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光線中,他就這麼呆滯了好半晌,濃重的夜色包裹著他淡淡的愁緒,靜謐的空氣裡只聽得見他輕淺的呼吸,沉寂,蕭瑟,清冷。
不知過了多久,一聲低不可聞的歎息聲響起,車子開動了,別墅漸漸消失在他身後。
他如果不回來看看,他會睡不著的。對家的思念,一刻都沒有停止過,可是他知道自己目前的狀況,對於某些事,他無法釋懷,無法這麼快就說服自己讓它過去。他不想再像昨晚那樣,明明就躺在她身邊,但卻裝作睡著了的樣子,他討厭那種感覺,就好像兩人之間蒙上一層薄紗,他每每想要親近她,腦子卻不聽使喚地浮現出文啟華和乾繽蘭的影子,硬生生地拽住了他的手,使得他沒能像平時那樣對她張開溫暖的懷抱。
感情是十分微妙的東西,揉不得沙子進去,一旦有了心結難解,即便是恩愛夫妻也會出現問題。
翁岳天從小就沒有得到母親的疼愛,從有記憶開始,他就記得母親對他的態度十分冷淡,而在父親離開之後,母親更是拋下了他,他變成無父無母的孩子……以前他想不明白到底是為什麼母親要那麼做,他怨恨,他不願與乾繽蘭相認,但在得知她竟是在被強迫的情況下懷上他,他在傷心之餘,其實也體諒到了乾繽蘭的苦衷,他嘗試著慢慢地放下,慢慢接受她,在她受傷住院時,他還曾一度害怕她會死去。那種恐懼讓他明白,仇恨不是最終的目的,仇恨只會讓人痛苦。可就在他試著原諒的時候,卻發現原來母親之所以會拋下他,最主要的原因竟然是為了一個男人,並且與那個男人生了一個孩子!那麼,他在母親的心裡,算什麼呢?是一堆不想要的垃圾所以才狠心扔下,只為跟她愛的男人雙宿雙棲!
呵呵,最諷刺的是,那個男人,竟然是文菁的父親!
翁岳天開著車在街上漫無目的地遊蕩,在外人看來,這是一個富家少爺在兜風,誰又能知道他此刻是多麼的煎熬,矛盾。無處排解,不知該如何才能讓自己的心結打開。他不敢回家面對文菁,怕他的態度會傷了她,可他又忍不住蝕骨的思念在侵襲,悄悄潛進別墅,潛進臥室,偷偷看看她和孩子,然後再像做賊一樣溜走。
他知道這是一種逃避,但他想,文菁會明白他為什麼這麼做,他需要的是時間和空間。
文菁在半夜醒來,習慣地將手臂往旁邊一搭……空的。
文菁一愕,混沌的意識在慢慢回籠……他沒有回來。
看看時間,已是凌晨三點。手機上赫然出現一條短信,是十分鐘前收到的。
「老婆,今晚我不回來睡了。」就這麼短短一句話,別無其他。
失落,彷徨,感傷……這些令人糾結的情緒纏繞在心間,文菁也難以再入眠。
下床,披起一件薄薄的睡袍,緩緩走向陽台。
清爽的夜風吹來,空氣中飄散著淡淡的花香,天上一輪皎潔的月亮鑲嵌在夜幕中,銀白色的月光灑下來,柔柔地籠罩在她身上,將這清麗脫俗的小臉襯托得有些夢幻,她仰望著夜空,黑亮的眼眸裡流露出異樣的神采,那是對他的思念。
文菁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可以這麼平靜,他沒回來,她不是該心痛地四處尋找並且極力想辦法讓他回家嗎?
文菁閉上眼,深深地呼吸著這清涼的空氣,全身的毛孔彷彿都張開,她能感到自己與大自然的親近,整個身心都放鬆了,安靜地享受著這一刻的恬淡。
為什麼會這樣?她竟能如此淡定,冷靜,這不是她該有的樣子,她此刻應該心煩意亂,哭哭啼啼才對,不是嗎?
