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漸濃,星暗風高,草木濃密的曠野影影綽綽,簌簌作響,幽黑悚人。
沈妍仍被裝在黑漆漆的麻袋裡,自被從馬車上扔下來,又被人踹了兩腳,周圍就沒了動靜。她蜷縮四肢,爬在地上,一動不動,摒住呼吸,意圖裝死。或許那些人嫌麻煩、怕晦氣,又以為她死了,就不用再費勁殺她、埋她了。
裝死很難熬,她百無聊賴,決定睡覺,睡死連疼都不知道。她緊閉雙眼,心裡數羊,從山羊數到綿羊,從公羊數到母羊,都忘記自己數到多少只了,倒越數越精神。這等死要是能睡著,可真是高人了,她還沒修煉到那種地步,此路不通。
半個時辰過去了,她實在忍無可忍,緊閉的眼皮都疼。她長舒一口氣,決定舉白旗,不管等待她的是什麼,她都要宣告她還活著,讓那些人給她個痛快。
她動了一下,沒人出聲,她滾著一步,沒人理她,她又滾了三步,麻袋外面還是沒動靜。她心中湧起驚喜,難道她裝死起到作用了?那些人把她扔到這裡就走了。於是,她得寸進尺,鼓起勇氣,一口氣滾出去了十幾步遠。
坑爹呀!麻袋外面還是沒動靜,要知道這樣,她何必憋這麼久呢?
她手腳被綁,嘴裡又塞了一團破布,全身能動的就是腦袋了。她伸著小腦袋往外鑽,還好麻袋口沒綁住,感覺到火光刺目,她倏地睜開眼,四下張望。
距離她兩丈遠的地方有一堆火,著得還不旺,一個白衣長袍、頭髮披散的男子正在很熟練得撥野雞毛,他手下還有脫了皮的好像兔子一樣的東西。他身旁插著一把長劍,正滴著血,兩個黑衣男子倒在地上,血沿著脖頸往外流。在他身後還蹲著兩個男子、一個婆子,都瑟瑟發抖,連大氣也不敢出。
「你這小姑娘還不錯,挺能忍。」白衣男子身旁的長劍飛出,劃出一個優美的弧度,套在沈妍身上的麻袋破裂了,她身上的繩索也斷開了。
沈妍扯掉嘴裡的破布,狠啐了幾口,又皺緊眉頭,小臉上堆聚不滿,「你既然想救我,為什麼不早點放我出來?幫人不到底,怎麼讓人謝你?」
「我沒想讓你謝我,只想跟你談個條件。」
「什麼條件?」
「松陽郡主兩天後到金州城,會去平家,我想知道她來金州幹什麼。你很聰明,忍耐力也不錯,我救你一命,你幫我打探消息,要不……」白衣男子冷冷一笑,指著他身後的人說:「要不我就把你交給他們,他們怎麼處置你,我都不管。」
「成交。」沈妍沒有多考慮,就答應了,「但你要把那三個人交給我處理。」
松陽郡主年紀不小,又身份尊貴,竟然不顧暑熱,長途跋涉幾千里,親自來金州,就為看一個外室所出庶孫?打死沈妍也不相信。誰都知道她另有目的,至於是什麼,沈妍也想知道,白衣男子不像惡人,她不介意與他分享部分消息。
「你想怎麼處理都行,死的也能教給你。」
「死的就算了。」沈妍跺了跺發麻的腿腳,活動了雙臂,身體總算舒服了。
蹲在地上的婆子正是綁架沈妍時趕車的人,幾個黑衣人她沒見過。沈妍對裝成丫頭綁她的女孩印象深刻,可惜那女孩受雇於人,把她綁到這裡就離開了。這幾個黑衣人應該是等在這裡準備殺她的人,和婆子屬於同一個主子。
沈妍來到婆子和黑衣人面前,冷眼打量他們,對腳下的死屍視而不見,沒有半點恐懼。婆子和黑衣人奉主子之命,要殺沈妍,現在卻被俘,也不把她放在眼裡。沈妍走近,他們互使眼色想抓她為質,白衣男子猛回頭,他們馬上就老實了。
