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院兒裡又恢復了清靜,就好像適才那陣陣歡快的笑聲只不過是人們的幻覺,如一縷清風消散在空氣中,無跡可尋……只是,雁過尚且會留影,何況那是兩個單純無猜的孩子最真實的經歷,豈能如此輕易被抹去呢。、.有時候,埋藏在心底看不見摸不著的東西,才是最不可承受之輕……
文菁軟弱無力地坐在椅子上,望著華櫻離去的背影,他悲傷痛苦的眼神深深烙印在她心上,無可抑制的心痛傳來……她不懂,為什麼她明知道自己對華櫻的感情不是愛,卻會如此糾結呢?看著他明亮的眸子變得那樣暗淡,看著他因為臨走時得不到小元寶說一聲再見而傷心,那微微泛紅的眼眶,欲言又止的神情,脆弱得讓人心碎……她心裡的酸澀在蔓延,洶湧……
小元寶縮在翁岳天懷裡,小小的身子在瑟瑟發抖……直到華櫻的背影消失了,小元寶還是難以相信剛才發生的事情是真的,他竟然會跟7311的大壞蛋,做朋友,還把「泰迪熊」送給了那個大壞蛋……
爹地的懷抱好溫暖,好安全,能夠驅趕走他的彷徨和恐懼,漸漸的,小元寶不再發抖了,只是撅著小嘴兒在發呆。
翁岳天一手抱著小元寶,一手攬著文菁的肩膀,他心裡其實有點不是滋味,兒子和妻子都因為華櫻的出現而受到影響,他竟會感到些許微酸。最讓他難以釋懷的是,他其實跟文菁的心境相似,面對華櫻的時候,他也會感到矛盾……原本依照他的行事作風,他應該立刻將華櫻趕走,即使是教堂都不能允許華櫻待下去,像那種級別的危險人物,就該讓他遠遠地離開文菁的生活,離開文菁的視線……
可是羅神父的那一番話,讓翁岳天陷入了糾結中……假如華櫻真的失憶,變成一個無家可歸,無依無靠的人,那麼,將他趕走,無疑是把他推向可怕的深淵。
讓翁岳天倍感心痛的是,小元寶因此而大受打擊,文菁心裡更是不好受,即是為孩子難過,也是在矛盾著該用什麼樣的心態來面對華櫻。
翁岳天深邃的鳳眸裡湧起綿綿的柔情和疼惜,緩緩地說:「老婆,你心裡在想什麼,我能體會到,你痛苦的根源都在於怎樣對待華櫻……其實我認為,華櫻是否失憶,這一點暫且不論,你想想,他在教堂裡住已經有一段日子了,如果他想要對我們不利,他早就下手了,不會明目張膽的出現,憑他的手段和能力,要想在我毫無防範的情況下傷害你和孩子,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就像剛才,他和小元寶在這裡一起玩,起碼有半個小時了,但是他什麼都沒有做,聽羅神父說起他,給人的感覺就是他已經重生了……」
文菁暗淡的瞳眸亮了亮,有點意動,卻又不是十分明白,水汪汪的大眼睛茫然而困惑,喃喃道:「老公……你這麼說是什麼意思啊?」
不只是文菁不明白,小元寶也是揪著眉頭,很努力在思考,但他畢竟還是一個六歲的孩子,不太懂大人心理和複雜的感情。
