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子越探身過去,湊到了她的唇邊聽。
隱約之中,他聽到她在呢喃:「小寶,不要走,小寶……」
這到底是她永遠的噩夢。
梁子越俯視著她,抬手輕輕梳理著她亂糟糟的頭髮,「我在,青嬈,我在……」他低下頭,在她的鬢角印下輕輕一吻,久久不曾離去,他閉上了眼睛,眼角一滴眼淚倏然落下,沒入葉青嬈如水中荇草一般的長髮,消失不見。
葉青嬈醒來已然是第二天了。
她一睜開眼睛便覺得眼前一片刺亮的光芒,急忙抬手去擋,卻一不小心扯動了手背的針頭和傷處,痛得她輕呼一聲,不敢再動,只緩緩閉了眼睛。
她的記憶有些胡亂,因著昏昏沉沉之中她一直做著亂七八糟的夢,時而是小寶還在肚子裡別人都勸她打胎,時而是她一個人懷著孩子在外面的日子,時而是她失去記憶之時過得那些快樂時光,時而又是小寶離開的時候她的絕望……
所有的一切全都混雜在一起在她的腦中出現,以致於她有些分不清楚今夕何夕,腦袋還有些沉重。
房間裡並沒有人在,這是她的第一感覺,因為自她醒來,做出動作,發出輕呼聲,並沒有人圍上來詢問。
等適應了光線的亮度,葉青嬈才緩緩睜開了眼睛,環顧四周便曉得自己是在醫院的病房了,她看了下點滴還有大半,便移開視線。
葉青嬈一眼就看到了右腿上那個顯眼的石膏,她試圖想動一下右腿,卻發現沒有任何知覺,她陡然害怕起來,一種不祥的預感在心頭萌發。
正惶然之際,病房門卻被打開,她驀地抬頭去看,見進來的是羅映,瞬間便紅了眼眶。stxx。
羅映看到葉青嬈醒來,也急忙走了過來,拉了她沒有打點滴的手:「青嬈,你覺得怎麼樣?」
葉青嬈許久沒喝水,後來有些乾澀,啞著嗓子道:「還好,我的腿……」
「沒事兒,就是要好好休養,不過可能……」羅映頓了頓,「會有些後遺症。」
葉青嬈心裡咯登一下,後遺症是什麼意思?羅映說沒事大概就是指她還能站起來,可後遺症……
她還沒問,羅映便補充道:「不會有很大影響的,你別急。」
怎麼可能不急,可面上卻沒法表示出來,她大約能猜出會是怎麼樣的,可又有什麼辦法?她沒法改變。
「青嬈?」羅映見她不說話,便有些惶惶。
「我沒事。」葉青嬈低聲道,聲音裡滿是疲累。
羅映以為她不見梁子越在這裡才會這樣,便解釋道:「子越昨晚守了你一夜了,今天是去處理一些事情了,這才走開的。」
不提梁子越還好,一提起他,葉青嬈便馬上冷了一張臉,緊閉了眼睛不肯說話。
「青嬈?」
「嗯?」
「子越他……」
「我不想聽到他的名字。」葉青嬈冷道。
羅映怔了一下,沒想到葉青嬈會這樣決然,轉而想到之前梁子越特地交託給她,讓她幫忙解釋,便硬著頭皮說:「青嬈,別強,媽的話你聽是不聽?」
葉青嬈雖是偏著頭,臉上的表情卻是稍微緩和了一些。
「子越也跟我解釋了,」羅映覷著她的表情,緩緩地說,「那女孩兒,你可能沒見過,是小意的表妹,那會兒小意結婚的時候來過,小名叫七七,和你也算是有些緣分,都是七夕那天生的。聽她說是因為一些事情,所以離家出走了,她大學在這裡,就到了這兒,沒想到行李都被人給偷了,正走投無路的時候遇到了子越。子越看著冷冰冰的,其實再心軟不過,便叫著宋離幫她安排了一個住的地方,這事兒宋離鐵定知道。因為七七說是不想讓別人知道,子越就沒說,沒想到正好被你看到誤會了,說是真不是你以為的那樣,青嬈,你大概真是誤會了,七七那孩子我也是見過的,再乖巧怯懦不過,不可能……」
葉青嬈雖是偏頭微瞇著眼睛,話卻是一句不落地聽了下去,只是依舊沒什麼反應。
「青嬈,你聽了嗎?」羅映小心翼翼地問道。
葉青嬈點點頭:「媽,我很累,想休息一下。」卻是不正面回答那個問題。
羅映知道她一時間想不通也是正常,便說:「要喝水嗎?」
葉青嬈搖搖頭,只閉了眼睛不說話了。
雖則如此,雖則梁子越並沒有背叛她,可她的心裡依舊很不舒服,她厭惡的可能並不是背叛,而是欺瞞。
經過失憶的事情,她最氣不過,最無法忍受的,便是親近之人對她的欺瞞。
梁子越雖說是想要她給他機會,可卻還是有事情瞞著她不說,她不不喜歡被她撞破之後的那種感覺。
她只想要一個人真真切切地對她好,不欺她,不瞞她,不用將她呵護地如珠如寶,只要讓她明明確確地知道,他的心裡有她,那就可以了。
可為什麼就這樣簡單的要求,他卻做不到?
