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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騰世紀 第六十六章 宴請 文 / 沐榕雪瀟

    聽說武烈侯府給平慕軒送來厚禮,又看到厚厚的禮單,平氏滿臉驚詫。賓客也一臉新奇,她們想知道武烈侯府送禮的因由,更想知道厚禮有多厚。

    「妍兒,他們……」平氏越來越依賴沈妍,大事小情都想讓沈妍替她做主分擔,她把禮單遞給沈妍看,又吩咐丫頭趕緊去把平慕軒找來。

    沈妍看到禮單上羅列著那麼多名貴禮品的名字,有些她根本沒聽說過,禮物太過豐厚,她心中疑團也就有了答案。誰敢臨陣納妾、又挪用幾萬兩軍需為愛妾置辦產業呢?除非出身武烈侯府這樣的名門士家,有響噹噹的身份。

    平慕軒十二歲了,武烈侯府這份厚禮來得太遲了,至於來遲的原因,她不得而知。無論早晚,能來就好,也不枉平氏等了這麼多年,受了那麼多委屈。

    「娘,咱們出去看看吧!別讓人久等了,說咱們不知禮數。」

    「妍兒是伶俐人,可真會說話,美妞她爹走南闖北這麼多年,也是有見識的人,能入他眼的人沒幾個,他可是一直誇妍兒呢。」楊氏說話的語氣很親切,恭維沈妍也順嘴誇的平二舅。她臉上笑容燦爛,就像一朵盛開的鮮花--黑牡丹。

    「多謝二舅奶奶誇讚。」看在平二舅有用的份兒上,沈妍樂得跟楊氏化干戈為玉帛,同是反派惡人,楊氏比王氏容易對付,也容易喂熟。

    沈妍扶著平氏走在前面,賓客們也都跟出來看熱鬧,興致勃勃議論那成車的厚禮。眾人越是談論,平氏心裡就越沒底,緊緊握住沈妍的手,唉聲歎氣。

    平慕軒迎面走來,一身明藍色綿綢袍子隨風輕擺,搖曳陽光,熠熠生輝。他頭上頂層的頭髮編成小辮,盤在頭頂,卡著一頂鑲玉金冠,下面的頭髮整齊披散。他白淨的臉龐泛出絲絲紅暈,映襯得五官更加俊逸,儼然是一個翩翩美少年。

    「娘,您找我有什麼事?」

    平氏快走幾步,拉住平慕軒的手,說:「外面來了貴客,你同娘去看看。」

    平慕軒沖沈妍努嘴一笑,以眼神詢問,沈妍微微搖頭,沒回答。平慕軒對他的父親、對他的家族沒有印象,也沒有期待,父親突然有了消息,只會令他震撼而不適應。家族會給他帶來榮耀、富貴和身份,又何嘗不是對他的束縛呢?

    沈妍等人走出二門,就聽到客人們正議論平慕軒的父親,又提到武烈侯府的尊貴。看到平氏等人出來,說話聲嘎然而止,各色目光落到平氏母子身上。

    平氏愣了一下,眼神晃了晃,臉色一變,緊緊拉著沈妍和平慕軒,快步向大門走去。沈妍沖平慕軒晃了晃手,兩人樂得配合,一溜小跑跟上。

    今日宴請賓客,正門側門都打開了,一面影壁牆將前院分成了內外兩邊。影壁牆離大門口有兩丈遠,南客就都被隔在影壁牆外面了。

    平氏拉著沈妍和平慕軒走到影壁牆後面,突然止住腳步,臉上交織著迷茫、驚喜和憂急。她平緩氣息,朝影壁牆外張望了幾眼,才鼓起勇氣向大門走去。

    文健看到平氏等人,忙快步躬身跪倒,「奴才文健給姨娘和軒少爺請安。」

    「你、你是文、文健……」平氏頓時淚如泉湧,捂嘴飲泣說不出半句了。

    「奴才文健是世子爺的長從,難得姨娘好記性,還記得奴才。」

    文健所說的世子爺就是現任武烈侯徐秉熙和松陽郡主的兒子徐瑞坤,平慕軒的親生父親。文健是徐瑞坤的貼身長從,當時,徐瑞坤納平氏為妾,只有幾個心腹知情。平氏的宅院、莊子和鋪子都是文健幫忙置辦的,他跟平氏很熟。

