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大夫來了,聽孫嬤嬤說楊氏母女鬧事才引發平慕軒犯病,皺著眉頭嘟囔了幾句。他很認真地給平慕軒診了脈,唉聲歎氣寫了幾頁藥方,好像平慕軒病入膏肓一樣。平氏哭得跟淚人似的,狠剜了沈妍幾眼,徹底否認了她的旺夫運。
「大哥,是不是軒兒……嗚嗚……」平氏話到嘴邊卻不敢問了。
「唉!他本身就是胎裡帶來的弱症,這些年保養不到位,陽神虛耗,氣血兩虧,越發嚴重了。你不記得了嗎?他去年秋涼就開始犯病,一躺就是半年多,今年春暖才好點。」平大夫拍了拍平氏的胳膊,連聲哀歎說:「這馬上就九月了,風涼露重,這又昏迷不醒了,恐怕……唉!你還是早點把辦事的東西準備上吧!」
平氏一聲尖叫,緊接著嚎啕大哭,嚇了沈妍一跳,聽到下人們哀哀切切的哭聲,她才明白平大夫的意思,這辦事當然是辦喪事了,平慕軒的喪事。
沈妍撲到床前,雙手捂著臉「痛哭」,趁人不注意,她在平慕軒腰間捅了一下。平慕軒一動不動,好像真的昏死過去了,沈妍摸了他的脈,雖弱卻不至於昏迷不醒。沈妍的手又在他的大腿狠擰了一把,平慕軒「嗷」的一聲就躥起來了。
「軒兒,你……」平氏又驚又喜,趕緊抱住兒子。
沈妍見平慕軒瞪視她,忙低聲問:「平大夫,少爺是不是迴光返照?」
平大夫很認真地回答:「極有可能。」
大偉大了,沈妍很崇拜地看著平大夫,心中的敬仰如洪水般決堤氾濫。聽說平家世代行醫,在金州城小有名氣,可平大夫的醫術真值得用顯微鏡研究一番。
孫嬤嬤將眾人的神色盡收眼底,歎了口氣,說:「奶奶,時候不早,大舅爺還沒用飯,你和軒哥兒也只吃了一半,我讓人再準備飯菜,留大舅爺一起吃吧!」
「好,你去準備。」
平氏讓人取來一頂敞棚竹轎,親自扶平慕軒上轎。平慕軒很虛弱地倒在轎子上,瞪向沈妍的目光卻極為有力。婆子起轎離開,平氏和平大夫跟在後面,邊走邊說話。沈妍很恭敬地送到院門口,卻沒人理會她,只好悻悻回來。
折騰了現在,天已過午,沈妍又疲又乏,雪梨和唐嫂也累了。沈妍打發她們到前院吃飯,小院裡就剩了她一個人,她摘了幾朵花,到水池旁逗魚。
初來乍到,就得罪了平氏,又樹下了楊氏這個勁敵,別看平家人口簡單,以後的日子麻煩也不會少。平慕軒年紀不大,卻很有心機,只是他現在還拗不過平氏等人。他身體確實很弱,卻沒到快死的地步,估計他也是半病半裝。
她給平家做童養媳是收了聘禮、寫了文書的,除非平家不要她,否則她根本不可能毀婚。在平家的日子不好過,但總歸有一個安身之所,衣食無憂,她也知足了。路是人走出來的,她在地下畫道道,算計著自己要走了每一步。
「姑娘,餓了吧?」孫嬤嬤提著食盒走進院子。
沈妍點點頭,噘著嘴問:「嬤嬤,奶奶是不是生氣了?」
「你先吃飯,吃完飯我再跟你說。」
「嬤嬤還是先說吧!我是壓不住事的人,你不說,我也吃不下去。」
孫嬤嬤歎了口氣,同沈妍一起進到房裡,坐下來說平家的事。沈妍聽得很認真,不時問上幾句,一個普通的故事卻讓她衍生出諸多感慨。
金州位於西北省和西南省中間,屬西南省轄區,下轄一州四郡十二縣,全線與南楚和西魏接壤。金州城是邊境城池,距離大秦和西魏國的邊境線只有三百里。
西魏國有西域洲牧民族支持,這一百多年來,和大秦皇朝烽煙不斷。原來西魏國只是在西北省騷擾滋事,因西北省貧瘠,才把掠奪的地域轉到金州地段。
平慕軒的父親是守衛邊郡的將軍,在一次爭戰中受了重傷,怕軍心動搖,就秘密轉到金州城療傷,在平家的醫館隱姓埋名治療。金州百姓很敬重衛國殺敵的將士,這位將軍治傷時,雲英未嫁的平氏摒棄名節俗念,親自侍湯奉藥。
將軍傷好之後,很感激平家,又見平氏貌美如花,考慮到她的名聲,就提出納她為妾。平家人不知將軍是何許人,但見他年紀輕輕,氣宇非凡,知道是出身名門的貴公子,當然樂意。將軍怕背上臨陣納妾的罪名,遭人垢病,只好委屈平氏,秘密成親。平氏為人婦、為人母,卻一直不知道自己的丈夫真實姓名。
兩人成親後十天,將軍就回邊境了,臨走前給平氏留了一筆錢,又給平氏買了一座宅院,就是現在他們住的這座院落。幾個月後,將軍再回金州,得知平氏懷孕了,很高興,就讓平家給將士們供應藥材,平家也賺了大把銀子。
孫嬤嬤原是官宦人家的管事婆子,因主子獲罪,被賣到邊境做苦力,命危之際,被將軍救下,派她來伺候平氏。平氏生下兒子之後,將軍給孩子取名慕軒,讓他先隨母姓,等仗打完了,再接平氏回京城,讓兒子認祖歸宗。
平慕軒剛過完滿月,西魏和大秦硝煙又起。將軍離開金州,去了戰場。讓親隨給平氏母子置下了傍身的家業,即兩處鋪面,一座莊子。
自那次離開,將軍就再也沒回來,一晃十多年過去了,也沒有音訊。有人說將軍戰死了,不會給平氏母子喪信,也有人說他拋棄平氏母子回京城了。
平氏立志苦守,獨自撫養兒子,一直盼著將軍能回來。她寧願相信男人忘記了她,也不願意承認男人死了,所以,她最怕別人說他們母子是孤兒寡母。
聽孫嬤嬤講完平氏的故事,沈妍暗自搖頭。不管將軍是死是活,平慕軒都不可能認祖歸宗。這些年,大秦皇朝戰事增多,怕將士貪圖享樂,就把臨陣納妾列為罪名寫進了律法。同家族興盛和朝堂前途相比,將軍還會顧念與平氏的情意嗎?不過,這位將軍還有人情味,至少他給平氏母子留下了傍身的家業。
「將軍對我有救命之恩,我會竭盡全力給軒哥兒守住這份家業。」孫嬤嬤拉著沈妍的手,語重心長說:「斷緣大師幾十年不給人算卦了,他不管算什麼事都很準。奶奶是軟弱人,軒哥兒也多病多災,我又是個奴才,這份家業不知多少人盯著呢。這份家業說到底還是你跟軒哥兒的,你是聰明爽利人,將來要幫奶奶撐起這個家,不能隨便被人拿捏欺負,要拿出主子的做派來。」
沈妍笑容謙恭,誠心誠意向孫嬤嬤討教,可心裡那雙小手早已端起了兩把大刀,誰敢算計姐的家產?不怕死的就放馬過來,來一個殺一個,來兩個殺一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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