葉青嬈肯給他機會,絕大部分的理由便是因為她還愛他。
愛,可以成為很多無解的事情的理由,比如她原諒他的理由。
因為愛,她始終無法真正地將他拋開,她是一副淡然無謂的樣子,可那全都是她裝出來的,她只是想給自己一個強有力的外殼,不再因為別人的傷害而覺得痛苦。
她到底是不可能真真切切地恨他的,又或者可以說,愛多深,恨便有多深,可既然愛得深了,她也就不捨得去恨了。
從前的淡漠只是她的偽裝,她想要保護自己的偽裝。
可當她以為可以撕扯開的時候,當她以為可以真正信任一個人的時候,卻又遭受了重重的一擊。
她真的很想知道,在梁子越的心裡,她到底算是什麼?
只是妻子?還是他的愛人?
葉青嬈由不得濕了眼眶,相信一個人,真的這樣難嗎?如果可以,她可真想將心剜出來,然後將梁子越這個名字擦得乾乾淨淨,不留絲毫痕跡。
梁子越,我到底要怎麼對你才好?
梁子越過來的時候葉青嬈已經睡著,羅映便拉了他到走廊裡說話。
「怎麼樣?」
「算是酒駕,當時青嬈走在斑馬線上而且是綠燈,司機酒駕再加上下雪後路面滑。」梁子越頓了頓,「他負全責。」
羅映啐了一口:「負全責有什麼用,又不能讓我們青嬈毫髮無損。」
梁子越不說話,的確,正如羅映所說,就算是他判處幾年,也依舊改變不了葉青嬈已然受到傷害的事實。
「醫生說,就算治好,估計也不可能像以前那樣了,說是,說是會有些長短。」羅映哽咽了一下,「青嬈一向愛漂亮,怎麼接受得了。」
梁子越無言以對,青嬈是在她面前受的傷,他恨自己的無能為力。
「我去看看她。」沉默了一會兒,梁子越悶聲說道。
羅映點點頭:「她許久不吃東西,我回家給她熬點粥去。」
梁子越推門而入,房間裡十分安靜,只有加濕器撲哧撲哧的聲音,以及他已經放輕的腳步聲。
葉青嬈的呼吸聲極為薄弱,竟有些幾不可聞。
梁子越走近,定定地看著她有些起伏的胸口,這才覺得鬆了一口氣,至少她是活著的,這樣就好。
他在病床旁緩緩坐下,伸手碰了碰她正打著點滴的那隻手,儘管房間裡有暖氣,可她的手依舊那麼冰涼。
他小心翼翼地伸出雙手將她的手攏住,用自己掌心的溫度去溫暖她,直到感覺她的手逐漸回溫,這才放開去溫另外一隻。
葉青嬈本來就睡得不甚安穩,梁子越進來她倒是沒有察覺,可他去捂她的雙手,卻讓她頓時從夢中驚醒過來。
她驀地睜開眼睛,便看到了滿臉心疼的梁子越就在她的旁邊,她一個怔愣,便要去甩開他的手。
他抓得很緊,她便用了那只打著點滴的手去掰,力氣太大,卻導致陣頭移動,竟有血從皮管中回流了出來。
梁子越急忙去按住她的手,然後按床頭的鈴,等待護士進來的時候,他壓低了聲音說道:「青嬈,別鬧脾氣。」
鬧脾氣?葉青嬈偏過頭不看他,她不是不想被他觸碰而已。
護士馬上就來了,看到他們這副情景有些詫異,不過馬上回過神來,問:「怎麼了?」
梁子越依舊按著她想要亂動的手,說:「針別了。」
護士看著他們這狀況估計是吵了一通,急忙過來重新紮好枕頭,然後狀似無意地說:「病人需要安靜地休息,而且血管本來就細,別再有下一次了。」
梁子越悶悶地應了一聲。
護士對這對夫妻也是有印象的,女的漂亮,男的雖然帥氣但總是冷冰冰的,下意識便就以為是梁子越欺負了葉青嬈,不由得對梁子越的印象便不大好,撇了撇嘴說了聲掛完按鈴之後就出去了。
看著護士出去,梁子越便道:「青嬈,我不會傷害你。」
葉青嬈閉著眼睛不說話。
梁子越無可奈何,卻還是說道:「那天的事情,真的只是誤會,青嬈,你信我。」
葉青嬈微微偏過頭,眼睛睜開了一條縫,覷著他,說:「嗯,我知道,一切都是我自作自受。」
「青嬈。」這哪裡是知道,分明是還在埋怨,「一切都是意外。」
葉青嬈點點頭,異常地順從:「嗯,是意外。」
對於這樣的葉青嬈,梁子越完全不知所措,他寧願她和他吵,和他鬧,而不是現在這樣一副死氣沉沉的樣子。
他不知道,葉青嬈是又給自己穿上了厚厚的保護衣,她剛剛想給的信任又在瞬間崩塌,便不準備再給,梁子越又怎麼了?