    「文健,爺、爺還好嗎?他……」平氏很擔心她的男人,那是她平生的牽念。

    「姨娘,世子爺他、他前年在塞北平叛時受了傷,沒治好,去了……」

    沈妍聽到文健的話,暗暗皺眉,那位世子爺前年就死了,他現在才能告訴平氏母子,算報喪嗎?都說正月十五貼對聯--晚了半個月,他這對聯都拖到八月十五才貼了。如果不是報喪,武烈侯府現在大張旗鼓來金州認親,肯定用意非淺。

    平氏愣怔片刻,突然身體如篩糠般顫抖,她想哭沒哭出來,身體直挺挺向後倒去。平慕軒處於迷糊狀態,看到平氏倒下去,他才轉醒,同沈妍一起扶住平氏。

    眾人見平氏昏倒,都慌亂起來,文健同周管家等人維持秩序,平息人群喧鬧。

    平安快步跑過來,擠出幾滴眼淚,「姑母,你醒醒,快、快去請我爹來。」

    「不用你,走開。」平慕軒推開平安,拉住沈妍,說:「妍兒,快救醒娘。」

    觸到文健等人不善的眼神,平安不敢再說什麼,陪笑退出人群,回家報信了。

    沈妍點了點頭,小手慢慢用力,掐住平氏的人中穴,待平氏吁出一口氣,她又讓丫頭把平氏扶進門房,讓雪梨去取銀針。幾根銀針扎入平氏身上的大穴,她喘了幾口氣,悠悠轉醒,意識清楚之後,忍不住失聲痛哭。

    「娘,您別傷心了,今天是擺宴慶祝的大好日子,外面還有很多賓客呢。」

    平氏微微搖頭,不聽勸告,把平慕軒緊緊抱在懷時,越哭越傷心。平慕軒剛出生不久,男人就離開了,一別十餘年,生死不明、音訊全無。平氏對男人日思夜念,牽心煎熬,獨自撫養兒子長大,辛苦自知,還要忍辱負重,飽受兄嫂的欺侮責難。苦盼的男人終於有了消息,卻與她陰陽相隔,她能不傷心嗎?

    平慕軒伏在平氏懷裡,忍泣哽咽,輕聲安慰母親。當年,男人怕臨陣納妾之事敗露,就讓兒子隨母姓。自懂事以來,父親對於平慕軒來說只是做為一個名字存在,沒有相處的感情,卻有血脈相連的親情,得知父親辭世,他心傷心痛。

    「軒少爺、姨娘,奴才有事回稟。」文健的聲音在門外響起。

    沈妍看了看平氏,歎氣說:「讓他進來,把秋管事也叫來。」

    文健見平氏傷心,也哽咽出聲,溫言勸慰幾句,又說:「世子爺去逝時,奴才有公事在身,沒在跟前伺候,也不知道世子爺想怎麼安頓姨娘和軒少爺,就把這事壓下了。郡主不知從哪裡得到消息,垂問奴才,奴才只好實言相告。郡主悲喜交加,趕緊把這件事告訴了老太太,老太太哭了一場,就親自去向皇上請罪。

    皇上垂憐世子爺為國捐軀,恩准郡主來金州看軒少爺,並賜她半副公主鑾駕隨行。郡主派奴才先行一步,給軒少爺送來厚禮,帶來教養嬤嬤。她的鑾駕二月中旬起程,預計還有半個月就到達金州了,還請姨娘和軒少爺早做準備迎接。」

    沈妍聽到文健這番話,也小小感動了一把,郡主和徐老太太思孫心切,皇上體貼忠烈。所以,松陽郡主不顧暑熱,長途跋涉幾千里,就為來看望親孫。可她又覺得這件事很突兀、很怪異,一時理不出思路,她也說不出是哪裡不對勁。

    「奴才體諒姨娘傷心,還請姨娘看在軒少爺年幼,顧及自己的身體。」文健停頓片刻,又說:「軒少爺自幼長在鄉野,郡主怕少爺不知家族禮儀規矩,派來教養嬤嬤教導。奴才還要去知會金州知府,車馬在門外,還請姨娘早做安排。」

    平氏狠哭了幾聲,被眾人勸住,沉默了好大一會兒,也沒說話。她本來就是一個不擅長持家理事的人,事情堆到一起,她就理不出頭緒了。武烈侯府突然來人,帶來巨悲巨喜兩個消息,她就更不知道該如何安排了。