「你知道他們是誰派來的嗎?」沈妍毫不客氣地問白衣男子。
「這問題應該我問你,他們要害的人是你,若不是我碰巧經過救下你,恐怕你早已……」白衣男子瞄了瞄被他扒皮脫毛的野兔野雞,晦暗一笑。
「沒準你跟他們是一夥的,為取得我的信任,故意設計……」沈妍想說英雄救美,話到嘴邊,想起自己還是個小毛孩子,又很有自知之明地打住了。
白衣男子哼笑兩聲,在野雞野兔身上加好調料,插起來,架到火上烤。沈妍呲了呲鼻子,捲起麻袋當墊子,坐到火堆旁邊,等著吃。
「你知道松陽郡主要來金州,會去平家,想讓我幫你查探消息,就證明你知道我的身份,怎麼會是碰巧救下我呢?」沈妍滿肚子疑問,不吐不快。
「他們是滿城縣衙的人,綁架你的丫頭另有主子。」白衣男子沒正面回答沈妍的問題,卻輕描淡寫點明了婆子和黑衣男子的身份。
滿城縣衙的為什麼要綁架她,就不言而喻了,鄭知縣、鄭夫人和平芙都想置她於死地。平氏母子突然決定下午去禮佛,看來是有心人的算計,調平氏母子出去,就為害她。這人就在平家,和鄭知縣等人串通,至於是誰,她不得而知。
沈妍聞到烤肉的香味,舔了舔嘴唇,甜笑問:「大叔,您貴姓。」
「沐長風。」
「這名字我好像在哪裡聽過。」沈妍皺著眉想了半天,也沒想起來。
沐長風遞給沈妍一隻烤得焦嫩的雞腿,微微一怔,說:「平家派人來找你了。」
「人呢?在哪裡?」
「三十丈之外,你今晚要跟他們回去嗎?」
沈妍搖搖頭,大口啃雞腿,噎住了,抓起沐長風的酒壺,猛灌了一口,嗆得直咳嗽。她現在不能回平家,松陽郡主還有三天到達金州,她若回去,那些人還會害她。她不如趁機消失,利用這幾天開展自己的計劃,摸清形勢再做打算。
聽到腳步聲欲近,沈妍站起來,抓起剛烤好的兔子,就向草叢中鑽去,邊藏邊吃兩不誤。沐長風舞起長劍,花葉刷刷落下,蓋住兩具死屍。婆子和黑衣人看到冷厲的劍鋒,渾身發抖,腳下的地都和成散發熱騷氣的稀泥了。
火把晃動,低低的說話聲響起,有幾個人朝火堆旁走來。走在前面的人是平海,後面跟著平家幾個小廝院丁,看到沐長風和他身後抱頭蹲跪的人,幾人慌忙停住腳步,很膽怯。沐長風抬起頭,幾人看他並無惡意,才畏畏縮縮上前搭話。
「大、大俠,你看到一個**歲的女孩……」平海嚅嚅囁囁問。
「沒有。」沐長風的語氣比寒冰還冷,又順手撥起長劍,嚇得平海連連後退。
沈妍藏在暗處的草叢裡,邊啃兔肉邊觀察,火堆旁的情景看得一清二楚。這裡距離金州西城門有十幾里,平海居然帶人找到了這裡,可見也費了不少力氣。
平海比平慕軒大一歲,雖說楊氏養的兩子一女都不是很機靈,但平海比他的哥哥姐姐還要靈透一些。論品性,他比平安兄妹要強得多,調教好了也不錯。
沐長風站起來,一把抄起劍,嚇得平海等人趕緊後退。其中一個人看到花葉下蓋著死人,捅了捅平海,低語幾句,沒等沐長風說話,幾人撒腿就跑。腳步聲漸遠,又過了一柱香的時間,沈妍忖度他們不敢再回來,才從草叢裡鑽出來。
「有消息怎麼聯繫你?」
「我會找你。」沐長風喝了一口酒,說:「又有人來找你了,武功不錯。」
兩團金影飛躍而來,華貴的金色錦衫映襯火光,成為暗夜中耀眼的風景。兩人看到邊吃邊喝邊烤肉的沐長風,又看了看婆子和黑衣男子,二話沒說,出手就打。沐長風根本不把他們放在眼裡,身形一晃,錯過攻勢,和他們纏打在一起。