她是愛他,可她並不是沒有他就不能活。
與其因為他傷得體無完膚,還不如不去管不去看,那樣或許可以護得自己不再受傷害。
她實在不想再嘗試那樣心一絲絲碎裂的痛苦……
羅映過過。「我想休息。」葉青嬈說完之後便歪了頭,好像馬上入睡了一樣。
梁子越知道她還沒有睡著,卻也不能吵了她繼續說,只好愣愣地坐在一旁,不知道想什麼。
倏忽間,他的手機乍然響了起來,見葉青嬈的眉心已然皺起,急忙起身,快步走到了走廊上,接通電話。
「怎麼了?」梁子越有些不悅。
「子越?」
梁子越深吸了一口氣,盡量讓自己的聲音正常一些:「發生什麼事了?」
「出現了一些問題。」俞瑋珊頓了頓,似是壓低了聲音,「t被發現了。」
「什麼?」梁子越的眼皮跳了跳,「消息屬實?」t是在上次他告訴江彥的那個部門潛伏的重要人員。
「嗯。」俞瑋珊說,「子越,怎麼辦?」
「最近沒有江彥的消息嗎?」
「你也知道他一直行蹤不定,而且出入境不可能用江彥這個名字,不過有人說曾經看到他出現在國內,不過他好像不是y國的政/府人員,似乎只是傭兵。」
梁子越伸手揉了揉眉心:「我知道了,記得向部裡報備一下,讓那部門的注意安全,小心暴露。」
俞瑋珊應了一聲,卻不掛電話,只是問:「葉青嬈還好吧?」
「嗯。」
「你很累嗎?」
「還好。」梁子越說。
俞瑋珊沉默片刻,終究還是說道:「你沒有考慮過和她……」她頓了一下,低聲說,「你明明知道,我一直在。」
「俞瑋珊!」梁子越勃然大怒。
俞瑋珊也似是豁出去了一樣:「我怎麼樣?我說錯了嗎?她現在視你為洪水猛獸,明明不是你的錯卻偏是晾了你那麼久,她就沒有錯嗎?她怎麼就從來不會反省自己,一次一次都覺得你才是罪魁禍首?她卻一點都不曾認識到她的錯誤?子越,你真的愛她嗎?她這樣的人,值得你愛嗎?」
梁子越的呼吸越發厚重,俞瑋珊問他愛不愛葉青嬈,他怎麼不愛?如果不愛,他怎麼會因為她的冷淡而心焦,因為她的痛苦而痛苦,因為她的推拒而覺得憋悶?
他很確定自己愛她,愛上了這個雖然有缺點,但是在他心裡卻完美的小女人。
他似是在對自己說,也似乎是在告訴俞瑋珊,他說:「我愛她。」
俞瑋珊彷彿是自嘲般地一笑,然後說:「那你覺得,你口中的愛,能堅持多久?又或者說,你會不會因為更重要的事情,而放棄這份愛?子越,我再瞭解你不過,在你心裡,永遠都是工作第一,什麼愛情友情全都得排在工作之後,所以當初我們才會分手。是,當初是我提的,可你知道為什麼嗎?不單單是因為你家人的逼迫,更因為是我認清了你的心中什麼才是最重要,我可以確定,我會被你排在後面,所以我放手了,我想讓自己變得強大,想不用躲在你身後,想和你並肩。你看,我現在做到了,可你身邊卻沒有了我的位置,葉青嬈根本不適合你,她不瞭解你,也或許是明明瞭解也無法接受,不管你信不信,我都想說,我才是那個唯一可以和你並肩的女人。」
梁子越聽得心情煩躁,但卻無法否認她的有些話那樣的切合,當然對於她所說的她才是那個唯一和他並肩的女人這句,他不敢苟同,雖則葉青嬈年紀小,經不起大風浪,而且性子也有些倔強,但在他心裡,這就是最好的她,他並不覺得那樣的她不好或者不能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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