翁岳天的包容,豁達,並不代表就會無限度。!他是希望文菁和小元寶可以放鬆心情,快樂的生活,不被煩惱所困惑,所以才會開解他們,但是他也說過,不會再讓文菁和小元寶陷入危險的境地。身為丈夫和父親,他做到了。現在雖然已經晚上十點,可他還是親自送文菁和小元寶來了教堂。他知道,如果他不允許他們來,今晚他們都會難以入眠,如果他不守在他們身邊,他也難以安心。
只是這麼守護著他的妻子和孩子,看著他們開心地笑,他就會再一次地堅定,這麼做,是值得的。
文菁和小元寶因為有翁岳天的陪同,所以能夠放心大膽地來看華櫻。在他們心裡,翁岳天就是最安全的依靠。過達會並。
華櫻軟弱無力地靠在枕頭上,他的內心在歡呼雀躍,他好想擁抱著眼前這個女人和小元寶,可是他連抬手的力氣都沒有。他不懂如何表達感情,只能望著文菁和小元寶傻笑。
那天在孤兒院,華櫻以為小元寶再也不會認他這個朋友了,他不會忘記小元寶當時的眼神有多恐懼,他甚至不敢問小元寶的母親,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他只是默默地承受著悲傷和痛苦。他想不到在他生病最脆弱的時候,文菁和小元寶會來,這巨大的驚喜,讓他感覺自己生病也是值得的……這樣,他是否該感謝那一場雨。
其實華櫻之所以在發燒之後都硬撐著不肯吃藥打針,潛意識裡就是在渴望著能有人來關心他,心疼他。他把小元寶的電話寫在紙上,是怕自己會忘記。藏在枕頭底下,他曾猶豫過好多次都還是沒有撥出那個號碼。所幸的是,羅神父發現了紙條……
小元寶從包包裡摸出一個東西,在華櫻面前晃了晃。
「把這個塞進去。」小元寶說話的口吻像個小大人,手裡拿著體溫計。
華櫻乖巧得很,他只覺得自己此刻好幸福,好開心,哪裡還會鬧彆扭呢。
原本文菁是聽羅神父說為華櫻量過體溫,發燒到38度,可這都過去幾個小時了,怕萬一他燒得更猛呢,所以還是量一下比較妥當。
小元寶晶亮的眸子望著華櫻,伸出一個手掌:「五分鐘以後才可以拿出來。」
「嗯……好。」華櫻嘶啞的喉嚨裡擠出這兩個音,已是十分艱難了,他的喉嚨腫得厲害。
文菁不由得心裡一疼,端起桌子上的水杯遞過去,柔聲說:「感冒發燒要多喝水。」
華櫻微微一愣,抬眸間倏然對上文菁那雙淨透無瑕的眼眸,他能感覺到她的善意和關心,這種沁人心脾的溫暖,真的好像夢裡的一樣。
接過杯子,華櫻咕嚕咕嚕將杯子裡的水喝光了,衝著文菁笑笑,彷彿在說:我很乖,已經喝了。
是的,他很乖,文菁也感覺到了,她和小元寶一來,華櫻就聽話地吃藥,喝水,很配合,為什麼會這樣呢?因為他太害怕失去了。他害怕如果自己不乖,文菁和小元寶就會立刻走掉。
文菁心裡瞭然,卻也酸脹得要命。華櫻這孩子,怎麼能如此讓人揪心呢,不止是疼一下就算了,而是從骨子裡發出的擔心,只要一想到他冒雨在院子裡尋找泰迪熊的身影,她就會覺得心尖上浸透出酸苦的汁液。曾經的她,自閉的時候,何嘗不是跟華櫻一樣,如饑似渴的期盼著溫暖,哪怕是一點點都能照亮整個世界。
「華櫻,你是真的想不起來以前的事嗎,那麼你是怎麼來到這裡的?你怎麼會知道這個地方呢?」文菁終於還是忍不住說出心中一直以來的困惑。
華櫻一聽,臉上的笑意微微一滯,眼底流瀉出傷痛的神色,默不作聲地指指自己的胳膊。
「咦……有數字?」小元寶好奇地湊過來,睜大眼睛看著華櫻臂上的刺青,除了一把帶血的刺刀,還有兩排數字,都是五位數。
「手……機……」華櫻說得很含糊,但小元寶還是聽明白了,不解地把手機拿出來。
「q/q……郵,郵箱……」
「q/q郵箱?你說這個是你的q/q號碼和賬號?」小元寶驚愕,還有人把這些數字刺在身上嗎?太奇怪了。
華櫻點點頭,示意小元寶用手機上他的q/q。
小元寶也是好奇得很,不一會兒就用手機登陸了華櫻的賬號,進入郵箱一看……只有一份郵件。
「這是……」文菁心裡納悶,這郵件跟她問華櫻的問題有關係嗎?