每個人都是矛盾的動物,有時候我們對自己的認知很少,只有隨著時間的推移,隨著人生經歷來逐漸發覺自己的內心……
文菁想不到自己能夠這麼理智,知道他不回來睡,她沒有感到驚訝,就好像是意料中的一樣。她不懷疑他的去向,她甚至能推斷出,假如她現在去那棟公寓或者是他辦公室,就能找到他。但是,她不想這麼做了。
在她的潛意識裡,何嘗不是害怕面對呢,儘管那是上一輩的事,但對她和翁岳天的影響是無可避免的。人非聖賢,這種事,看看小說看看電視裡,以一個旁觀者的心態看待,覺得無所謂,但要真發生在自己身上,才能體會到切膚之痛。
或許,她和他都真的需要一點距離和更多的時間,現在勉強著見面,勉強著面對,只會適得其反。這也算是文菁和翁岳天之間達成的一種無聲的默契與協議。
文菁沒有太多悲傷,只有深深的無奈。如果可以,誰願意這樣呢?刻意迴避,也是沒有辦法中的辦法。
第二天。
文菁去公司的第一件事就是開會。已經不是第一次主持公司會議了,文菁有了些經驗,沒有以前那麼緊張了,面對股東們的種種問題,她都能對應得體。在她身上,沒有凌厲的眼神和霸道的氣勢,但卻能讓人感受到她做事的認真態度,股東們也是因為看出這一點,才會慢慢地接受文菁這個總裁。到現在為止,文菁才算是坐穩了自己的位置。很難想像,一個外表看似柔弱的女人,年紀輕輕的竟能做到如此,外人除了佩服就是讚歎了。
可是,誰能知道文菁心裡想要的是什麼呢?開完會,回到辦公室,文菁坐在椅子上閉目眼神,耳邊還迴響著股東們的聲音,腦子裡浮現出的是各種文件,報表,圖紙……這些東西,壓得她喘不過氣來,如果不是翁岳天花了很多時間教她如何處理公司的事務,她恐怕早就手忙腳亂精神崩潰了。
好懷念從太陽國回來之後的那段日子,她的生活平靜溫馨,每天照顧孩子和丈夫,是她最大的幸福,可現在,她感覺自己像個陀螺,在不停轉著,不敢停下來,只剩下機械式的忙碌。
文菁時常在想,真不知道那些大公司的總裁是怎麼熬下來的,比如她的丈夫,翁岳天他當總裁那麼多年了,今後也還要繼續當下去,他精神上所承受的壓力該有多大呢。她才正式接管不到兩個月就已經身心疲憊……
如果可以,真想當個普通人,這原本就是她一直以來的願望,可到現在都還沒能實現。她要是撒手不管,公司後繼無人……每當產生這種念頭,她就會幻想,如果有個對做生意很在行的哥哥姐姐,那該多好……只可惜,母親當年也就只生了她一個。
想起這事,文菁驀地一震……她並不是沒有兄弟姐妹,父親的血脈還曾在乾繽蘭那裡延續,只是,那個孩子一出生就夭折了。
文菁猛地一拍自己腦袋,自言自語道:「想什麼呢,就算那個孩子還活著又怎樣,難道還能真的當成自己的弟弟或者妹妹?那不是她的父母生的孩子,是乾繽蘭不擇手段懷上的!」
文菁一陣心煩,想也沒想,拿起電話按下了速撥鍵1
這是翁岳天的電話。
響了幾聲,對方掐斷了,文菁一怔,不由得蹙起了眉頭。這男人,就算是需要冷靜,也不能不接電話吧。
文菁對著電話發呆了好一會兒,正琢磨著該怎麼辦呢,忽地,她的手機震動起來。
只幾秒的時間,文菁迅速接起電話,故意冷聲說:「你還知道打過/來啊,我以為你連我電話都不接呢,哼……」
電話那頭的男人愣了愣:「我剛才在開會,不方便接電話,現在一結束就給你打過/來了。」
呃?原來是這樣……文菁煩亂的心情一下子好了一半。
「老公,我有事跟你說。」一就好這。
「我……」
翁岳天才剛說出這一個字,立刻被文菁打斷了。
「你先別找借口掛電話,這件事,你必須聽我說完。」文菁的語氣加重,顯示出她的態度堅決。也是啊,她已經忍了兩天了,他故意逃避,她沒機會說。
翁岳天面色微沉,渾厚的嗓音裡透著一絲涔冷:「如果你是想談那件事……抱歉,我不想聽。」
文菁一時氣結,這男人的牛脾氣又來了。
文菁盡量平緩著自己說話的語氣:「老公,你冷靜一點聽我說。那個孩子……不是你母親跟我父親做那種事才懷上的,是乾繽蘭她以死相逼,想要一個孩子,我父親迫於無奈,只好將那個……那個給她。也就是說,兩人沒有發生關係,乾繽蘭懷孕是人工shoujin.並且……那孩子一生下來就死了。」
文菁一口氣說完這些,背上早已是冷汗涔涔,她一心想要讓翁岳天知道,乾繽蘭和文啟華之間沒有發生關係,但她卻忽略了真相之下的殘酷,這對翁岳天來說,比拿刀子桶他還難受……母親為了得到文啟華的孩子,竟然以死相要挾,而她自己的親生骨肉卻被她像扔垃圾一樣拋棄,這種巨大的反差,讓人如何能接受!(還有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