    「娘,文統領等您答話呢。」沈妍邊給平氏擦眼淚邊輕聲告知。

    「孫嬤嬤……」平氏看到孫嬤嬤躲在牆角哭,歎氣說:「妍兒,你來安排吧!」

    沈妍點點頭,附到平氏耳邊,說了幾句寬心討喜的話,又讓下人送平氏回房。平慕軒看了看沈妍,就扶著平氏一同回房了,他有好多話要跟平氏說。

    一個婆子進來傳話,「姑娘,還有一刻鐘就開席了,酒樓派人來問現在能不能上涼菜。周管家怕有變動,不知道怎麼安排,讓老奴來討姑娘示下。」

    眾人的目光都落在沈妍身上,平家下人已習慣沈妍安排家事了,外人倒覺得一個小姑娘當家很新奇。文健和秋管事低聲說話,想必是在打聽沈妍的身份。

    沈妍掃了眾人一眼,想了想,說:「嬤嬤,你去告訴酒樓的人,讓他們半刻鐘之後送涼菜過來,送菜順序不變。再告訴周管家,宴請還按原來的安排,讓他盡快安排賓客入席,來者是客,別失了禮數,有變化我會提前通知他。」

    「是,姑娘。」

    孫嬤嬤抹著眼淚過來,說:「老奴沒出息,哭起來就止不住,讓姑娘受累了。」

    「嬤嬤千萬別這麼說,世子爺是你的救命恩人,你哭恰是有情有義。」沈妍遞給孫嬤嬤一方絲帕,又說:「嬤嬤去梳洗吧!一會兒還有大事要麻煩你。」

    「好,老奴去去就來。」

    文健垂手而立,面帶微笑,不時打量沈妍。一個貧家出身的丫頭怎麼會有這等容儀氣度?絲毫不遜於武烈侯府精心培養、準備選做皇子妃的嫡出小姐。

    沈妍沖文健笑了笑,脆生生地說:「文統領,剛才你說要去府衙,小女斗膽問一句,是要緊的公事嗎?若不是緊急公事,就請你帶領侍衛們先用午飯,休息一會兒再去。你們一路車馬勞頓,幾千里的行程,太辛苦你們了。」

    「姑娘太客氣了,我只是想把郡主的行程告知金州知府,讓他準備接駕。」

    秋管事忙說:「你現在過去,正趕上府衙的人歇晌,不如用過午飯之後再去。」

    文健連聲道謝,「如此也好,有勞了。」

    「秋管事,你指引文統領把車馬安頓了,請侍衛和嬤嬤們進來休息。」

    「是,姑娘。」秋管事帶文健出去,讓小廝開側門,安置來人、車輛及馬匹。

    沈妍叫來周管家,問清武烈侯府所來的人數,讓周管家知會酒樓,按人數再增加幾桌席面。她把文健及侍衛、車伕安排在三進的敞廈裡,吃完飯還可以在敞廈休息。又把教養嬤嬤和丫頭們安排在二進的抱廈裡,讓孫嬤嬤做陪照顧。

    「妍兒,你看我能幹什麼就安排,軒哥兒的娘可是我的親小姑,別讓人家看咱們親人不親,落了話柄。」楊氏扭著肥臀過來,整張笑臉都滲出純色蜜汁來了。

    知道今天擺宴請客,楊氏一早就帶美妞姐弟過來了。他們在家不吃早飯,騰出肚子就準備在宴席上大吃一頓。馬上就開席了,楊氏連吃的機會都放棄,不就是想露露臉嗎?沈妍很樂意成全楊氏,眼下正有一份「美差」要用人呢。

    「二舅奶奶也知道我年紀小,不懂事,你這麼說,我可吃罪不起。」沈妍偷眼觀察楊氏的表情,歎氣說:「郡主怕軒哥兒不知禮儀規矩,派來了幾個有身份的教養嬤嬤,聽說以前都伺候過先皇后和太子妃。我娘太傷心,肯定不能應酬她們了,我讓孫嬤嬤去了,又怕她們嫌孫嬤嬤身份低,會挑理。」