文菁的疑惑很快就得到了解答,郵件的內容,被小元寶念了出來……
「如果我看到這封郵件,證明我還活著,並且沒有變成白癡。」小元寶念到這裡就停下了,幼小的心靈滋生出一股壓迫感,不是他膽小沒有,而是他忽然覺得無比沉重,似乎有什麼可怕的事情發生。
文菁的心在抽搐,輕輕從小元寶手裡把手機拿過來,她明白了華櫻的意思,這郵件想必是可以解答她的疑問。
靜謐的空氣裡隱約蔓延著淡淡的愁緒,翁岳天站在門口沒有動,但是他也不由得略微緊張,那郵件到底寫的什麼?似乎是華櫻特意留下的東西。
「我這一生都不會後悔將她劫走,我也不會後悔將她放走,讓她跟著那個男人,她的丈夫,一起回到她的家。我是在黑暗裡長大的人,她是天上的一朵白雲,我只能在深不見底的沼澤中仰望她,祝福她可以擁有屬於自己的藍天。」文菁的聲音弱了下去,她知道,這裡所指的就是她。
文菁心頭憋悶,卻還是繼續往下念:「現在的我,不再是組長,我是一顆被拋棄的棋子,我面臨著艱難的抉擇,一是失去從前的記憶,但卻能像正常人那樣活著,並離開那個地方。如果失敗,我或許會變成一個白癡,被放逐在大街上,任由我自生自滅。另外一個選擇就是,什麼都不做地接受死亡。我曾想過死……這個世界上,我沒有親人,我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誰,我沒有朋友,因為我的身份注定了是邪惡的化身,沒人願意和魔鬼做朋友的。也許,死是我唯一該選擇的道路,可是每當我準備赴死,就會想起她臨走時說的那句話,她問我,難道不想要自由嗎,不想過自己的生活嗎?在認識她之前,我不想,但是現在,我很清楚地知道,我想,我想得發瘋!能像普通人那樣生活,有親人,朋友,愛人,這樣才算是美好的人生吧,我是在奢求什麼?我還有資格去奢求那些嗎?」
文菁的聲音一停,房間裡靜得出奇,小元寶聽得出神了,他不是很瞭解大人的內心世界,但小孩子敏感直率的心卻能從這些話裡感到悲傷和絕望的情緒。華櫻在寫這封郵件的時候該是怎樣的心痛。
文菁的手在顫抖,內心極為震撼,華櫻不再是7311的人了。她與華櫻在度過了四個月,她是一點一點看著他改變的,她能體會到,寫郵件時,華櫻那一顆嚮往自由和善良的心,是多麼的強烈,即使明知道或許最終的結局也許是死亡或絕望,他仍然不放棄那一絲絲渺茫至極的機會。他太想要真正地活一次,做個真正的好孩子,做個善良的好人。
文菁很想哭,哽咽著聲音,但注意力也被接下來的內容吸引了,繼續念著:「我不知道明天過後,我會變成白癡還是失憶,假如我還有幸看到郵件,我至少還能知道,曾經有那麼一個女人,是她的出現讓我想要重新活一次,雖然她認我當弟弟的時候並非出自真心,但是我不怪她,我很感謝自己的生命裡有過這麼一個人。姐姐,我不想忘記你,所以我留下了這封郵件。姐姐在中國州市,她的名字叫……」
名字叫什麼,不必念出來也都能想到了,就連小元寶都知道,那一定就是他的媽咪。
文菁實在是念不下去了,最後那兩個字在她喉嚨裡堵著,氤氳在眼眶裡的淚水奪眶而出……
她那時確實不是真心認華櫻做弟弟,可是華櫻卻真的將她當成姐姐,即使可能會變成白癡或失憶,他都不願意忘記她……這份厚重的感情,人世間又有多少人可以擁有呢?文菁死死咬著唇,不讓自己哭出聲,只剩下無盡的心疼在肆虐,華櫻到底遭遇了什麼?是誰對他做了什麼?
翁岳天悄悄靠過來,沉沉的面容頗為凝重,緩緩說到:「我曾聽宇琛說過,7311里,一般人想要離開是不可能的,除非是組織裡極為重要的人物,犯下不可饒恕的罪行,如果想要不死,只能接受洗/腦,可是洗/腦能成功的機率小得可憐,失敗的話,就會變成白癡,被趕去大街。7311的人不是真的因為網開一面才會讓人不死而去洗/腦,他們只是將洗/腦的人看作是實驗的工具,哪怕曾為他們立下無數功勞,一旦被認定沒用,就會棄之如履。我想,華櫻很可能就是接受了洗/腦,這郵件應該是他在洗/腦之前留下的,他身上的刺青數字也是那時候加上的。」
聞言,文菁和小元寶都驚呆了,原來華櫻竟是經過難以想像的殘酷方式才得以離開那個地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