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面地看著一個人,卻感覺他像是遠在天邊,那般遙不可及,彷彿連輪廓都是模糊的,只有他眼神裡射來冷冷的目光是那麼真實。
乾繽蘭軟如無力地倚靠在沙發上,紅腫的眼睛裡儘是一片蒼涼,此時此刻,她面對自己的兒子,心中卻只有說不完的苦楚與歉疚,想要像他小時候那樣摸摸他的頭髮,可是一接觸到他冷若冰霜的眼神,她就連連靠近也成了恐懼。
就這麼僵持良久,乾繽蘭終於還是忍不住開口了……
「對……對不起……我……只是無意中碰到陳醫生的……讓你在朋友面前丟臉,我很抱歉,都是我不好,是我這個當媽的令你臉上無光……」乾繽蘭哆嗦著嘴唇說出這些話,整個人看上去十分虛弱。
翁岳天面無表情,內心洶湧的情緒就像翻捲的怒龍,在他身體裡肆虐,他已經失去了憤怒的力氣,對於乾繽蘭的道歉,他說不清楚到底是個什麼滋味,他最在意的難道是面子?而他到底在意什麼,他自己都搞不懂,只知道胸口堵了一塊石頭……
翁岳天冷冽的神情,口吻淡漠地說:「聽到當年那孩子沒死,你是不是高興得想跳起來,是不是覺得這是老天爺開眼了,讓你跟文啟華之間又建立起了某種特殊的聯繫。」
乾繽蘭心頭一緊,臉上露出詫異的神色,隨即又是無奈……是啊,眼前的人是她的兒子,精明如他,有什麼能瞞過他那雙犀利的眼睛呢。沒錯,翁岳天正正說中了乾繽蘭的心事,但她的歉意其實也是真誠的。
「岳天,你聽我說……我對你的愛,絕不是你想像的那麼不堪。哪個母親會不愛自己的孩子,我承認以往我做了許多傷害你的事,可是在我心裡,從來沒有一天忘記過你,我時時刻刻都在想著我有一個聰明伶俐的兒子!當年我懷上文啟華的骨肉,我也沒有因為這樣就泯滅了對你的母愛。在你小的時候,我對你時常都很冷漠,苛刻,其實是因為我太矛盾了……我不愛你父親,可我深愛著自己的孩子啊,我以前是想不通,放不下心結,對你父親強迫我的事,耿耿於懷,所以才對你不好,不敢敞開胸懷去愛你。當我離開翁家之後,一直到這二十幾年過去了,我慢慢地想明白了,你是無辜的,我對你父親的怨恨不該轉嫁到你身上,我想要彌補你失去的母愛,請你……請你給我一個機會好嗎?」乾繽蘭說到激動處,驚顫顫巍巍地從沙發滑到地上,雙膝跪地,乞求地望著翁岳天。
翁岳天褐色的瞳孔在急劇收縮,此時此刻,他心如刀絞,他從沒想過一向清高自傲的乾繽蘭會向他下跪認錯,就像個可憐的乞丐在乞求他施捨一點點寬容。他一直以為自己在等的就是這一刻,以為他會開心,但是,他發現自己錯了……他不但不開心,反而有種比死還難受的感覺。誰人會希望自己的母親跪在面前呢,這比用刀子捅還要痛上百倍!如人是卻。
翁岳天極力隱忍著內心狂湧的痛楚,勉強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乾澀的聲音說:「你何必浪費時間求我,你現在最想的事情是去找你多年前丟失的那個孩子,看看他是否還活著,然後再母子相認,共聚天倫,至於我……呵呵……你就當,沒有我這個人吧。」。
翁岳天說完就站了起來,強忍著錐心的痛,沒有再看乾繽蘭一眼,逕自走向門口,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望著那高大而清絕的背影,乾繽蘭呆滯了半晌才癱軟在地上……她如何能真的當自己沒生過翁岳天?她如何能放下這傷痛當什麼都沒發生過?在有生之年,如果翁岳天都執意不肯認她,她到死都不會瞑目的!
乾繽蘭無時無刻不在想著與翁岳天恢復母子關係,但她也絕不能放下當年那個孩子。乾繽蘭以最快的速度派人開始調查當年的調包事件,用盡所有能用的手段和人脈來追查孩子的下落。
遠在倫敦的乾廷也被驚動了,他知道乾繽蘭最近把乾幫的人都派了出去,他沒有加以阻攔,他在得知那個消息時,腦子裡第一個想法居然也是要找到那孩子。畢竟是姑媽的兒子,也算是乾家的一隻血脈,流落在外多年,到現在生死未卜,讓人想起來都不禁感歎造化弄人,如此曲折離奇,說到底都是調包的人一手搞出來的事端。這個人究竟是誰?乾廷在聽過乾繽蘭所說的話之後,不知怎的,他意識裡逐漸勾勒出了一個人來……
乾繽蘭那時是被文啟華家的園丁送去醫院的,事後不見他提半點關於那晚的異常,在乾繽蘭昏迷的那三天後,也是這個人告訴乾繽蘭,夭折的孩子火化了安放在墓地……他是親眼看著火化看著骨灰進墓地的,難道他不知道實際上骨灰盒裡放的是石粉?沒過多久那園丁就因病去世了,之前他身體一直好好的,死得也太巧了吧……
乾繽蘭本來還對自己的猜測有幾分不確定,但在聽乾廷分析過後,兩人的意見驚人的一致,都認為那個園丁有著極為重大的嫌疑。於是乎,問題來了,園丁與乾繽蘭有何怨仇?假如是他,他為什麼要那麼做?如今,他身在何處?那孩子是否跟他在一起生活?