    「你真是個孩子,唉!這事處理得不妥當,你應該讓我去呀!」

    沈妍心中暗笑,臉上卻流露出愧色,「俗話說宰想門人七品官,別看她們是奴才,身份都很尊貴呢。伺候她們用飯很辛苦,不能吃喝,要被她們支配,還要看她們的眼色行事。我是怕二舅奶奶委屈,又怕人家嫌咱們沒規矩,不敢讓您去。」

    馬上要沾平氏母子的光成為有身份的人了,楊氏此時最怕別人嫌她沒規矩。沈妍一番話又激起她爭強好勝的心,再燙手的山藥她也要接過來。

    「我跟美妞她爹出過幾次門,什麼規矩不懂?難不成看人家吃,我還能流出口水,我……」楊氏激情表白,好不容易看到沈妍點頭,喜滋滋地去抱廈了。

    看著楊氏遠去的背影,沈妍聳肩冷笑,叫過一個小丫頭吩咐了幾句。

    武烈侯府派來的奴才倚仗主子的威儀身份,肯定個個鼻孔沖天。她們長途奔波幾千里,五臟六腑火氣皆旺,又是來教導規矩的,能給人好臉色才怪。讓楊氏領教領教被人責難、還要陪笑道歉的滋味,好好壓制她的凶橫潑辣之氣。

    楊氏也不是好拿捏的人,誰給誰下馬威,就看誰更技高一籌了。讓楊氏去能試出那些教養嬤嬤的強度,不管她做得怎麼樣,平氏都有說辭,進可攻、退可守。

    男賓女客和武烈侯來的人都安排好了,沈妍鬆了一口氣,叫管家另訂了一些精緻的菜品,給平氏母子和汪儀鳳等人送去。她回到平氏房裡,勸慰了一番,回稟了情況,又陪平氏母子用過午飯,才去見汪儀鳳。

    汪儀鳳聽完沈妍的話,搖頭輕歎,「妍兒,你怎麼看?」

    「我感覺松陽郡主來意非淺,大張旗鼓來看外室生養的孫子,不簡單哪!」

    「越是有威儀排場,別有用心的人就越說不出什麼,若偷偷摸摸來,反而會惹人懷疑。唉!這些貴人的心思很難摸透,你也要早做打算。」

    「我要做什麼打算?」沈妍想法很多,可又覺得自己對將來毫無打算。

    「松陽郡主此次前來,肯定會把軒哥兒接回京城,讓他認祖歸宗。你心裡要有成算,軒哥兒成了名門旺族的子弟,身份高貴了,規矩束縛也就多了。童養媳和自幼訂婚、指腹為婚都不一樣,好說不好聽,何況咱們身份低微。

    世家子弟的婚嫁講究門當戶對,聯姻也能鞏固家族勢力。軒哥兒雖說是外室庶子,正室嫡妻也要有與他般配的身份,娘很擔心你們的親事。武烈侯府是慧寧公主的外祖家,你的軒哥兒的婚事保不準以後會有麻煩。」

    沈妍挽著汪儀鳳的胳膊,笑容很甜美,「娘,你不用擔心,我心裡有數。」

    她說心裡有數是想安慰汪儀鳳,事情來得太突然,她根本沒來得及細想,心裡怎麼可能有數?好在松陽郡主半個月之後才到,她也有尋思打算的時間。

    她剛歇了一口氣,平氏就派丫頭來叫她,說是讓她去查點武烈侯府送來的禮物。七八車厚禮,肯定有她一份吧!她先睹為快,看上眼就想方設法據為己有。

    剛穿過通往正院的長廊,就看到楊氏和一個丫頭迎面走來。楊氏臉上的笑容很勉強,臉色也很不好,跟沈妍說話,語氣中都透出很強的怨念。

    不用問,此局--楊氏敗。

    丫頭沖沈妍福了福,「侍琴見過姑娘。」

    這丫頭一身淡紫色緞面撒花比甲,淺粉色交領紗衣,米黃色百荷裙,宛如一朵迎風盛放的馬蹄蓮。她容貌清秀、身材高挑,舉止言談有度,待人和氣且精明爽利,不愧是出身武烈侯府那等名門旺族的奴才,非一般小家碧玉可比。

    沈妍還了禮,很認真地打量侍琴,毫不掩示臉上的艷羨與欣喜。現在的她只是一個九歲的女孩,出身窮苦,沒見過世面,若怕人看不起而遮遮掩掩,反而顯得拈酸造作。能被派出來的丫頭在侯府裡有一定的身份,眼睛也一等一的毒。

