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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大脖子老漢歎口氣道:「哪有什麼粥飯,老漢我種地也沒力氣,打水也沒力氣,只是有些野菜羹,你要不嫌棄,就吃一點吧。」
彭蕩仲趕緊道:「多謝老丈,我日後一定報答。」
「唉,日子越來越不好過了,年輕人都往南邊逃荒去了,老頭子沒兒沒女又沒人照顧,指不定哪天就死在這裡了,還要什麼報答。只要有活人跟我說說話,我也滿足了。」
大脖子老漢領著他走過了一條小山路,終於到了一個破舊髒亂如牲口棚一樣的小柴棚裡,用一塊破瓦片盛了野菜羹遞給了彭蕩仲。彭蕩仲多年食肉哪裡吃得下這東西,可到底餓的發昏,猛地一口就吞個精光,可到底覺得沒有吃飽,盯著那老頭子看了半天,忽然笑著問道:「老丈,我在這山裡迷失了道路,你可知道隴關在哪個方向嗎?」
大脖子老頭指著山後說道:「翻過這座山,有一片野桃林,從野桃林往右手拐直走,然後再翻過一個溝就到了。」
彭蕩仲拉著那老頭有仔細詢問清楚,這才緩了口氣,大喜道:「老頭子,真是多謝你了。只是我還沒吃飽,你這裡可有肉吃?」
大脖子老頭搖頭道:「唉,野菜都是省著吃啊,今年沒有什麼雨水,山上都干了,連鳥獸都沒吃的,我一個老頭子哪有肉吃。」
「那你說,你這脖子能吃不?」彭蕩仲忽然凶相畢露,猛地拔出刀來。大脖子老漢本當他在玩笑,可看他刀都拔了出來,連忙道:「大王饒命啊,老漢脖子是種怪病,吃了會毒死人的……」
「那我不吃你脖子便是!」彭蕩仲猛地一刀捅死了老漢。挎下老漢大腿上的肉,卻發覺又髒又黑還乾癟不已,根本沒有多少肉。彭蕩仲唾了一口,又盯著那大脖子看了幾眼,到底沒敢去動。只得湊了幾塊肉皮,升起一堆火就烤著吃了下去。
吃個半飽之後,彭蕩仲忽然想起自己的處境來,不禁悲慼不已。暗想如今的情勢,即便在隴關與竇首匯合恐怕自己的部下也會被竇首吞併,而要逃回安定老家更是九死一生。搔破了頭皮後,才下了決定,暗道:「齊萬年素來仁義,雖然鞏更等人記恨於我,可我畢竟還有天護那裡的一千騎兵,況且我也接受了齊萬年的封號,諒鞏更他們不會怎麼對我,我還是投靠齊萬年吧。」
抹了烏黑的油嘴,彭蕩仲又從老人身上刮了點肉皮塞進衣袋,一腳踢開了老人的屍體這便朝老人指點的方向走了去。
安定軍休整一天後,驅趕著盧水胡的俘虜開始向隴關進發。行進兩天後忽然探馬報道:「汧縣東方發現了羌人兵馬,約有數千。」毛騰聽畢,緩了口氣,暗想到底還是先消滅了彭蕩仲的主力,要是先對付彭天護,恐怕彭蕩仲就會和羌人合流了。
張光忙道:「毛府君,如今彭賊大勢已去,外加糧草不濟,況且安定已無威脅,我們還是快些撤回吧。」
毛騰道:「斬草必除根,先去隴關將彭天護所部擊潰,我們再退兵不遲。」又行進了一個時辰,西邊的探馬也回來了,報道:「隴關的胡人全部往東撤離了!賊人都是騎兵行動極快,如今隴固二關已經一片空虛了。」
「恐怕彭天護已經和羌人合流了!」毛騰停下馬來,旋即道,「彭氏父子曾與我一齊襲擊過留守羌人,與羌人有深仇大恨,探馬即便合流也一定不會和睦,我們暫且進駐汧縣,再觀變化。」
「進了汧縣,只怕會引來齊萬年的大軍啊。」張光忙道。
「齊萬年真要有籌劃,就不會還窩在雍縣和梁山一帶了。他起兵已經數月,不但沒有分兵進佔關中各郡縣,卻還在梁山一線跟夏侯駿對峙,足見其人武勇過人卻毫無韜略,諸位莫要懼他,先進汧縣若能保汧縣殘餘軍民,也是善事一件。」毛騰揮了揮手,統軍就往汧縣而去。
彭蕩仲已經趕在毛騰之前到了隴關,彭天護本是個十七八歲的少年,看到父親這般狼狽頓時就狂躁起來,吼道:「阿爸,我們堅守隴關,等竇首的人一到我們就去報仇!」
彭蕩仲猛地就朝他臉上一巴掌,怒道:「渾小子,你以為現在竇首還會誠心對待我們嗎?那廝兵馬近萬,我們如今只有一千騎兵而且還沒有糧草,要是真跟竇首合作,你我父子恐怕就要從晉人的奴僕淪落成那氐賊的奴僕了。」
「阿爸,那怎麼辦?我們總不能再投降吧……」彭天護急道。
