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承榮白淨的臉龐呈現深深淺淺的紅色印記,頭皮上滲出血漬,鮮亮華貴的衣衫上落下了一串小腳印。他又羞又愧又恨又氣,匍匐在地上,咯咯咬牙。
沈妍出了兩輩子的氣,身心輕鬆,拉著沈蘊跪下,向項懷平覆命。項懷平安撫了他們姐弟幾句,同其他官員商量如何把這件事處理得更為圓滿。
汪儀鳳斥責沈妍姐弟,「父母縱有千般錯,為人子女者,也不能動手毆打。」
「娘,不是我們要打,是祖父母讓打,我和蘊兒只能代勞,為人孫兒,敢不聽話嗎?」沈妍知道汪儀鳳重禮法、守規矩,不想跟她多說,推給死人最好。
沈承榮聽到汪儀鳳訓斥沈妍姐弟,更加惱恨,只是自覺理虧,當著慧寧公主的面,又在公堂上,不敢發作,看向汪儀鳳母子的眼神猶如兩把冰刀。慧寧公主斂眉深思,一語不發,偶爾掃向沈承榮的目光透出嫌惡。
御親王見**落幕,覺得熱鬧沒看夠,又出來攪局,「沈駙馬騙娶公主,皇姐言明不追究,父皇也會寬容他的欺君之罪。他對父母生不養、死不葬,連牌位都摔壞了,這於家法不容,兩個孩子聰明孝順,已替祖父母懲罰過了。可他還拋妻棄子,又企圖殺妻滅子,有違禮教,項大人,是不是還要治罪呀?」
「當然,國法、家法、禮教一個不少。」項懷平敲響驚堂木,頓時滿堂肅靜。
衙役快步進來,施禮說:「啟稟大人,門口來了十幾位大人,要旁聽審案。」
沒等項懷平說話,御親王就讓把人都請進來,並準備親自迎接。項懷平微微搖頭,同幾名官員眼神交流,都沒說話。慧寧公主聽說有十幾名官員要來旁聽審案,就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也知道是御親王搞的鬼,恨得目眥欲裂。
這十幾名官員品階都不高,主要來自監察院和翰林院,有的是汪孝賢的學生,或聽他講過課,都是頗有清名之人。他們進到公堂,面色平靜,給慧寧公主、御親王和項懷安等人見了禮,也不多說話,就規規矩矩坐到衙役後面的旁聽席上。
他們不開口,眾人也默不作聲,公堂裡的氣氛好像凝固了,人人都感覺到無形的壓力。御親王打破沉默,讓孫長史給這些官員講述事件的來龍去脈。御親王派人去請他們時,只說了一個大概,沒想到實際情況更糟,令他們心驚氣憤。
「沈駙馬欺君罔上,公主一句不追分就免罪,那國法豈不是形同虛設?」
「糟糠之妻不下堂,沈駙馬一朝富貴,就要拋妻棄子,還有沒有親情倫常?」
「不認妻子兒女只是大錯,還有企圖謀害,敢問沈駙馬還有沒有人性?」
「為人子者竟然有意摔壞父母的牌位,敢問公主,這是哪一家的禮法?」
「太子做為一國儲君,不分青紅皂白,為一己私利,就調動影衛謀害無辜婦孺,不顧禮教,有失厚道,將來怎能成為一國之君?」
……
這十幾名官員你一言、我一語,個個正直出語,義憤填膺,矛頭直指慧寧公主和太子。公堂裡炸了鍋,連衙役侍從都私語議論,這件事一經潤色,就會不脛而走,很快就能傳遍大街小巷,把太子和慧寧公主一派推向浪尖風口。
沈妍聽他們議論紛紛,感覺很有趣,事情鬧大對他們母子有利無害。倒是汪儀鳳很著急,她幾次想開口,想辯解,卻又不知道說什麼。
項懷平襝襟端坐,好像一個置身事外的看客,根本不阻止這些人發洩。御親王洋洋自得,不時偷看慧寧公主,心裡為自己導演的這場戲叫好。
慧寧公主咬緊牙關,讓自己的臉色看上去平靜如常,雙手卻抓緊椅子,好像要摳進木頭裡。長這麼大,她第一次受這麼多責難和非議,還沒有充分反駁的理由。她一再提醒自己忍耐,若不為顧全顏面,她殺了沈承榮的心都有。
太子慵懦又魯直,若不是她出謀劃策,撐腰硬保,早被御親王從儲君之位上拉下來了。慧寧公主天生睿智,是一個強勢的女人,可憐遇人不淑。弟弟需要她扶持提點,已夠費心,又嫁了一個提不起來的丈夫,以至她一刻也不敢放鬆。
平時,御親王無風都要起浪,如今抓住把柄,能輕易放手才怪。這些官員與御親王並非一派,都是清正之人,正因為如此,才更難平復此事。
沈承榮以五體投地的姿勢跪在慧寧公主腳下,四肢微微抖動。他現在又悔又恨,悔自己沒有早點處理汪儀鳳母子,恨當然還是恨汪儀鳳母子。
御親王見火候差不多了,站起來,沖眾人揮手說:「諸位大人滿腔正義,本王自愧不如。大家靜一靜,聽聽項大人如何判沈駙馬有違禮教之罪。」
一個官員站出來,說:「茲事體大,項大人如何給沈駙馬定罪,肯定要發邸報告知天下,我等相信項大人公正廉明。現在,我等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什麼事情更重要?」御親王明知故問。
「朝廷影衛直屬東宮調派,負責保護太子安全,應付朝堂突發事件。如今太子竟然調派影衛去殺幾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婦孺,反而被江湖俠士所殺。僅為私人顏面,就不辯是非,不分曲直,敢問這樣的人怎能為國之儲君?此事關係國家前途,我等要聯合同僚進宮面聖,若皇上不深察此事,我等會以死相諫。」
事情鬧到這種地步,就不是一家恩怨了,關係儲君之位,定會牽動各派勢力。
汪儀鳳母子知道事情很嚴重,可他們不能左右,只能聽之任之。項懷平面色凝重,低頭思慮,不時和其他官員商量幾句。慧寧公主銀牙咬碎,看向御親王的目光如霜刀冰劍,她恨沈承榮,更惱太子,也暗自埋怨自己慮事不周。
一個中年太監突然跪到慧寧公主腳下,磕頭如搗蒜,「公主饒命,公主……」
「什麼事?」慧寧公主眼底閃過冷嘲,面色緩和了許多。
「回公主,去刺殺汪氏母子的影衛不是太子殿下所派,是奴才……」中年太年泣零不止,額頭磕出了血痕,「公主陪皇上去江東巡視,把調派影衛的令牌交給奴才暫時保管。那日駙馬爺請奴才喝酒,說有仇人在破廟裡落腳,想調幾個影衛殺掉他們。奴才見駙馬爺為難,也沒多想,就把令牌借給他派人了,請公主明察。太子殿下仁厚,根本不知此事,千萬不能冤枉他,請公主……」
「狗奴才,你好大的膽子,你追隨本宮多年,本宮信任你,留令牌給你,是讓你應付朝堂突然事件,你竟然……」慧寧公主氣得說不出話來了,她掄起鞭子向中年太監狠抽幾鞭,「來人,把這奴才拖回府,亂棍打死。」
沈承榮驚呆了,他確實想殺汪儀鳳母子,但只派沈興帶人去了。調集影衛到破廟刺殺之事他一無所知,怎麼現在主謀之人變成他了?他是聰明人,腦子反映很快,知道這替罪羊他必須當,只有這樣才成保全大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