翁岳天嘴角漾起溫潤的笑意,柔得滴水的聲音說:「我的意思是,我不希望你不開心,不想你為了華櫻的事而煩惱……既然心中存在著恨意會讓你這麼難過,不如就放開胸懷,放過自己,不要再去想以前那些不愉快的經歷,就把現在的華櫻當成是一個普通人,或許這樣,你的心情才會輕鬆一些。羅神父最後說的那幾句話,就是讓我們看清楚自己真正的內心世界,跟隨著心裡最真實的聲音前行,我知道你是個心腸軟的人,你心疼華櫻的遭遇,也感激他在最後關頭放了你,但你又覺得,如果不去恨他的話,你會鄙視自己,也怕我會鄙視你……其實你不必這麼想,我相信你,你是一個好妻子,也是一個好母親,你對華櫻的憐惜,就像是對孤兒院這些孩子們一樣……你說,我怎麼會因一個孩子而吃醋呢?」
文菁怔忡地望著翁岳天,慢慢細細體味他所說的話,她心裡的迷霧逐漸散開,彷徨躊躇的情緒也消退了,
「老公,你是說……讓我不要再想著過去的恩怨,就只是坦然面對現在的華櫻……嗚嗚嗚……老公,你怎麼這麼好呢……嗚嗚嗚……老公……」文菁心裡都被幸福所充盈著,翁岳天的體諒和開解,讓她豁然開朗,沉重的心情瞬間彷彿輕鬆起來。何了適清。
每當我們彷徨迷茫的時候,有愛人的理解和開導,就像是迷霧中的燈塔,指引著你前進的方向,給予你最真誠的溫暖。翁岳天對文菁的愛如大海一樣深邃寬廣,他的包容也是如此。並非他天生這麼大度,而是他對文菁的愛已經融進他的骨血裡去了,這個女人就是他生命的一部分,他愛她,希望她快樂,所以他可以冷靜地為她分析有關於華櫻的種種,他會勸慰她放下心結,因為他知道,放下了,才會活得簡單而快樂。
小元寶將腦袋埋在爹地懷裡,一直都沒說話,他不像媽咪那樣一下子就想通了,他還是不能釋懷今天所發生的事,他討厭自己會忍不住去想華櫻臨走時那種受傷的神情……
文菁的情緒到是緩過來了,可是她低頭看見小元寶時,不由得又是一陣心疼,輕輕地撫摸著孩子柔軟的頭髮說:「寶貝兒,對不起,媽咪今天是不是嚇到你了?媽咪向你道歉……」
小元寶的臉蛋皺成苦瓜一樣,搖搖頭,小聲囁嚅:「媽咪,是我不乖……我以後都不會跟那個人做朋友了,我……我不要再看見他……」
小元寶的聲音越來越小,憋屈的扁著嘴,可憐巴巴的小模樣,讓人心疼不已。
「兒子,你不要這麼說……今天的事不能怪你……你是媽咪的乖寶寶,永遠都是。」文菁的心都揪緊了,她該怎麼安慰孩子才能讓他好過一些。
=========================
這個六一兒童節裡所發生的事,對於文菁一家來說是極為震撼的,翁岳天對於文菁和小元寶的保護也越發嚴密了。不管華櫻是否真的失憶,他都不能讓文菁和孩子有危險,華櫻的身份特殊,即使他現在沒有傷害誰,但翁岳天不會懷著輕視之心,防患於未然總是不會錯的。
一家三口回到家裡,文菁急急忙忙去給小奶娃餵奶了,小元寶去樓上書房陪翁震下棋,翁岳天從浴室出來的時候,看見自己床上擺放著一個漂亮的盒子……
咦,這是?難道是誰送來的禮物?
翁岳天不禁感到好笑,今天是六一兒童節,是孩子們的節日,他是成年人了,怎麼還會有人送禮物呢?興許是給小元寶的?那也不對啊,給小元寶不是該送去隔壁房間嗎?
一個禮物盒子就讓翁岳天費神了好半晌,覺得挺有趣的,他也產生了那麼一點好奇心。
紫色的禮物盒,上邊紮著一條粉紅色的帶子,裡邊究竟會是什麼呢?