種種的疑問之下,乾廷吩咐飛刀帶人將園丁的墳挖了,果不其然,那只是一座空的衣冠塚,也就是說,園丁沒死,他當年詐死逃過了所有人的眼睛!
事關重大,乾廷在倫敦也有些待不住了。他可以想像得出翁岳天知道事情之後的反應,他也沒忘記,那個孩子是文啟華的骨血,文菁也會受到這件事的影響,她要是知道自己同父異母的弟弟還活著,她會做何感想?
乾廷深知文菁的為人,就算她不能接受乾繽蘭曾用那樣的手段懷上孩子,但她那麼善良的人,一定不是希望那孩子死的。
三月之期很快就到了,蓓蓓的培訓課程將結束,她會和乾廷一起回國去。兩人在這段時間裡,朝夕相處,同進同出,雖然時有打打鬧鬧,不過都只是一種增進感情的情趣罷了。蓓蓓現在也不再抗拒跟乾廷同住一個房間,她習慣了清晨醒來的時候第一眼就看到他,習慣了眼前有他晃來晃去,習慣了跟他抬槓……女人的心是水做的,跟自己愛的男人同居在一起,與他纏綿,親密,如何還能將他趕出心門之外呢,即使早前有過恐懼,為避免受傷,她還曾刻意對他狠心,可時間長了就堅持不住,慢慢地,在不知不覺中融化……
乾廷這輩子做過的最明智的事就是選擇留下來在倫敦陪伴蓓蓓,誠如他設想的,當他習慣了她的存在,習慣了與她歡度良宵,習慣了有這麼一個女人為他做飯洗衣服跟他一起逛街逛超市,他心裡能激起的熱情不多,因為婚姻所需要的就是將兩個人的愛情裡混合進親情和友情,三種密不可分的情感教纏在一起,你還能捨得將這個人從身邊推開嗎?
結束了培訓班的課程,蓓蓓心裡有種莫名的空虛和茫然,這三個月,她過得很開心,是她長這麼大,最為充實和幸福的日子。跟乾廷兩個人生活,沒有那些紛紛擾擾,他的重心只有她……蓓蓓好喜歡這樣的感覺,捨不得離開,捨不得結束現在的生活方式,她擔心的是,回國後,他的生活將不再這麼單純了,他還有許多事要做,要想保持現在這樣的相處,或許,很難……
蓓蓓獨自一個人坐在陽台上發呆,彎著腰,單手托腮,腦子裡浮現出一幕一幕溫馨開懷的片段……美好的時光總是易逝,她只知道一件事……現在的她,更加離不開他了。
唉……蓓蓓一聲歎息,身後的男人眸光一暗,似乎,他能洞悉她的情緒為何這麼失落的原因。
「小乾子,我們真的明天就走嗎?」蓓蓓有點不甘心地望著他,眼底頗多愁緒。
乾廷聞言,精美的面容泛起邪笑,漫不經心地聳聳肩:「不然呢,你還想怎樣,我丟下國內的事務陪了你三個月,乾幫的人都要抗議了,你還想霸佔我多久?」
「越久越好!」蓓蓓一不小心衝口而出,倏然看見乾廷笑的十分得意:「聽你這口氣,不會是想霸佔我一輩子吧?你這算是變相的求婚?」
「呃?求婚?我……我沒有……你胡說,胡說!」蓓蓓兩眼瞪得大大的,跳著腳的否認,但她的臉已經紅得像柿子,嬌羞的神情分外誘人。
「求就求吧,這年頭,女人跟男人求婚,一點都不丟人,不過我只在電視裡見過,還沒真的遇到過,今天可算是見識到了……」乾廷還在調侃蓓蓓,似笑非笑地凝視著他,墨眸裡儘是灼熱的溫度。
蓓蓓囧死了,伸出手在乾廷肩膀上一掐,嬌嗔道:「我才沒有想要嫁給你,你別臭美了,哼!」
蓓蓓一溜煙兒跑進屋子裡,臉蛋還在發燙,心跳好快……求婚?嫁人?天啊,剛才她都跟乾廷討論什麼話題來著?蓓蓓不敢往下想了,可又忍不住,腦子不聽使喚,眼睛裡全是紅心……(15號全文大結局,養文的親們可以冒出來看文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