    侍琴觸到沈妍欣賞的目光,恭敬一笑,表面不動聲色,心裡卻很受用,誰不願意讓人羨慕呢?她們還剛進院子,文健就告訴她們說這家裡由軒少爺的童養媳當家主事,雖年幼卻不好糊弄,讓她們用心對待。侍琴也準備了下馬威,可她沒想到和沈妍的第一面竟然這麼和悅,這倒令她對沈妍憑添的幾份好感。

    「姑娘,嬤嬤讓奴婢傳句話,說車馬勞頓很累,明天再給姨娘和少爺請安。」

    「我會轉告,侍琴姐姐也累了,回去休息吧!明天見。」

    楊氏沖侍琴的背影狠狠瞪了一眼,怕沈妍看出端倪,又擠出一張笑臉。在楊氏陪客的過程中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沈妍沒興趣知道,只要她的目的達到就好。

    平氏靠坐在暖閣的軟榻上,傷心哀歎,平慕軒也滿臉鬱鬱之色。楊氏在門口張望了幾眼,笑臉開花,成堆的恭維話在暖閣炸響。平氏母子都皺起眉頭,誰也沒理會她。平氏欲言又止,隨口問了沈妍幾句,就讓她到前院招呼賓客了。楊氏想留下來套套近乎,被平慕軒三言兩語攆出來,佈滿訕笑的肥臉紅似豬肝。

    王氏和平蓉都來了,正在招呼女客用飯,滿臉熱情好像主人一樣。聽周管家說,平大夫和平安在男客那邊走了過場,就都到敞廈陪文健等人了。秋管事被他們趕回來了,敞廈成了他們父子的舞台,上演什麼樣的臉譜就可想而知了。

    沈妍歎氣說:「真不巧,偏偏二舅爺前天出了遠門,文統領和侍衛們只能讓大舅爺和大表少爺照顧了。他們都是體面規矩人,想必不會出什麼差錯,讓人看笑話。大舅奶奶和蓉表姐也是靈透人,要知道她們來,就讓她們去伺候那些難纏的嬤嬤們。她們現在才來照顧客人,為難的事避開了,裡子面子倒都有了。」

    「一窩子下作人,我昨天讓美妞去問他們來不來參加宴請,他們連門都不讓進,一口回絕說不來。現在又巴巴過來,還不是聽說武烈侯府來人了,想露臉嗎?」

    「人家會把握時機,哪像二舅奶奶你是實在人,一心一意為軒哥兒打算。」

    「你這丫頭年紀不大,倒是明白人,難怪軒哥兒娘喜歡你,回頭你要跟她說清楚,我去招呼客人。」楊氏咬牙冷笑,扭著肥重的身體向王氏殺去。

    沈妍冷笑,若不是聽說武烈侯府來人,平大夫一家也不會過來。這就是他們一家的嘴臉,拜高踩低,心機歹毒,她正跟他們一家憋著一口惡氣呢。趕上今天這事,又有楊氏這把珵亮的衝鋒鎗握在手,肯定讓他們一家把露臉變成出醜。

