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嫂,這是妍兒。」平氏見沈妍進來,就帶她過來給王氏見禮。
王氏上下打量沈妍,眼底隱含不屑,淡淡地說:「挺清秀的。」
婆子聽王氏隨口誇了沈妍一句,就拿出一個嶄新卻粗糙的荷包給沈妍,說是王氏給了見面禮。沈妍輕輕一捏,就知道荷包裡的東西很差,還是禮貌道謝。
「妍兒乖巧懂事,很貼心。」平氏連連誇讚沈妍,又說:「妍兒,快叫大舅母。」
「你讓她叫我什麼?」王氏面露慍怒,好像被侮辱了一樣。
平氏訕訕一笑,說:「她是軒兒的媳婦,當然要隨著軒兒叫了。」
「這是哪一家的規矩?」王氏拍著桌子,滿臉正義斥呵:「她原本打算賣身為奴,聽人胡說了幾句,你就收她做了童養媳,這是她天大的福份。她乖乖聽話就留下,等軒兒出息了,給她個名份,不聽話,就貶去為奴做婢,也不違禮法規矩。你現在就讓她隨軒兒叫,這像什麼話?人家會笑話我們家沒規矩。」
沈妍偷眼打量王氏,暗自冷笑,平慕軒這兩舅母可真有特色。她剛來第一天,楊氏就上門大鬧,想給她一個潑辣彪悍的下馬威。時隔半個多月,王氏登門,上來就是一堆規矩禮法,相比楊氏,王氏的下馬威更有殺傷力。
王氏的娘家在金州城郊的滿城縣,父親是個秀才,家境很一般。王父連考了十幾年,也沒考中舉人,就放棄了,開了一傢俬塾,賺些束脩銀子養家餬口。
前幾年,王家族中考出一位舉人,這幾年又接連考出了幾個秀才童生,在金州一帶名氣見大漲。王家一族有了體面,王氏的地位也水漲船高,儼然成了有身份的人。她自詡出身書香門第,看不起平氏,對粗俗潑辣的楊氏更不屑一顧。
平氏被訓得面紅耳赤,嚅囁道:「大嫂,她、她寫了文書,哪能……」
「住嘴,大嫂的話你也懷疑嗎?」王氏皺了皺眉,打斷平氏的話,「我只是提醒你別忘了規矩,你的侄男侄女都年紀不少,我怕將來談婚論嫁讓人垢病。」
沈妍嘴角劃過不易覺察的冷嘲,沖平氏恭敬行禮,說:「奶奶,大舅奶奶說得對,規矩禮數不能廢,以免讓人笑話,影響後輩的前程。」
王氏聽到沈妍的話,又上下打量她一番,說:「倒是個懂事的。」
「妍兒,你先下去吧!」平氏讓下人給王氏換了茶,姑嫂對坐說話。
沈妍走出房門,看到秋霜臉色不自在,便順著她的視線望去。垂花門外,有幾個臉生的丫頭婆子,看樣子是王氏帶來的,正跟平家下人說話,似乎在打探消息。沈妍給丫頭使了眼色,主僕輕手輕腳向垂花門走去,聽她們說話。
「說完了嗎?」沈妍問話的聲音很大,嚇了丫頭婆子們一跳。
平家的下人趕緊給沈妍行禮,沒多嘴的繼續幹活,嚼舌頭的都很心虛。王氏的下人從頭到腳打量了沈妍一番,點頭行禮,臉上流露不屑。
沈妍挺直腰桿,冷哼說:「雪梨,去告訴孫嬤嬤,就說張婆子、何嫂和鳳妞胡亂跟不三不四的人嚼舌頭,胡說八道,請她來處置。」
「是,姑娘。」
「我當是誰這麼大的氣派呢,原來是軒哥兒的童養媳,真把自己當主子了。」
