鞏更殺了彭蕩仲之後,大喜不已。又怕齊萬年怪罪,遂寫信告訴齊萬年,彭蕩仲反覆無常無法信任,加之又被毛騰擊潰毫無利用價值,所以被自己殺了,不過彭蕩仲殘部一千人都已收編,還有兩千軍馬可以補充軍中,待休整之後便能奪取汧縣。
其實鞏更也只是說說而已,就算毛騰沒有進駐汧縣,以扶風西部的複雜情形鞏更也沒有出兵的膽量。秦州的傳言不斷,說出了蒲懷歸因為兵力弱小而沒有行動之外,竇首和楊茂搜都開始從略陽遷移以擺脫被晉朝的控制,而秦州刺史皇甫重已經在關隴道西部跟大股流民發生了衝突,只怕不久之後便會進軍汧縣,這三股力量都不是鞏更輕易能對付的。更何況,竇首和楊茂搜都是氐人世代的渠帥出身,根本沒有和齊萬年合作的意思。
然而鞏更雖然沒有西進之心,可是安定軍已經開始向雍縣進發了。
「趕快向扶風王求救兵!」鞏更一面向齊萬年求援,一面調集軍馬,決定迎擊毛騰。羌人重死輕生,悍勇好鬥,可並沒有死守之心。
鞏更將盧水胡降兵置於前列,羌軍列陣後方,擺成了一個鬆散的圓陣。鞏更坐在肩輿之中,遙遙看著遠處的晉軍陣地,暗道:「晉人騎兵不少,我只守禦便可,萬萬不可跟彭蕩仲一樣追來逐去中了奸計。」
安定軍結陣的時候,有小羌向鞏更建議發動突擊,鞏更點了點頭,下令進攻。羌人騎兵像趕羊一樣趕著盧水胡的降兵,開始向晉軍前鋒陣線發動進攻。
晉軍的哱羅聲吹起。前排的長槍兵與弓箭手已經交錯站好了第一層防線。後方的騎兵在皇甫澹和馬敦的帶領下分為左右兩隊從側翼結成矢陣,彭天護身旁護著兩個籐牌手。在戰陣前方用混雜著羌語的盧水胡匈奴方言大吼道:「安定的兄弟們,這老羌賊殺了我阿爸,是盧水匈奴不共戴天的仇人,弟兄們快些倒戈過來,日後繼續做朝廷義從,有大官做還有大封賞!」
鞏更聽到彭天護的喊叫聲,怒道:「衝上前去,先把這條亂嚎的瘋狗殺掉!」
羌人騎兵接到命令,猛烈地衝鋒而來,盧水胡的降兵都被沒收了馬匹。被羌騎兵當豬羊一樣亂衝。登時便自行潰散。由於後方並無障礙,前方也沒有拒馬,晉軍步兵不禁有些畏葸。毛騰率領一支戟兵親自督陣,三兩個後退的羌兵登時就被督陣的戟兵刺死。張光在陣前大喊:「府君與爾等同陣殺敵,若再有臨陣畏縮者。一伍全斬!」
彭蕩仲還在陣前大吼:「兄弟們,趕緊撒腿子跑過來,齊萬年叛亂了半年一個郡城都打不下來沒出息,跟著朝廷,日後我們盧水匈奴就是河西草原的主人!」
羌騎兵的前鋒已經和晉軍槍兵接手,由於有督戰隊的威逼,晉軍槍兵只得死守陣線,果然在半跪的槍兵陣線上羌人騎兵落馬不少。這時候中間夾雜著的盧水胡降兵在各個小頭領的指揮下倒戈相向,前列的羌人騎兵便被晉人和盧水胡的步兵夾在垓心。已經死傷大半。鞏更看到這般情勢,頓時就一把扯開了自己礙手礙腳的「官袍」,從肩輿上猴子一般跳了下來一把就翻到一匹戰馬上,指揮著羌人,開始全軍衝鋒。
盧水胡的降兵已經全線倒戈,彭天護按照毛騰事前的吩咐指令降兵左右分散跟隨騎兵。中央的晉軍弩手開始向羌人騎兵發射,衝破了弩箭的羌人又面臨了晉軍弓箭手拋射來的箭矢,連著衝破兩道箭雨的羌人已經多數帶傷,剛才暴烈的殺喊聲霎時就變作了嘶啞的嗚咽,等衝到陣前都被長槍刺死。
而晉軍的騎兵還沒有行動。
等羌人的主力完全進入混戰後,毛騰親自在中軍擂鼓,這時候皇甫澹和馬敦各自率領一支騎兵,發出震天的殺喊聲衝向了羌人的兩翼。中央陣線的槍兵和戟兵也立起身來,結著整齊的方陣向羌兵推進。盧水胡的降兵也在彭天護指揮下跟在晉軍騎兵後邊砍殺而來。彭天護報仇心切,也不顧危險,左手挾著長矛,右手掄著加了長柄的胡刀,發瘋一般沖了去,立身一跳便將一個羌人騎士搠下馬來。羌人本來沒有齊整的軍陣,進攻時倒是如狼似虎,一旦潰敗便一發不可收拾,鞏更連忙大聲嘶叫:「孩兒們團在一起,且戰且退!」
本來在激戰中退兵是一件很困難的事,更何況還有皇甫澹和馬敦的騎兵斷了後路,羌人早已陣勢大亂,虧得他們馬術嫻熟,一群親衛簇擁著鞏更且戰且退。晉軍全面進擊,皇甫澹和馬敦指揮著騎兵有條不紊地阻擊著逃竄的羌人,彭天護瘋子般地朝鞏更逃走的方向追擊,可是鞏更身邊的親衛到底弓馬嫻熟,彭天護正在大吼追擊之時胸口中了一箭栽下馬去被幾個盧水胡人救起。