    楊氏跟教養嬤嬤們生了氣,不敢表現出來,正愁有氣沒處撒呢,讓她去對付王氏母女正好。楊氏也很可惡,她們狗咬狗、一嘴毛,兩敗俱傷最好。

    沈妍叫來周管家和秋管事,囑咐了幾句,把宴席收場的事交給了他們。她剛準備回去,就見文健帶幾名侍衛過來,身後跟著點頭哈腰的平大夫和平安。

    「我要把車馬調往驛站,禮物如何安置,請姑娘明示。」文健說話很客氣。

    「文統領,禮物好安置,就放在三進的庫房,省得來回搬挪費力。」平安陪笑向文健進言,又冷冷掃了沈妍一眼,目光中滿含警示。

    沈妍嗤鼻輕哼,根本不把平安放在眼裡,說:「侯府賞賜的厚禮怎麼能放到三進的庫房呢?有勞文統領吩咐手下把禮物抬進正院,我們再做安排。」

    文健根本不看平安,沖沈妍點頭說:「好,還請姑娘派人引路。」

    「秋管事,你安排小廝在二門外引領,唐嫂,你帶人去打掃正院的小庫房,順便找幾個婆子在二門內伺候。」沈妍面帶淺笑,不用思考,就安排得井井有條。

    文健帶侍衛離開,秋管事和唐嫂也各自按安排行事了。沈妍裡外看了看,又詢問了周管家,得知沒事,正準備離開,就被一臉恨怒冷笑的平安攔住了。

    「別猖狂得太早,有你哭得時候,也不想想自己的身份。」

    沈妍搖頭聳肩,不屑一笑,「我的身份是誰,表少爺不知道嗎?看來表少爺對你的親姑母家還是不夠瞭解,拜託你以後少指手劃腳,免得讓人笑話。」

    說完,沈妍不等平安吭聲,就蹬開兩條小短腿,灑下一串脆笑,離開了。

    平大夫皺眉歎氣,想訓斥平安幾句,倒被平安甩了臉色,弄得很尷尬。平安把王氏和平蓉叫出來,一家四口躲到無人處嘀嘀咕咕,顯然是在商量對策。

    多數賓客吃完飯,就各自回家,成了不遺餘力的宣傳者。少數女客打了勸慰平氏的幌子,想來巴結奉承套近乎,都被婆子們擋在二門外了。

    侍衛們抬著朱紅色的箱籠魚貫而來,眾人咂舌艷羨,諸多好奇的目光好像小鉤子,恨不得破箱而入,鉤出裡面的寶貝,大開眼界,繼而據為己有。

    沈妍讓婆了在院子裡鋪上油布,箱籠全部擺放在油布上,查驗清楚並分類之後再入庫。平氏傷心難過,鬱鬱不歡,這麼多厚禮只能由沈妍帶人清點。侍琴帶了一個叫侍畫的大丫頭同沈妍一起對帳,並教給她貴重物品如何歸類、如何保管。

    幾十隻箱籠羅列在院子裡,紅漆映襯著正午的陽光,格外耀眼。箱籠全部送進來之後,沈妍怕人多手雜,就讓婆子守住月亮門,不允許有人隨便進出。院子裡只有沈妍、侍琴和侍畫清點物品,孫嬤嬤帶兩個穩妥的婆子往小庫房裡搬運。

    「讓我們進去,你們這幫死奴才,竟敢阻攔主子進出,誰給了你們這麼大的膽子?」平蓉尖聲厲氣喊叫,尖刀一樣的目光死死盯著沈妍。

    月亮門外,平大夫一家四口、楊氏母子四口,還有幾個跟平家沾親的女人都要進來看望平氏。守門的婆子不讓他們進,他們就堵在門口,連罵帶喊。

    「姑娘,他們……」侍琴笑意吟吟看著沈妍,等她說話。

    沈妍撇嘴一笑,輕聲說:「清點禮物事關重大,為防嫌疑,現在誰都不能進。」

    侍琴點頭,到門口吩咐婆子,並言明他們在堵門糾纏,就讓侍衛來驅趕。這十多個人碰了硬釘子,只好訕訕退去,滿臉不憤,平蓉更是提名道姓怒罵沈妍。

    「那位自稱主子的姑娘是誰?」侍琴的問話別有深意。

    「她叫平蓉,我家奶奶的親侄女,在金州城算是軒少爺的表妹。」

    等級森嚴的社會形態,名門世家更重視嫡庶尊卑的區別。妾的家人,哪怕是良妾、貴妾,都不算是主子的親戚,更不能跟貴人主子論資排輩。

    文健、侍畫等人稱平氏為姨娘,這就給平氏和平慕軒確定了身份。平大夫和平二舅兩家是平氏的親戚,可只有在金州城,他們才算平慕軒的親戚。

    「姑娘懂禮數,會說話,也有氣度,那位平姑娘可不是好相與的。」

    沈妍搖頭一笑,拿起禮單向侍琴請教,巧妙避過她的試探。侍琴很識趣,趕緊把全部心思放在清點禮物上,與沈妍配合得很不錯。

    禮物清點完畢,侍琴侍畫拿出松陽郡主賞給平氏的綾羅綢緞、珠寶首飾,讓人拿去給她過目,其它禮物全部鎖進庫房,禮單和鑰匙交給孫嬤嬤保管。

    「妍兒,你過來。」平氏挑出一塊淡紫色的雪綢在沈妍身上比了比,對孫嬤嬤說:「把裁縫叫進來,給妍兒用淡紫色和淺藍色的雪綢做兩套衣服,再給軒兒做兩套素色錦袍。爺去的時候咱們不知道,可這孝還是要守的。」