男人那粉潤的薄唇不自覺地揚起一彎好看的弧度,他的心蠢蠢欲動,也許會是意想不到的驚喜。
慢慢地,輕輕地將禮物盒打開……當看清楚盒子裡是什麼,他臉上的笑容竟在不知不覺間凝結了……
那是一個遊戲機,款式十分老舊了,還有兩盤遊戲卡帶,裡面全是一些經典的小遊戲,例如魂斗羅,超級瑪麗,冒險島……等等。這是九十年代初期時候,許多小孩子都愛的寶貝,那些經典的遊戲,直到現在二十年過去了,依舊還是我們童年裡不可缺少的珍貴回憶。
翁岳天只覺得心臟的位置在狠狠抽搐了幾下,他有多少年沒有見過這樣的遊戲機了?曾記得,小時候,第一次擁有遊戲機,是在某一年的兒童節,父親送給他的一份禮物。當時的他,愛不釋手,每天都會玩遊戲機,但都是在作業完成之後。他記得,父親曾和他一起玩遍了這上邊的所有遊戲,每次當父親笑罵他太狡猾的時候,媽媽就會在身後說:「這是你們翁家的寶,怎麼能說自己孩子狡猾呢,那叫聰明!」
小小的遊戲機伴隨著翁岳天度過了童年裡一段快樂的時光,他不會忘記,最後一次玩遊戲機是在父親出事前半個月,那次父親從部隊回來休假,住了兩天就走了,父親臨走時還說,回來的時候會帶一盤新的遊戲卡帶給翁岳天玩兒。可誰知道,自那天之後,他再也沒有見過父親……父親在執行任務的時候犧牲了,而那之後,母親就離開了翁家……遊戲機成了翁岳天不敢再觸碰的東西,儘管那是他鍾愛的寶貝,但他硬是將遊戲機給鎖起來,再也不碰。
翁岳天的臉色十分難看,童年的陰影是不會從心裡抹去的,被他刻意塵封起來的記憶如潮水般湧來,瘋狂肆虐著,錐心刺骨的傷痛瞬間淹沒了他……「兒子,等著爸爸回來,到時候我們一起玩新的遊戲!」父親的聲音歷歷在耳,如同是發生在昨天一樣。翁岳天的眼眸變成赤紅,緊緊攥著拳頭,牙齒咬得咯咯作響,深眸裡醞釀著可怕的風暴!
是誰!是誰送來的這個東西!這是他最害怕見到的東西,為了怕觸景傷情,他將父親送的遊戲機藏起來,由爺爺保管著,爺爺藏在哪裡,他從不過問,他能肯定,眼前這個,絕不對自己擁有的那一個!可是為什麼他床上會出現一個一模一樣款式的遊戲機!
男人高大的身軀有著微微的戰慄,這是他在父親離去之後,曾發誓不再碰的東西,會出現在他床上絕不是巧合,一定是有人故意的!是誰知道他的秘密,是誰知道他的忌諱?
翁岳天褐色的眼眸在泛著淚光,關於遊戲機,關於父親,關於他那個狠心棄他而去的母親……那些傷,從沒癒合過,只是被他死死壓在心底某個角落,這麼多年來,他以為自己能淡定了,以為不會再傷心,可是他錯了……在看見這遊戲機的那一秒,他彷彿又看見了坐在身邊笑容可掬,親切和藹的父親……每一次父親都會讓著他,其實父親每次都能贏他的……
父親……父親……翁岳天心裡在狂喊,在慟哭!他的人生也許有七十年,八十年,甚至一百年……可是在他的人生裡,有父愛的時間卻只有十年不到!
每個人心裡都有一個地雷,一旦被觸發了導火線,你就會失去慣有的冷靜和鎮定。堅強,並非是不敗的峰塔,當衝擊足夠強烈,心房也會決堤……
剛踏進臥室的文菁,見到翁岳天痛苦的神情,頓時嚇得花容失色,驚慌失措地衝過來抱著他。
「老公……老公你怎麼了?是不是哪裡不舒服?你說話啊,不要嚇我……老公,你說話……」文菁顫抖的聲音變調了,她太害怕翁岳天是舊病復發,她緊張得快不能呼吸了!
翁岳天什麼都沒說,只是輕輕搖頭,然後,將臉埋在她胸前,淚水在眼裡匯聚多時,此刻,他再也忍不住情緒崩潰……這個三十多歲的男人,竟然在她懷裡哭得像個孩子。
文菁的心,又驚又痛,翁岳天是第一次在她面前這樣放聲大哭,這淒慘悲慟的哭聲,他憋了多久了?
多久?文菁不知道的是,細細算來,翁岳天自從小時候父親去世,母親離開,到現在,二十幾年沒這樣哭過了……他被一個遊戲機勾起了童年的記憶,他對父親的思念猶如囤積了多時的山洪,頃刻間爆/發……
人世間最不可承受的傷痛莫過於「子欲養而親不在」。翁岳天在想,如果父親還活著,那該有多好呢……如果父親還活著,他還可以跟父親一起玩遊戲機,而不是像現在這樣看著遊戲機在面前,而他只能悲傷的哭泣,痛徹心扉都換不來時光倒流!……(今天一萬字更新完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