兩個衣飾鮮艷、模樣俊秀的少女一前一後走過來,前面的少女十一二歲,粉襖紅裙、滿身嬌俏卻難掩她的尖酸氣,就是她出語挖苦沈妍。後面的少女十三四歲,杏衫綠裙,步伐迤邐,姿態端莊,看向沈妍的目光倨傲淡漠。
沈妍猜到這是王氏的兩個女兒,聽秋霜跟她低語幾句,才知道平大夫和王氏共有一子兩女。長子叫平安,今年十六歲,沒承父業行醫,而是苦讀多年,準備科考。長女叫平芙,十四歲,小女叫平蓉,十一歲。兩個女兒雖說出身小戶人家,卻都相貌嬌美,王氏又下血本培養她們,她們皆通才藝女紅。
「當主子?主子是誰想當就能當的嗎?」沈妍神態傲然,不屑於理會她們。
平蓉不憤,想跟沈妍爭吵,被平芙制止,附到她耳邊低語幾句,平蓉轉眼氣消而笑。姐妹二人以傲慢的目光注視沈妍,不時跟丫頭婆子取笑沈妍。
雪梨回來,說:「姑娘,孫嬤嬤說家有家法,敢嚼主子是非的奴才就要掌嘴。」
沈妍微笑點頭,「剛才大舅奶奶還說要講規矩,家法就是家裡的規矩,犯錯就要嚴懲。她們三個每人掌嘴三十,扣一個月的月錢,唐嫂,你帶人行刑。」
「是,姑娘。」唐嫂很威風,指揮幾個粗使婆子,「把她們拉到二門外掌嘴。」
三個丫頭婆子哀告討饒,哭哭啼啼被拖走了,沒受懲罰的人都低著頭,大氣也不敢出。跟王氏的下人說了一些閒話就受這樣的懲罰,算是罰得很重了。王氏不是講規矩嗎?那就讓她知道什麼是按規矩辦事,這也等於打她的臉。
沈妍剛要回去,就看到平慕軒急急火火跑進來,臉色很難看,身後跟著幾個下人。與沈妍對面,他二話不說,一把推開她,向平氏房裡跑去。
「出什麼事了?」
「少爺剛下學,本來挺高興的,一進大門聽說大舅奶奶來了,就拚命似的往裡跑。」婆子絮絮叨叨跟沈妍講平慕軒的反常,聽得沈妍不禁頭大。
沈妍還沒來得及問婆子話,就看到平慕軒又跑出來,拉起她就往院子裡跑。
「到底出什麼事了?你先放開我再說。」
平慕軒拉著她跑進院子,才放開她,他臉色脹紅,氣喘吁吁哽咽流淚。沈妍不明所以,邊給他擦眼淚邊追問,無論她怎麼問,平慕軒就是不說話。
「姑娘,這邊。」雪梨領沈妍往堂屋走去。
平氏和王氏在花廳說話,門口守著幾個下人,沈妍主僕不便靠近。堂屋有一條過道直通花廳另一道門,她們在堂屋,花廳裡的言語舉動能盡數皆知。
花廳裡傳出拍桌聲,王氏低聲怒呵,平氏抽抽咽咽哀求。沈妍很奇怪,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隔著門縫看到平氏跪在地上,正跟王氏求情。
「長兄為父、長嫂為母,我和你哥的話你到底聽不聽?」
平氏掩面哭泣,「別的話可以聽,這件事關係到軒兒,我……」
王氏緩了口氣,說:「黃秀才雖說相貌一般,年紀大一些,人品卻不錯,又有秀才的功名,聽說他過幾年還要考舉人呢。憑人家的條件,找十幾歲的黃花閨女都找得到,人家不嫌棄你,也答應把軒兒當親生骨肉,你還有什麼好挑的?前兩年,你說要為婆婆守孝,今年五月婆婆的三年孝期就滿了,你還等什麼?」
原來王氏想讓平氏改嫁,難怪平慕軒傷心,勸嫁之事可大有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