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逸民(裴頠字逸民)說的合情合理,只是安定太守由誰來做呢?」張華說道。
王戎說道:「皇后雖然給毛騰許封了關內侯,可誰都知道關內侯沒有封地只是個虛銜。我看不如讓毛騰做安定太守,上次解繫上表請封毛騰為撫夷護軍已經督護安定兵馬,我們還不如借坡下驢,讓他調到大郡,總也是一種封賞了。」
張華點頭道:「也可以,只是新平太守該給誰合適呢?難道是皇甫澹,這可不妥吧,皇甫家已經出了兩個刺史,可不能再有一個太守了。」
王戎笑道:「那就給安定主簿張光,他中正四品做佐吏多年,也該晉陞了。」
晉朝許多郡縣的太守和縣令,一般都是刺史上表舉薦再有朝廷追認,而這次解系病重河間王又初任的契機,卻給了中樞大臣任免關中郡守的機會。當然,趙王司馬倫也沒閒著,他向賈模就推薦了一個人,賈模就道:「馮翊太守歐陽建已經被大司農石崇上表求免,石崇說他們舅甥皆有過錯,求免大司農官職和馮翊太守。我看就讓歐陽建回朝做個尚書郎,讓石崇接任太僕寺吧。而馮翊太守一職,趙王舉薦了宜昌亭侯南陽張輔,此人曾任御史中丞,中正三品,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王戎暗道:「張輔多次彈劾你賈家徇私枉法之事,三品賢良卻外出做太守,這不明擺著是貶職嘛。」微微一笑。張嘴說道:「張輔是個人才。確堪大任。」
中樞的重臣商議妥當,這才在第二天朝會時由晉惠帝在太極殿發佈了封賞的消息。賈後的親信宦官寺人監武安侯董猛剛念完封賞名單,河南尹王敦忽然就站了出來,大聲說道:「陛下,齊萬年西遁涼州至今尚未抓獲,就這麼急著給他們封侯加官,是不是有些不合適啊。」
晉惠帝有些呆滯地遲疑片刻,忽然就說道:「似有,不合適。」
朝臣們雖然早習慣了皇帝的呆憨,可還是忍不住嘩然一片。尚書右僕射王戎與王敦同為琅琊王氏一族。頓感面上無光,立刻呵斥道:「處仲,你是河南尹,為郡守之長。管好分內之事,修得非議朝政,還不退下。」
王敦朝著身後一群低級官吏一笑,擺擺手道:「我王敦不知禮儀,可好歹是朝命敕封,河南郡我也治理得井井有條,身為河南尹我也有朝議的資格吧。不像安豐(王戎為安豐侯)兄用甲午制選上來的官吏,也不管什麼傢伙一股腦都用,這才讓歐陽建、張損這些人也做了太守,弄得齊萬年竟然在關中差點成事。嘿嘿。」
王戎在尚書檯主持吏部。為了照顧一些藩王和勳臣權貴的利益,有意削減了嚴格的有利於世家大族的考核制度。創立的先上任理民再考核的「甲午制」,導致權貴和藩王的近臣成為郡守,而其中不乏投機倒把的寒門子弟,這一點讓壟斷仕途的士族們非議不已。王敦這時候又提了出來,王戎更是氣惱,攏著雙手怒道:「這是尚書檯的決議,天子的敕命!目的是為了讓寒門的才幹之士進入朝中,雖然確有缺漏可畢竟是個好的舉措。你若反對甲午制,何不上書表奏。又在這裡哄鬧,朝廷威嚴何在?」
其實王戎在吏部雖然開了這個口子讓權貴和藩王的近臣能夠躋身官場,可在根本上還是維護士族利益,選官基本都是**裸地只看門第。所以這個看似有利於寒門子弟的「甲午制」一施政就弊端無窮,然而有寒門勳臣權貴出身的賈後和藩王們的支持。一直沒有人敢直面非議。而王敦這個刺頭,卻趁著張損歐陽建等人出事的機會就提了出來。弄得王戎很是下不了檯面。
張華這便出來道:「王處仲,這裡商議的是封賞之事。你既然對齊萬年未死而授封賞頗有微詞,就該就事論事。甲午制的優劣,如果你有善舉不放上表朝廷,這裡沒有時間多議。」
王敦顧左右道:「我也沒甚意見。」這就回到朝位上。
董猛看到王敦退回,趕緊問道:「諸位還有什麼異議,沒有異議的話就散朝了。」
眾臣本來也對此事沒啥太大的不滿,而王敦這樣的超級刺頭都被張華說退,少數不滿者也不敢再發表議論,都噤聲一片。晉惠帝早已等得不耐煩,就宣佈退朝回後宮池塘看蛤蟆了。