沈妍躲在草叢裡,看到兩金一白打得激烈精彩,看好戲的興趣大增。她晃著雞腿,不時還要咬上一口,心中不停吶喊:大叔加油、金磚加油、金條加油。
一隻癩蛤蟆跳到沈妍腳面上,很客氣地「呱」了一聲,似乎對這個霸佔草叢的不速之客很禮貌。可沈妍卻沒給蛤蟆兄面子,先是一怔,緊接著扔掉雞腿,「嗷」的一聲尖叫。三個打鬥之人聽到她的叫聲,好像突然停電一下,定立當場。
「一隻癩蛤蟆,嚇我一跳,你們繼續、繼續。」
金磚躥過來,一把揪住沈妍的衣領,像提一隻小貓一樣把她高高提起,大聲吼呵:「半兩,你知道因為你被綁架,我們都被主子罵了嗎?」
沈妍緊緊抓住金磚的胳膊,嘻笑說:「我就知道像我這麼冰雪聰明、漂亮可愛的女孩肯定討主子喜歡,一定是主子讓你們來救我的,真要好好謝謝他。」
「啪」的一聲,沈妍那胖胖的身體就落到了地上,好在地上有一層厚草,沒摔疼。金磚倏地跳開,好像沈妍是瘟疫,會傳染他一樣,讓他避之不及。
「主子沒說錯,果然--」
金條趕緊附和,「果然如此,佩服佩服。」
沈妍從地上爬起來,彈掉衣服上的草葉,吼問:「果然什麼?」
「你的臉皮果然很厚。」金磚和金條齊聲回答。
站在一旁的沐長風聽到他們的話,呲笑幾聲,坐下繼續烤肉。金磚金條搖頭晃腦咂著嘴,四下巡視一圈,目光落到黑衣人和婆子身上,陰澀一笑。
沈妍狠狠瞪了金磚金條一眼,他們的討厭程度僅次於金財神,都是欠扁欠罵型。沐長風不是高富帥,但也是俊朗有型的男人,沈妍可是一個成熟的靈魂,她對沐長風沒想法,卻不想在異性面前丟人,可這兩傢伙偏偏一點面子也不給她。
沐長風把烤好的雞腿兔肉用油布包好,裝進包袱,一手拿著酒壺,一手提起長劍,看了沈妍一眼,說:「那三個人留給你,我走了,後會有期。」
「後會有期。」沈妍很大方地同沐長風告別,心裡卻想著最好後會無期。
「半兩,這三個人你打算怎麼處理?」
「你倆把他們綁起來帶回去,我要審問他們。」
金磚金條互看一眼,齊聲問:「我們憑什麼聽你吩咐?」
沈妍很驕傲地歪著下巴輕哼,那姿勢活像一隻剛學會打鳴的小公雞,「只要你倆把他們帶回去,我保證讓你們大開眼界,連主子都自認長了見識。」
「好吧!我們信你一次。」
趁沈妍和金磚金條說話,兩個黑衣人想跑,金磚不慌不忙踢飛一根木棍,就把兩人絆倒在地。金條扯起兩男子一人一隻腳,一手一個,拖著走了幾圈,臉不紅、氣不喘。兩男子啃了滿嘴泥,連聲求饒,婆子就更不敢有任何反抗了。
金磚金條編了草繩,先綁住男子和婆子的兩隻手,又堵住他們的嘴,綁住他們一人一隻腳。綁手和腳的繩子擰成一根,只要他們不注意,就會摔個狗啃泥。
他們拖著三個人走出一丈遠,彈出幾顆霹靂球,兩具死屍所躺的地方燒成了火海。兩男子和婆子看到同伴已死,還要被燒成灰,嚇得面如土色,渾身篩糠。
金磚提議,「一共三個人,金條,你拉兩個,我拉一個,聽到了嗎?」
「憑什麼?」金條不服氣,「你拉兩個,我拉一個。」
「你拉兩個,我拉一個。」
「不行,你拉兩個,我拉一個。」
……
「停--」沈妍手裡扯著一根草繩子,笑嘻嘻說:「你們一人拉兩個。」
「還要拉著你?」兩人同時衝她翻白眼。
