人休息宴客之用。
香菊帶沈妍主僕來到牡丹園門口,還沒來得及賞花,就見海婷婷跑來。沈妍還沒反映過來,海婷婷掐下開得最鮮艷的一朵紅牡丹,塞進沈妍手裡,轉身跑開。
「姑娘,你怎麼能隨便掐牡丹花呢?這可是慧寧公主送給老太太的。」香菊斥責沈妍的聲音響起,立刻吸引了眾人的注意力,各色目光都投向了沈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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