    「是,奶奶。」孫嬤嬤馬上出去吩咐人去請裁縫。

    平氏挑出幾塊素色的雪綢,一一在沈妍身上比對,想像做成衣服的效果。沈妍披著雪綢在房間裡轉了幾圈,午後的陽光穿過窗稜,灑在她身上,她整個人都被流光溢彩籠罩了。平氏很滿意,丫頭們也稱讚湊趣,房間裡的氣氛輕鬆了很多。

    她雖說是平慕軒的童養媳,可平氏把她當親生女兒對待。來平家不到一年,春夏秋冬的衣服添了幾十套,若不是因為她正長個頭,還要添更多。平氏怕招人閒話,不敢穿得太鮮亮,給沈妍做衣服倒都是鮮艷的顏色,樣式也纖巧新奇。

    「多謝娘。」沈妍心裡泛起酸酸的暖澀,靠著平氏的胳膊撒嬌,「娘,不如給姐姐和嬤嬤們也都各添兩套衣服,比照侍琴姐姐的衣服樣式做。今年都添置過夏衣了,明年少添一套就是,要不京城來了貴人,會笑咱們寒酸的。」

    「老奴正想跟奶奶說給使喚的人添衣服呢,姑娘就想到了,心思真是玲透。」

    平氏攬著沈妍,說:「一起添置也好,孫嬤嬤,你叫裁縫給軒兒和妍兒做衣服時,連你們的衣服也一起做好,你把管事婆子們叫進來,我有話跟她們說。」

    孫嬤嬤叫來幾個管事婆子,同平氏說話,商量迎接松陽郡主的事。沈妍正聽她們說話,看到平慕軒在屏風後衝她招手,她就輕手輕腳溜到了屏風後。

    平慕軒從珠寶首飾中挑出一朵精緻亮麗的珠花,簪在沈妍頭上,又遞上一面銅鏡,說:「妍兒,你看看,這朵珠花很漂亮,我把它送給你,喜歡嗎?」

    沈妍很喜歡這朵珠花,並不是因為漂亮,而是因為這朵珠花是純金打製,上面鑲有寶石和珍珠,連流蘇都是用金線綴花而成,一看就知道價值不菲。

    「娘剛才還說讓穿得素淨些,你還給我帶花?」沈妍摘下珠花,愛不釋手。

    「不帶就不帶吧!你先收起來,就當我送你的禮物。」平慕軒幼氣的臉上佈滿濃濃的憂鬱,歎氣說:「妍兒,我不想去京城,你幫我想想辦法。」

    平慕軒對他的威威赫赫的家族、對他身份尊貴的父親和祖父母先前都沒絲毫的印象,也就是今天,他才聽說他們。誰都會對突然擾亂生活的陌生事物心存排斥,平慕軒年幼心思重,即使家族給他帶來的影響利大於弊,他也不喜歡。