鞏更倉惶逃到雍縣,收攏城中的剩餘兵馬,放火燒了縣城糧倉以及多處繁華地帶,這才匆忙逃走。
等毛騰率軍抵達雍城的時候,這座千年古城已經被燒得面目全非,雍縣的百姓雖然慘遭氐羌掠奪,可還是扶老攜幼,簞食壺漿,紛紛出城拜迎安定軍。安定的軍士們在縣城附近駐紮下來,毛騰只是在隊伍中揮了揮手,一句話都沒有說。
安下大營後,毛騰吩咐將盧水胡已有的一千五百降兵劃為各有五百人的三隊,每隊選拔出一名通漢化的盧水胡小頭領為隊率,三隊之上由彭天護擔任千人督,馬敦擔任副督,實際上只留馬敦在盧水胡人營中指揮,而彭天護則被毛騰留在身邊,實際上是控制住了他的人身自由。
汧縣的一千多軍民畏懼流民和胡人,紛紛拖兒帶女跟著毛騰的部隊,毛騰派張光安撫他們並答應帶他們去安定落戶,汧縣軍民紛紛同意。毛騰困乏一天,暗想休整一晚就該離開了,結果一覺還沒睡醒,有士兵就報告說軍營門口被數千雍縣百姓堵住了。
「我們要見毛府君,求毛府君留在雍縣!」
「扶風的太守懦弱無能魚肉百姓,我們推舉毛府君做扶風太守……」
雍縣的百姓紛紛在軍營外頭呼喊,皇甫澹帶著士兵阻攔著百姓,皇甫澹吼道:「朝廷自會發大軍拯救爾等,我們只是安定的郡兵,無法留在此地。希望各位父老不要為難我們!」
「我們要見毛府君……」百姓們連聲呼喊,前方的老人帶頭跪了下去,後邊的百姓紛紛跪了下來。
毛騰看到這幅情形,連忙出來站到高台上道:「諸位雍縣父老,毛某只是新平太守,奉安定衛府君之邀破西胡而已。兵馬稀少,糧草不濟,如今已是困頓不已。齊萬年在梁山擁兵數萬,我實非敵手。空留雍縣,只怕會害了諸位鄉親啊。」
領頭的老人哭道:「毛府君啊,我們雍縣本是關中數一數二的大縣,戶數有三千,人丁數萬。如今慘遭氐人肆虐,逃去漢中的、被氐人強征為勞役的不計其數,我們留下的老幼只有四千多人了,如果氐人復來只怕我們死無葬身之地了。要是毛府君不能戰勝齊萬年,就領著我們去安定或是新平吧。」
毛騰登時就遲了一驚,扶風到底是大郡,光一個雍縣的戶數就比新平一個郡都要多。可是如今竟遭此大難,汧縣僅有一千多軍民,而雍縣只剩了四千多老弱,氐人的確狠毒暴戾,可是扶風的地方官吏,真正都是廢物一般。毛騰歎口氣道:「如蒙諸位不棄,就隨我一起撤到安定和新平吧。」
鞏更逃奔至岐山南麓,終於遇到了齊萬年的大軍。原來氐軍自與安西軍對峙始平之後毫無進展,齊萬年便趁機說服眾渠帥移師西進,梁山一帶的氐軍都撤得精光,只留了少量人馬防守夏侯駿。看到鞏更這般狼狽,齊萬年不禁怒道:「左賢王,你不是殺了彭蕩仲厲害得很嘛?」
鞏更連忙跪道:「新平毛賊率安定郡的一萬大軍犯界,屬下實非敵手,這才丟了雍城。」
齊萬年眉頭緊結,念道:「毛騰,此人確有才幹,可惜他卻是個晉人。左賢王,我給你一個將功補過的機會,既然毛騰率軍馳援安定又敢遠來扶風,新平一定空虛,你與度莫率本部人馬,火速從梁山北進突襲新平,最好拿住毛騰的妻兒老小,能逼他為我所用。」
鞏更聽到有度莫相助而不是自己去孤軍奮戰,而且要對付的是守軍稀少的新平郡,不禁喜道:「遵命!」
齊萬年又問道:「雍縣如今真有一萬晉軍?」
鞏更連忙搪塞道:「晉軍和晉人軍民,應該超過一萬了。」
齊萬年捋鬚沉思片刻,點頭道:「既然還攜帶著百姓,想必行進速度就要大打折扣。右賢王單徵!」
單徵策馬從齊萬年身後掠出,回道:「回扶風王,屬下在。」
齊萬年道:「你是扶風氐人第一智者,又熟知扶風地理,你率本部人馬再額外調給你步兵五千,從北路翻過岐山和汧山,抄小路迅速搶佔汧縣城,堵住毛騰的退路,你可願往?」
單徵道:「汧山和岐山的地理我最熟悉,保管讓毛騰無路可回。」
齊萬年又道:「車騎將軍呂健,驃騎將軍郝度元,你二人挑選精騎各率五千,火速直奔雍縣。記住,不要與毛騰直接交手,憑借騎兵的優勢,擾亂於他,讓他無法快速行進。」
呂健和郝度元兩人領命。
齊萬年哈哈大笑,對郝散道:「太尉,我們就帶領主力人馬,在追擊毛騰的路途上,佔據關隴道,順便再攻入安定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