彭蕩仲道:「現在還能怎麼辦,我們不是早就投靠了齊萬年嗎?能和晉廷對抗的如今也只有齊萬年,只要能借齊萬年的力量打回安定,我們還能召集盧水胡諸路人馬,就還能翻身。」
「齊……萬年……」彭天護頓時結巴道,「鞏更都被齊萬年封了左賢王大丞相,東羌各渠帥會容得下我們父子嗎……」
彭天護呆滯片刻,歎口氣道:「一定能的,齊萬年一個氐奴出身,現在能凌駕於諸部渠帥之上成為大單于,那就是他有本事。東羌人和扶風氐如今都歸順於他,可是略陽氐和我們盧水胡人還沒有人肯投靠他。你我父子是第一個投靠他的盧水胡人,他一定不會害了我們的。」
「那隴關怎麼辦……難道要便宜竇首一人來搶掠嗎?」彭天護道。
彭蕩仲廢然道:「先保命再說吧,毛騰的五千大軍已經快到這裡了,趕緊集合人馬,先逃到齊萬年的地界上去!」
留在隴關的盧水胡有騎兵一千,還有戰馬兩千,又沒有什麼輜重物品,很快便撤得一乾二淨,沿著汧水南岸往東南方向狂奔,沒有幾天時間便到了雍縣。鞏更就駐紮在雍縣,城樓上排滿了弓箭手。彭蕩仲連忙喊道:「我是安定太守、安北將軍領盧水都尉彭蕩仲,求左賢王大丞相開門收留。」
鞏更看個真切,下令道:「開城門,只許安定太守父子兩人進來。」
彭蕩仲聽罷大汗淋漓,彭天護忙道:「阿爸,我們還是離開吧,那老黑羌是要殺我們父子啊。」
彭蕩仲咬耳朵道:「噓,小聲些。鞏黑子向來和善,恐怕你我父子受辱是肯定了,不過他不敢殺我們,進城吧。」
彭蕩仲回頭下令盧水胡騎兵退兵五十步,連忙說道:「左賢王大丞相,彭某是真心懇求收留,還望左賢王大丞相莫怨舊恨,以後我們同朝為臣,要好生幫扶才是。」
鞏更下令道:「開門,放安定太守父子進來。」
雍縣城門一開,彭天護一把抓住了彭蕩仲,彭蕩仲轉過臉罵了一聲,彭天護終於還是跟著父親一齊進了城門。鞏更喚過身旁的親信小羌道:「安排城外盧水胡的弟兄去南營安頓,本丞相設宴款待安定太守父子。」
彭天護聽到鞏更的話,忍不住低聲對彭蕩仲道:「阿爸,這會不會是紅毛宴啊。」
「什麼紅毛宴?」彭蕩仲低聲問道。彭天護急道:「就是高祖爺殺楚霸王的那個紅毛宴。」彭蕩仲怒道:「渾球!都進城了莫要胡說。」
本來彭蕩仲心裡就不踏實,給這個憨傻的兒子連番說道之下更是心中七上八下。入了宴席,彭蕩仲看到周圍全副武裝的羌人衛兵,頓時心中就涼了半截。彭天護更是眼睛瞪著跟牛一般大,汗淋淋的手一直扣著刀柄。
鞏更穿著一件不大合體的紅色長袍,戴著蓋了籠巾的七根梁的大冠,這種蓋著籠巾的帽冠有個很雅致的名稱,叫做「貂蟬冠」,這是只有朝中「三公」之類重臣身份的象徵,據說後世小說中虛構的三國美女「貂嬋」之名便是來源於此,因為王允肯定是要戴這種七梁的籠巾的。可到底戴在黑不溜秋的鞏更頭上,怎麼看怎麼像個破爛的頭盔,根本沒有一點莊重氣氛。如果彭蕩仲心情輕鬆的話,他一定覺得這個帽冠戴在鞏更頭上很滑稽,可是現在他心神不寧,越看鞏更越像晉人祠堂廟宇裡催命的惡鬼,不禁惶然,呆呆看著鞏更一語不發。
「嗯哼。」鞏更抖了抖衣袍,做出一副威嚴之態來,加大了嗓門道,「彭府君,別來無恙啊。」
「無恙、無恙。」
彭蕩仲慌亂地應道。
彭天護心中卻暗罵:「你他娘的才有恙呢,這黑廝果然是要難為我父子了。」
彭氏父子早已疑心重重,可是鞏更卻暗想:「這胡賊父子反覆無常,有濫殺我族人,如果不立威讓他們對我服服帖帖,日後怎麼向度莫、王車這些人交代?」於是又哼了一聲,說道:「彭府君,你在安定之時,扶風王就詔你南下,可你卻一直推脫。如何到了今日,卻服服帖帖地來了?」
彭蕩仲鼻息連連,忍住怒氣說道:「新平毛騰那廝去了安定,阻我路途所以彭某才多日未能南下。如今彭某九死一生,才帶著一千弟兄投靠扶風王,忠義可昭日月,大丞相何以言此?」
鞏更冷笑一聲,又道:「彭府君不是跟毛賊一向交好嘛,馬蘭水之恥,本相可一直記得。」
「你……」彭蕩仲猛地站了起來,激動地道,「若要翻舊賬,當初我率軍去西平與河西鮮卑作戰,又是誰偷襲了我的牧場?」
「有你這麼跟上級說話的嗎?」鞏更猛地一拍桌子,兩旁武士一齊就站了出來。彭天護頓時勃然大怒,一把就抽出刀來,吼道:「阿爸,這黑廝分明是想羞辱我們,還跟他廢話什麼,我先宰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