沈妍輕咳一聲,鄭重點頭,「這樣公平,不多不少,一人拉兩個,誰也不吃虧,誰也佔不到便宜。是男男搭配,還是女女搭配,或一男一女,你們說了算。」
金磚是哥哥,卻一點也不謙讓弟弟,很強勢地讓金條拉兩個男子,他拉沈妍和婆子。他原本認為婆子體重較輕,又加上沈妍一個毛丫頭,拉起來容易些。
沒想到沈妍邊走邊打瞌睡,掌握不好走路的節奏,不是撞金磚身上,就是踩掉他的鞋。金磚煩不勝煩,卻沒有辦法,因為沈妍比他蠻橫多了。他擋了她走路或吵了她邊走邊睡,她肯定會罵人,罵完接著睡,氣得金磚乾瞪眼。
金條拉著兩個男子走在前面,還不忘吹口哨嘲笑金磚,氣得金磚直咬牙。沈妍挖苦了金磚幾句,又急他所急,給他出一個很高明的主意。
於是--
金磚只拉著婆子一人,走得快多了,很快就追上了金條。沈妍呢?自然是趴在金磚背上,小手裡抓著一根草繩,套在金磚脖子裡,打著小呼嚕睡得正香。
大約走了有五里路,幾人來到一座小莊子,莊子正中有一座二進宅院。金條敲開門,房裡亮起燈,幾個小廝看到他們,忙迎上來。金條把兩男子和婆子交給小廝,囑咐他們把人關押起來,嚴格看守,才同金磚和沈妍進到內院。
這座宅院外面灰牆土瓦,跟普通宅院一般無二,裡面卻金壁輝煌。院子裡房間不多,每一間房子無論裡外都裝飾得豪華尊貴,一看就是財神兄的金窩。
沈妍處於半夢半醒中,被金磚扔到床上,又被瓷枕突然硌了一下,她才伸著懶腰,睜開眼。見金財神正用衛生眼球看她,她咧了咧嘴,笑容在臉龐擴大。
「閉上嘴,真難看。」
「難看什麼?不就掉了兩顆門牙嗎?你沒換過奶牙呀?」沈妍沖金財神呲鼻冷哼,她這身體自幼營養不良,發育得晚,到了平家,都**歲了,才開始換牙。
「把她扔進水池,渾身上下又髒又臭。」
「我正想洗個澡呢,幫我找一套乾淨衣服。」沈妍毫不客氣。
金磚奉命把沈妍提出去,沒丟進水池,而是扔進了浴房。兩個婆子抬進一隻大木盆,又抬進來幾桶溫水,拿來乾淨衣服和洗漱用品,讓沈妍洗澡。
「嬤嬤,怎麼稱呼你?」沈妍問年長的婆子,聲音又甜美又柔和。
婆子很高興,忙說:「老奴夫家姓賀,姑娘有什麼吩咐儘管說。」
「賀嬤嬤,我想請您幫個忙。」
「姑娘直說就是。」
沈妍想了想,說:「你把一兩辣椒、一兩生薑剁碎,再加三錢花椒、三錢八角熬湯,三碗水熬成半碗,再給我找十根繡花針,泡進熬好的湯中。」
賀嬤嬤重複了一遍,看到沈妍點頭,說:「好,老奴馬上去準備。」
前世,她看了幾遍《風聲》,最佩服六爺的針刺術,把治病救人的針灸醫術演變成酷刑。她一向是學以致用的人,試過幾次,被扎之人的慘叫聲很「悅耳」。
她泡進木盆,在溫水中小憩了一會兒,才開始洗澡。她一邊洗澡一邊思慮諸多雜事,腦海裡有了明確的思路,新一步計劃成形,她也洗好了。
賀嬤嬤給她拿來一套小廝的衣服,檀黃顏色,衣料很好,是新做的,還沒人穿過。她穿這套衣服有點肥大,她繫好汗巾,挽起袖子,就合適了。她梳起丱形頭,只綁了一根亮色的髮帶,又在臉龐塗了一層香蜜,收拾爽利才出了浴房。
夜深人靜,正廳裡還亮著燈。她到正廳門口探了探頭,看到金財神正跟金萬兩下棋,金磚金條金絲金線都佇立一旁伺候。她清了清嗓子,剛想敲門,就被金磚一把抓進去了。金財神皺著眉頭上下打量她一番,許久,才勉強點了點頭。