    「松陽郡主只是來看你,沒說怎麼安排,還有半個月呢,等她來了再說。」

    「要是去京城,你和娘都跟我一起去,反正我一個人……」

    一陣尖厲的哭聲打斷了平慕軒的話,聽出是平蓉的聲音,兩人都皺起眉頭。

    平氏皺眉歎氣,忙讓婆子出去查看情況。沒等婆子走出房門,平安平蓉兄妹就哭哭啼啼進來,撲到平氏腳下,扯開嗓子,如喪考妣般哀嚎。

    「這是怎麼了?快先別哭了,有什麼事,慢慢說。」

    平安長喘了一口氣,哀求道:「姑母,侄兒求你救救我們的父親,他可是你的親兄長呀!這麼多年兄妹情深哪!你要是不救他,我們的家可就毀了。」

    「到底怎麼了?起來說話。」平氏聽說平大夫有事,很著急。

    「姑母要是不答應,我就不起來,姑母忍心看自己的兄長沒命嗎?」

    沈妍和平慕軒互相擠眉弄眼,從屏風後出來,一左一右坐到平氏身邊。兩人知道平安兄妹在演戲,想拿捏平氏,都默不作聲,想看看他們這場戲究竟怎麼演。

    孫嬤嬤冷笑說:「大表少爺這話老奴可不愛聽,我們奶奶怎麼忍心看自己的兄長沒命呢?到底出了什麼事,你們又不說,怎麼讓我們奶奶答應?」

    平蓉乾嚎半天也沒擠出幾滴淚,聽到孫嬤嬤的話,很生氣,咬牙怒喊:「我們怎麼樣都是主子的事,用得著你一個奴才多嘴嗎?」

    「我是奴才,可不是表小姐的奴才。」孫嬤嬤搖頭冷笑,不再作聲。

    平氏長長歎氣,「蓉兒,你有吵嘴的功夫,早就說清是怎麼回事了」

    平蓉跪爬兩步,抱住平氏的腿,高聲嚎叫:「姑母,你要為侄女做主呀!我父親的命就握在你手裡,你要是不答應,我們一家就沒活路了。」

    「煩死了,再哭喪就把他們趕出去。」平慕軒俊秀的臉龐密佈怒氣,轉向平安兄妹,「你們一家沒活路是因為虧心事做得太多,你們欠我們的租金什麼還?」

    平氏想起平大夫一家做的事,為兄長著急的心也冷了大半,繃著臉不再追問因由。平安和平蓉一看情況不妙,又哀告了一陣,才說出事情的因由。

    前幾天,王氏帶平安平蓉到寺院進香,廟裡的大師說平蓉必須馬上訂親,而且要嫁到親戚家,否則其父會有災劫。大師又把能幫平蓉化解災劫的男子的生辰八字都寫明了,他們報出的生辰八字跟平慕軒的完全吻合。

    王氏不信大師的話,也沒放在心上,就把這件事壓下了。剛才平大夫摔了一跤,昏厥過去了,平安平蓉認為應驗了大師的話,就來向平氏求救了。

    沈妍聽完平安兄妹的話,真想放聲大笑,又不敢出聲,只好用力咬唇。平大夫一家知道平慕軒身份尊貴了,想讓平蓉嫁給平慕軒,就想出這樣的主意,利用平氏綿軟心善達到目的。沈妍一直認為王氏很狡詐、很精明,把她當成強勁的對手。難道今天事發突然,王氏的腦袋打結了?這把戲也太小兒科了吧?

    孫嬤嬤和平氏的兩個大丫頭互使眼色,撇嘴冷笑,看向平安兄妹的目光落含嘲諷。平慕軒沖沈妍使了眼色,兩人躲到平氏身後,打手勢交流。

    平氏看了沈妍一眼,雙手撫額輕歎,沉思片刻,說:「妍兒說是我們家的童養媳,其實我一直把她親女兒對待,做女兒倒比做媳婦更貼心。」

    平安平蓉聽到平氏的話,頓時雙眼放光,又哀嚎痛哭,想促使平氏早做決定。

    「安兒、蓉兒,你們所說的話可是真的,你們父親現在怎麼樣?」

    「姑母,侄兒所說的話千真萬確,父親現在仍昏迷不醒,只求姑母救他。」

    平氏為難歎氣,「這件事……」

    平慕軒輕咳幾聲,打斷平氏的話,一本正經說:「娘不必為難,只要能救大舅,讓我和妍兒受些委屈都沒什麼,您打算怎麼做,直說就是。」

    平安感激歎氣,忙恭維說:「軒哥兒重情義、識大體,真不愧是名門公子。」

    平蓉比平安小幾歲,心思卻比他狡猾得多,她不相信事情會如此順利。平氏好糊弄,平慕軒聽母親的話,沈妍是最難纏的人,可現在卻沉默不語。她為嫁給平慕軒不惜「坑爹」,早已豁出臉面,當然要想方設法除掉沈妍這只攔路虎。

    幾年前,平氏就有意為平慕軒求娶她為妻,還托親戚提過。王氏嫌平慕軒沒有正經父親,又是個病秧子,沒出息,就沒答應。她受王氏的影響,也看不上平慕軒,可今時不同往日,平慕軒成了名門公子,嫁給他就有享不盡的榮華富貴。

    「妍兒,娘不想讓你受委屈,你平時主意最多,你看……」

    沈妍握住平氏的手,微笑說:「娘,沒事,我聽軒哥兒的。」

    平慕軒抱住平氏的胳膊,語氣鄭重,看向沈妍的目光卻靈動狡詐,「娘儘管放心,除了我自己,我有辦法保證不讓任何人受委屈,還能治好大舅的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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