王敦剛走出殿外,一個聲音就叫住了他,說道:「還是河南尹快人快語,朝廷哪知道甲午制的危害。一個張損、一個毛騰弄得我北地老家赤地千里,族人舉族搬遷,僑居在洛陽,如今竟也成了無家的客人。」
王敦回頭一看,卻是光祿勳傅袛,回頭一笑道:「那是你族人太不爭氣了吧。」竟毫不理睬地就走了。傅袛不禁微微恚怒,再無言語。身後王衍向他拱手一禮道:「傅公,真是得罪了,我這個族弟向來率性而為,不失童真,還望傅公別記在心上。」
傅袛面色烏青地道:「他這樣子,日後怕是要闖大禍的。」說罷便快步離開了。
王衍從宮門剛剛走了出來,迎頭又撞上了王敦,他與王敦交情較好,緩緩說道:「處仲,濬沖(王戎)是我琅琊王氏的宗長,都是同族中人,何苦在朝堂上拆他的台?」王敦不屑地道:「王濬沖牆頭草一般,哪堪大任?如今要皇甫氏掌了關中,又讓毛騰這個趙王的近臣混得風生水起,絲毫不懂得牽制之道。日後倘有亂事,只怕我王家也要遭殃。」
王衍微微一笑,不置可否地道:「緩之緩之,日後還是你們年輕人的天下嘛。」
「族兄,王茂弘如今都十八了,難道你就不為他謀個差遣?」王敦想起仍在家中閒居的王導,這便大喇喇地問道。
「噫……」王衍面上一紅,低聲說道,「同族舉薦,你就不怕朝中非議?這個你放心,我已經有了準備。茂弘是世襲的即丘子爵,又有才幹,自然會脫穎而出,勞不得你費心。」
「這就好。」
王敦也不知從哪裡掏出來一顆核桃仁,一把扔進嘴裡咀嚼又唱著曹操的詩歌,就大咧咧地走了。
王衍攏著袖口,忽然想起毛騰來,暗想此人雖官職卑微,但到底不可小覷。倘若他來京城受爵,不妨招待一二,一來也是不忘交情,二來恐怕日後也有用處,這便上了馬車回宅去了。
毛騰已經回到新平多日了,安定方面也傳來消息,齊萬年已經到了隴山,可是附近又被盧水胡部落襲擊,損失慘重,不得已向北逃竄暫時歸附了鮮卑乞伏部的地界。
「天護,你以盧水胡渠帥的名義寫信給乞伏結權,就說齊萬年是朝廷要犯。如果不交出齊萬年的人頭,屆時秦州刺史和安定、新平兩郡太守就會出兵攻打他。」毛騰聽畢報告,對彭天護說道。
彭天護早已養好了傷,立刻就道:「我這就寫,府君。那乞伏結權要是自恃部落強大,拒交齊賊人頭,你就派我去打他個狗入的。乞伏鮮卑的地方我最是熟悉,他的部眾也烏七八糟什麼人都有,有鮮卑人有羌人,還有藍眼白皮的丁零人,根本是烏合之眾不堪一擊。」
「嗯,先看他們的表現如何了,如果過了乞伏鮮卑的地盤到了禿髮鮮卑那裡可就不好辦了。」毛騰點頭道。
正在此時,郭文忽然大喜過望地從廳外疾步走了進來,說道:「府君,大喜事!」
毛騰連忙起身道:「郭督郵,什麼事?」
「朝廷敕封府君為安定太守,仍然兼領撫夷護軍,進封關內侯!以後府君可就是侯爵了。」郭文大喜道。
廳內眾人紛紛起身恭賀,毛騰雖心中略有不滿,可還是起身大笑道:「承蒙諸位鼎力襄助,竟能得封關內侯,可惜只怕要離開新平了。」
郭文將聖旨送到毛騰案前,說道:「新平新任太守不是外人,正是安定的主簿張光。不過郭某雖是新平人,可盼著仍做府君佐吏,跟府君去安定。」
麴允亦道:「麴某本是金城人,也願陪府君去安定。」宋配馬敦等撫夷軍將校起身道:「我等俱是撫夷軍麾下,自是願隨府君西去。」
毛騰呵呵一笑,這便說道:「多謝眾位厚愛,毛某感激不盡。不過這一去安定,離乞伏部鮮卑也是近在咫尺,正好逼出齊萬年的人頭來。而且距離北地也不遠,還能控制屠各黃石部的行動。安定人口兩倍於新平,日後的錢糧也不會這麼緊缺了。」
眾將佐一陣歡喜。
毛騰翻開聖旨一看,果然朝廷還是沒有聽信河間王和李含的片面之辭,封賞眾將中根本沒有河間王手下的名字。不禁大喜道:「先去安定,安排妥當後,我便去洛陽受爵,順便述職,也好探望一下老友。今後的政務還是要全靠麴先生和郭督郵了,軍事有宋、彭二督和眾位軍司馬,亦是萬無一失啊。」
眾人一陣歡喜,毛騰這便吩咐上酒上菜與眾將佐慶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