「半兩,你不是讓我們大開眼界,讓主子長見識嗎?」
金財神掀了掀眼皮,懶洋洋地問:「什麼事?」
「我要審金磚金條帶回來的三個人,讓他們交待謀害我的內幕。」
「給他們三個一人一百兩金子,什麼都會交待,還用審?」金財神拋給沈妍一個極其蔑視的白眼,「讓我長見識?哼!睡覺去,浪費時間。」
沈妍腆著一張佈滿諂媚笑容的小臉,湊到金財神身邊,兩隻小手輕輕敲著他的小腿,說了一堆恭維奉承話,又細聲細氣說:「主子,只要你把打算給他們的三百兩金子給我,我會讓他們交待,你要是捨不得給我三百兩,打五折……」
「滾--開--」金財神打開沈妍的手,苦著臉暴呵。
金磚提起沈妍,又一次奉命要把她扔進水池。剛走到門口,金磚的下盤就挨了一腳,蹦跳著把沈妍扔到了門口。沈妍歪著腦袋,雙手叉著腰,沖金財神呲了呲她那兩根剛冒出牙齦的嫩牙,又一屁股坐到門檻上,跟廳裡的人對峙。
沈妍在金財神的地盤大號半兩,份量最輕,可眾人都知道金財神雖說表面對她橫眉冷目,實則很喜歡她,別看她只是一個黃毛丫頭,沒人敢輕視她。
賀嬤嬤端來半碗紫褐色的湯汁,碗裡泡著十根繡花針,交給沈妍。沈妍聞了聞味道,嗆得連打了幾個噴嚏,流了一臉的眼淚。她接過湯碗,放到桌子上,道了謝,就讓賀嬤嬤退下了。她撈出一根繡花針,對著燈影看了看,很滿意。
金財神主僕摸不清她葫蘆裡賣的什麼藥,都睜大眼睛看她,互相以眼神詢問。
「憂鬱哥,咱倆堵一把,看是你的金子管用,還是我的方法管用。」
「賭什麼?」金財神對沈妍的方法很感興趣,讓金磚金條去帶人。
「一百兩黃金。」
金財神撇了撇嘴,問:「你有賭注嗎?」
「你先借給我,我贏了,金子是你的,我輸了,金子也是你的。」
「你當我傻嗎?」
沈妍吐了吐舌頭,低聲自語,「難道你不傻嗎?自認為不傻,其實很傻。」
金財神耳力不錯,把沈妍的話聽得一清二楚,氣得臉色泛青,他邁著大步來到沈妍面前,一把將她提起來,怒吼:「賭就賭,你輸了我就把你賣了。」
「我要贏了,你就給我一百兩金子。」沈妍聲音更大,吵得她自己都捂耳朵。
兩個男子和一個婆子被帶進正廳,相比在郊外,他們現在神色很沉靜,顯然是串通好了。沈妍知道要害她的人是鄭知縣等人,她讓他們交待,是想留下一紙證據。以前她用金針刺穴治人都是開玩笑,今天做為酷刑,正好當做實驗。
金財神讓人拿來三百兩黃金,分成三份放到兩黑衣人和婆子跟前,就開始審問他們。三人互使眼色,頭轉向一邊,咬緊鋼牙不答話,對黃金也視而不見。
「快說,是誰派你們去謀害她的?老老實實交待了,一人一百兩黃金,否則要你們的命。」金財神見黃金沒起到作用,很受傷,大光其火呵問。
無論金財神威逼還是利誘,或是雙管齊下,黑衣人和婆子就是不哼聲。問急了,三人就擺出一逼求死的態度,反而威脅了金財神主僕。僵持了很久,也沒問出半句話,氣得金財神暗咬牙,若不是怕沈妍嘲笑他,他又要憂鬱了。
金子居然不好用,難道他們不愛錢?這也太不給財神爺面子了,太打擊他了。
沈妍怕金財神生氣,又把她丟出去,咬緊嘴唇,不敢笑出聲,心中另有想法。
這三個人見沐長風殺了他們的同夥,就嚇破了膽,這說明他們很怕死。現在他們不要黃金,對金財神的威脅嗤之以鼻,難道他們突然吃了熊心豹子膽?
