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時三月有餘,桂花飄香的八月,汪儀鳳母子到達金州區域內。
金州是邊境城池,內外兼防,警惕性極高,每天酉時初刻就關閉城門。
這天下午,他們到達距離金州城最近的鎮子,離北城門還有十五里。趕不上在城門關閉前進城了,他們就下踏在客棧裡,休整收拾,準備明天進城。
這三個月,他們雖說長途跋涉了幾千里,卻沒受多少旅途勞累之苦。沈妍很會善待自己,有客棧絕不住大車店,有雙駕馬車絕不坐獨駕的,有飯店就不自己做飯。汪儀鳳和沈蘊也跟著沾光,母子三人一路行來,倒也輕鬆自在。
從京城出發時,他們身上有二十多兩銀子,這一路上,沈妍行醫,汪儀鳳和沈蘊幫忙採藥製藥,零零碎碎,也掙了不少銀錢,貼補到了路費裡。
到現在,他們手裡還有四五兩銀子,也夠他們花用幾天了。汪耀宗在金州做了兩年生意,就是生意做得不好,只要有心,安頓他們母子並不困難。不管在哪裡,只有先安定下來,摸清情況,養壯身體,才能思慮如何發展。
沈妍對前路充滿希望,只要她這半吊子醫術還有發揮的空間,哪怕是在夾縫中,她都不愁將來的生活,都能養活母親和弟弟,給他們一份安定的日子。
來這個時空時間不長,母親和弟弟讓她懂得了什麼是患難與共,什麼是相依為命。他們是她身體的親人,也是她的親人,讓她在異世不再孤單。
「娘,舅舅做什麼生意?」
「聽說是販賣稀缺藥材和綾綢綿緞到南楚、西魏,有時候也私下販一些糧食和茶葉給西魏北部的遊牧民族,做這些生意賺錢不少,也很危險。」
大秦皇朝的糧食、茶葉、鐵器和馬匹統一由在戶部掛名的皇商經營,通過黑市渠道私下販賣,利潤豐厚,可一旦被發現,就會獲重罪。
聽汪儀鳳說,汪耀宗自幼就不喜歡讀書,汪家返回原籍之後,他就代汪孝賢打理家中內外事務,學做生意也是最近幾年的事。開始做生意,他總是賠,連妻子的嫁妝都折騰光了,慢慢摸透了門路,才開始賺錢。
前幾年,汪耀宗在永州周邊區域做生意,賺了不少錢。項懷平的堂弟項懷安與汪耀宗私交不錯,項懷安到金州做官,汪耀宗就過來做邊貿生意。官商勾結好賺錢,有項懷安罩著,汪耀宗這兩年的生意做得不錯。
「姐姐,明天就能見到舅舅了。」沈蘊紅樸樸的小臉上充滿喜悅與期待。
沈妍重重點心,心底泛起酸澀,現在的她比沈蘊大兩歲,心理年齡卻有二十多歲的差距。沈蘊還是個孩子,卻受盡顛沛流漓之苦,心中渴望能安定下來。見沈承榮之前,他也是滿心希翼,結果在他幼小的心靈裡埋下失望的陰影。沈妍很喜歡這個弟弟,甚至有一種母子的情愫,親情難得,她絕不會再讓弟弟委屈。
第二天,他們早早起來,雇了一輛馬車到達金州城外,經過嚴格的盤查,才進到城裡。金州雖說是邊境城池,城內卻熱鬧喧囂、行人如織。寬廣的街道兩邊店舖林立,各類商品琳琅滿目,小販的吆喝聲不絕於耳,繁華富庶可見一斑。
「娘,你有舅舅的地址嗎?我們怎麼找他?」
「我們……」汪儀鳳遲疑片刻,說:「我們先休息一會兒,再去金州府衙找項大人,他知道你舅舅在哪裡,讓他帶我們去找就容易了。」
項懷安也是汪孝賢的學生,與汪儀鳳青梅竹馬,若不是汪家獲罪返鄉,項懷安會與汪儀鳳就會訂親,說不定現在早成夫妻了,可惜天意弄人。
汪儀鳳母子來到金州府衙門口,衙役見他們不是來告狀的,衣衫很一般,都受搭不理。得知他們母子的來意,衙役仔細盤問一番,才進去稟報衙役頭目。
衙役頭目出來,上下打量汪儀鳳母子,「你們是項大人什麼親戚?來之前沒給他寫信嗎?項大人兩個月前調任平安州做知州了,他的家眷十天前也跟去平安州了。你們要是早來十天,還能碰上他的家眷,現在只能去平安州找他了。」
「那……」汪儀鳳猶豫一會兒,說:「其實我們也不是來找項大人的,是想通過他找汪耀宗,我們是汪家的親戚,從永州來投奔的。」
「你們來投奔汪耀宗?唉!這事……」衙役頭目欲言又止,臉上表情很複雜。
汪儀鳳心裡一驚,忙問:「差大哥,汪耀宗是不是出什麼事了?」
這時,一團又一團的濃雲從西北部天空飄移而來,電光劃過,很快雷聲轟隆。
「恐怕要下大雨了。」衙役頭目的目光從天空移下,落到汪儀鳳身上,歎氣說:「實話告訴你吧!汪耀宗不在了,今年春天,他到平安州去做生意,被亂匪殺害又焚燒了,連具屍首都沒找到。平安州的亂匪很猖狂,幾個月前,連知州大人都殺了,皇上八百里加急傳來聖旨,讓項大人去接任知州……」
汪儀鳳的臉色蒼白,身體劇烈顫抖,陣陣眩昏劇痛直衝頭頂。她看到衙役的嘴一張一合,聲音時而聽得很清夢,時而就像在天邊,嗡嗡直響。
沈妍趕緊扶住汪儀鳳,「娘,娘,你怎麼了?」
衙役頭目歎氣說:「我跟項大人辦差,見過汪家兄弟兩次,他可是極好的人,誰也想不到他會被害。兩個月前,汪家兄弟的家眷處理好他在這邊的生意,就回永州了。你們要找的人都不在金州,白跑了,要不你們去平安州……」
天空漸漸黑下來,一道電光劃破濃雲,一聲驚雷之後,豆大的雨點灑落。衙役頭目的話沒說完,就帶衙役門人進到府衙裡面,大門也關上了。
「娘,下雨了,我們去避雨吧!」沈妍姐弟拉汪儀鳳到屋簷下。
雨越下越大,地面上很快就淌出了細流,路人急忙奔走躲避,衣衫盡濕。
汪儀鳳瞪視天空,突然尖叫一聲,淚水迸流而下,她甩開沈妍姐弟,冒著大雨在路上狂奔。她倒在水窪裡,痛哭幾聲,又爬起來繼續在雨中奔跑。
「姐姐,我們去扶娘,你看她……嗚嗚……」
沈妍緊緊拉著沈蘊在屋簷下避雨,搖頭哀歎,卻沒有動,淚水慢慢滑落。
汪儀鳳為追求所謂的愛情,失去了家人的呵護,與沈承榮廝守了幾年,卻一直活在羞愧中。到京城找丈夫,歷盡艱辛,結果大出意料,她的希望破滅了。長途奔波幾千里,到金州城找哥哥,不成想卻聽到哥哥被害的噩耗。
經受了接二連三的打擊,汪儀鳳絕望了,但為了孩子,她必須撐下去。她活得太壓抑了,需要發洩,淋雨或許能給她帶來精神上的解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