非也,非也,為什麼什麼會這樣呢?原因只有一個,不是他們不怕死,而是金財神一副謙謙君子相,溫潤如玉,懲治人的手段不夠,誰怕他口頭威脅呢?他們想要黃金,但金財神的方式不對,連個下馬威都沒有,當然讓他們有機可乘。
「別耽誤時間了,你的金子不行,就讓我來審。」
金財神當然不願意認輸,可他和下人都對沈妍的方法興趣很大,只好讓賢。
黑衣人和婆子互看一眼,目光又落到沈妍身上,眼底隱含恐懼。沈妍是他們奉命要殺的人,如今還好好活著,已經恨上了他們,對他們會客氣嗎?他們對沈妍看到死屍時無所謂的態度記憶很深,別看她年紀不大,也知道他不好對付。
「扒掉他們的衣服。」沈妍此話一出,驚呆了正廳裡所有的人。
男人無所謂,可金絲金線畢竟是年少的女孩,聽說要脫男人的衣服,都羞紅了臉。被審的還有一個婆子,雖老也是女人,讓金磚金條脫她的衣服也不合適。
沈妍乾笑兩聲,說:「先把兩男人的上衣和鞋襪扒掉,讓老婆子看著。」
金磚金條一人一個,扒掉男子的上衣和鞋襪,酸腐汗臭撲面而來,薰得金財匆忙後退幾步,金磚等人捂起了鼻子,金絲金錢趕緊滿廳潑灑茉莉香。
沈妍捏了捏自己鼻翼兩側的穴位,麻痺了自己的嗅覺,就聞不到異味了。她狠吸一口氣,表示自己沒被薰倒,著實令金財神狠狠嫉妒了一把。
兩黑衣人盯著沈妍,看到她拿過幾隻一寸長短、馬鬃粗細的繡花針,都鬆了一口氣,眼底閃過不屑。可當這小小繡花針輕輕扎進他們後背督脈上的死穴,兩聲慘叫穿透暗夜長空。兩人疼得跳起來,到處亂撞,慘痛的尖叫聲嘶力竭。
「快,快把他們按住。」沈妍急了,很後悔只綁著他們的手,真是經驗不足。
兩黑衣人在廳裡連跳帶躥,哀嚎慘叫,撞得滿廳的桌椅七倒八歪。他們雖說算不上死士,但也是經過殺戮的人,沒想到一根小小繡花針扎進他們的後背,竟然能疼成這樣。只有他們自己知道,那火辣辣的酸麻癢痛就像萬蟲鑽心,又從心底向肢體曼延一樣,他們抓不到、摸不著,好像只有一死才能解脫一樣。
沈妍沒想到一根繡花針有這麼大的威力,害怕被黑衣人抓住她捏死,忙藏到金財神身後。金磚等人保護金財神退到軟榻上,金財神嫌護衛擋了他的視線,站起來張望。看到沈妍也站在他身邊,他倒吸一口冷氣,像是怕沈妍扎他一針。
七八個小廝進來,纏鬥半天,也控制不住兩個好像瘋魔一樣的男子,沒在沒辦法只能把他們打暈。金財神讓小廝把兩男子抬到院子裡,結結實實綁到兩座笨重的渡金石雕上,讓人弄醒他們,又讓沈妍繼續扎針,他津津有味看戲。
沈妍冷冷哼笑,吩咐道:「把婆子綁起來,堵住嘴,扒掉外衣。」
「不要--我說、我說。」婆子還不傻,看到兩黑衣男子只被紮了一針,就痛得死去活來,現在已被折騰得奄奄一息,她自知難以忍受,趕緊求饒。
婆子口述,金萬兩執筆記錄,從做計劃開始,把謀害沈妍的前前後後一字不落地交待了。書寫完畢,金萬兩又抄了一份,都讓婆子簽名畫押。
與鄭知縣等人串通、設計謀害她的人是高嬤嬤,這在沈妍的意料之中。事情已經鬧到這種地步,那就一鍋端,她不介意讓搭上一個高嬤嬤。
「姑娘、大爺們,老奴說的都是實話,求你們……」
「我馬上就放你回去,但也不能便宜你。」沈妍拉過婆子一隻手,在她的神門、內關、卻門等幾處大穴上輕輕紮了幾下,痛得她嗷嗷亂叫。
「姑娘饒命、姑娘饒命……」
「我剛才扎的都不是死穴,沒想要你的命,量我要給你埋兩隻針。」沈妍讓賀嬤嬤另找了兩隻沒淬過辣椒水的繡花針,扎入婆子後背,又問:「不疼吧?」
婆子只感覺微微疼了一下,現在有點酸麻發脹,並不疼,忙搖了搖頭。
「這叫埋針術,不疼,六個時辰之內取出來,沒事。超過六個時辰,針就會隨血流到心裡,你就會心痛而死,連仵作都查不出你的死因。」沈妍說話的語氣一本正經,聽起來很瘆人,其實她是嚇唬婆子,針灸術的埋針扎不死人。
「姑娘饒命、姑娘饒命,姑娘想讓老奴做什麼?」
沈妍冷哼,湊近婆子,說:「回去告訴鄭知縣等人,就說你們已把我害死埋了,你怕黑衣人洩露消息,把他們也毒死了。不管你用什麼方法,必須讓鄭知縣相信你,跟他們說清楚,你再偷偷回來,我就給你把針取出來,記住,六個時辰。」
「是是是……」婆子磕頭不迭,連滾帶爬,跟著小廝出去了。
金財神陪笑蹭到沈妍身邊,「你的針呢?讓我試試。」
「不行,我還要讓他們交待謀害我的始末呢。」
兩黑衣男子見婆子已經交待了,沒等沈妍再扎他們,就——了。金萬兩又抄寫了兩份,讓他們分別畫押之後,交給沈妍。
沈妍沖金財神勾了勾小手指,「你輸了,金子拿來。」
金財神伸出兩手的小指,在沈妍頭上戳了幾下,「我給你金子,你給我針。」
這個時空的衡量換算與沈妍的前世不同,十六兩等於一斤。一百兩現金也有六七斤,沈妍的腰都累彎了,才把一百兩金子搬進房間,找隱秘地方藏好。她思慮片刻,叫來金萬兩,客客氣氣說了幾句話,就去睡覺了。
金財神手捏繡花針,往兩男子身上扎,他沒找準穴道,只扎進皮肉裡,根本不怎麼疼。聽不到兩男子的慘叫聲,倒急得他哇哇亂叫,大罵沈妍騙他。
沈妍把他的叫罵聲當成催眠曲,理了理思路,感覺很累,很快就睡著了。
一覺睡到日上三桿,沈妍才醒了,仍與枕席擁抱纏綿,捨不得離開。金絲金線撞門進來,說金財神讓把她扔出去,她才委委屈屈起床。打著哈欠去浴房洗漱完畢,她總算精神了,出來看到金萬兩回來,正跟金磚金條說話。
「今天一早,你母親、弟弟和三個僕人就被平家趕出來了,我見他們去了你舅舅住的宅院,就寫了一封簡信,讓八兩帶去給他們報平安了。」
「知道了,多謝。」
昨晚,沈妍托金萬兩給汪儀鳳帶平安的消息過去,不讓平家人知道,包括平氏母子。今天一早,汪儀鳳等人就被趕出來了,可見婆子的謊話起到了作用。
她先消失幾天,讓害她的人以為她死了,正得意,然後她再出其不意去翻本。
「主子,謝謝你派金磚金條去救我。」沈妍沖金財神恭敬施禮道謝。
金財神點點頭,好像兄長一樣,很鄭重地看著沈妍,說:「不用謝,你也不用放在心上,其實,我是怕你死了,人死帳爛,我給你的五千兩銀子會泡湯。」
沈妍滿臉黑線,沖金財神掄起肉乎乎的小拳頭比劃,很想衝他的俊臉打幾拳。
離約定的時間還有兩個時辰,婆子就匆匆回來,跟沈妍說了縣衙的情況。沈妍給她取出針,讓小廝把她和兩黑衣人關在一起,留做證人用。
在這座宅院呆了兩天,沈妍和金財神等人反覆商量了開藥房、醫館和藥材中轉站及製藥作坊的計劃,又去平家種植藥材的莊子現場考察,確定了計劃的執行步驟。沈妍把眼下要做的事一條一款記錄下來,理清順序,準備一一去做。
金財神認可沈妍的計劃,讓她全權負責,又讓金萬兩協助她,還派給她一對剛從南楚訓練出來的雙胞胎少年,叫金珠、金玉,隨時保護她的安全。
聽說松陽郡主一行駐紮在距離金州十里的鎮子上,準備明天進城。沈妍看天色還早,想回城,碰巧金財神也要帶人回府,她正好搭車同行。
沈妍住進了項懷安在金州城的宅院,母女姐弟重逢,自是一番感慨。她跟汪儀鳳商量了她的計劃,如何讓鄭知縣等人自食惡果,就看明天一舉了。
------題外話------
咋沒人說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