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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是老殿下的鈞旨,可這樣做實在妨礙苟某的審訊。這位小姐不妨等一等吧,裡邊那人要是如實供認,想來頂多也就是官當折抵,又不會施肉刑。」這似乎是哪「關公」臉的人在說話,原來這廝姓苟。
「我去勸勸他,說不定……他就會如實供認的。真的……」聽到衛鑠的言語,毛騰似乎能想像到她低頭緊握著雙手的靦腆模樣,不禁心頭暖洋洋的。
那關公臉接著說道:「律法之事,沒有『說不定』這種模稜兩可的托辭。小姐還是回去吧,莫要妨礙公幹。」
緊接著半天沒有聲音,毛騰有些沉不住氣了,可是一想自己即便在裡邊叫嚷也起不了作用,只好蹲在門邊,盼著一貫溫柔靦腆的衛爍能再努力努力,可是似乎是不可能的了。毛騰呼了口氣,終於要喊出來的時候,忽然又聽到另外一個人的聲音遠遠傳來:
「道將,此人審成與否關係不大,就給京陵公一個面子,讓這位小姐見見毛騰吧。」
又沉默了片刻,那關公臉終於回應道:「遵命……」
毛騰終於長長地舒了口氣,閉著眼睛一屁股坐在了門前。那扇釘著鐵條的木門終於被打開了,由於長時間在黑暗的環境,一旦睜眼指不定就會暫時性地失明,毛騰只能閉著眼無賴般地躺著。只聽一個略微熟悉的尖細男聲冷笑道:「衛姑娘,你不是說這廝挺厲害嘛,不過在禁室蹲了這麼點時間就昏過去了。」
「他……他沒事吧……」衛鑠的聲音越來越清晰,毛騰感到一隻溫暖的手已經搭在了他的唇間,毛騰故意屏住了呼吸,衛鑠焦急起來,情急之下也顧不得矜持,在毛騰的口鼻之間顫抖地摩挲著。毛騰忽然就一把抓住了她的手,仍閉著眼睛笑道:「我怎麼會有事呢?」
「你……你怎麼還逞強……你到底犯了什麼事,就給他們供認了吧。我……我會幫你的……」衛鑠的聲音有些顫抖,不過讓毛騰感到欣喜的是,她竟頭一次沒有把手拿開。毛騰還沾著泥污髒兮兮的手緊緊抓著她軟綿綿的小手,緩緩睜開一條眼縫卻又旋即被強光照射下而閉了回去,微微笑道:「我也不知道我犯了什麼,只是他們口口聲聲說我殺了東安王,一定要我供認才可。這種滅族的大罪,我敢認嗎?」
那尖細的男聲發出了不屑的笑聲,說道:「世子,苟令史。這樣一個小角色,會是殺東安王的兇手?王某我都不信,他配嗎?」
原來是王卓那傢伙,毛騰雖然沒能看見,卻猜了出來,冷笑一聲長歎道:「王公子說的對啊,我一個軍吏,像東安王那樣的大人物巴結都來不及呢,我敢殺他?這事說出去誰都不信吧。」
那關公臉的苟令史立即說道:「他又不是主犯,只是同謀,窩藏包庇而已。」
那世子正是司馬越,呵呵笑道:「殺人者奉高縣侯子馬鹹,如今已經在西平與胡人作戰時殉國,其父馬隆已經上表謝罪願以侯爵折抵刑罰。念在東安王本無善行,再加上馬隆勞苦功高。中書監上表奏聖上求削為亭侯抵罪,不過聖上仁厚,聽聞馬鹹戰死,馬隆無後便不再奪爵。不過東安王兄弟數人,除東武公因與其有隙外,其餘三人均要朝廷為兄弟伸冤。所以像毛中尉這樣的年輕俊傑,才會遭遇如斯。道將,我父子向來寬厚,念在毛中尉也曾在我父王屬下行走過,就不要為難他了,折抵刑罰便是。那五兵曹尚書郎,就不要讓他做了。」
馬鹹居然戰死了!毛騰腦中轟地一聲,畢竟比之朱默,馬鹹才真正是自己的生死兄弟,可想不到竟就這樣死了,毛騰心中不由一陣戚痛。傷心中毛騰倏然醒悟,暗罵高密王父子陰毒,原來這父子是怨恨自己轉投趙王才這樣折磨自己,弄來弄去是要把自己唯一可以標榜士人地位的郎官撤掉才甘心啊!心中一陣怨恨之後,卻又想到那郎官本來就是飛來之物,被剝奪了又有何妨,大不了老子繼續做粗蠻軍漢,也不矯情冒充士人了。
不過那苟令史似乎是個嚴格執法的執拗角色,只聽他說道:「世子,本來馬隆父子就已經是法外開恩了。再這樣做,豈不是視國法為無物嗎!」
司馬越笑了笑道:「國法,那是用來懲治黔左黎民的。朝廷士人,焉能用律法壓制?」
這一句話道出了晉朝門閥士族的真實心意,苟令史也沉默下來,只好道:「世子教訓得極是,可是東安王的兄弟子侄,如何交代?」
司馬越捋鬚笑道:「他們真要給東安王報仇,就去九泉下找馬鹹吧。」
司馬繇的兄長琅琊王司馬覲、幼弟廣陵公司馬漼,以及那個向來與司馬繇關係惡劣的二哥東武公司馬澹都是宗室旁支,在朝中影響力不大。毛騰也依稀記得其中地位最高的琅琊王司馬覲之子司馬睿後來建立東晉時也毫無威望,為江南士族所輕視,全靠王敦王導兄弟一手扶持。司馬繇也是在誅楊駿時抱了賈黨的大腿才得以進爵為王,宗室的旁支往往只是身份尊貴些,有時候影響力還不如中樞的一個刀筆吏。
司馬越對王卓一拱手道:「王公子,我這便代替父王給京陵公個面子,二來也是惜才,這個毛騰就讓苟令史放了他吧。」
王卓登時一愣,暗道:「我只不過是討好衛鑠這妞,讓她來看望下著賤奴而已。怎麼這就給放了……」正要開口,卻又不知道該怎麼說,只好結結巴巴地道:「世子,王某可沒求您放了這傢伙啊。」
司馬越陰沉著臉,旋即轉笑道:「王公子可真是一點虧都不吃啊,不過這件小事既然已了。人你們都帶走吧,宗正寺好歹是管理皇族宗室的地方,既然案情了結就不留外人。」
王卓也不知道這司馬越什麼意思,不過他也懶得去猜度,上前對衛鑠柔聲道:「衛姑娘,人你也見了,我們這就走吧。」
衛鑠蹙了蹙秀眉,站起身來對王卓一揖道:「茂猗勞煩王公子了,只是他這幅模樣,我……我如何能就這麼走了……」
毛騰聽到衛鑠柔弱的聲音,揉了揉眼睛緩緩站了起來,對衛鑠道:「衛小姐,我沒事的。只是有些困乏疲軟,城西驛站裡還有兩個兄弟在等我。」
毛騰故意站得軟綿綿地,衛鑠看了哪會放心,說道:「城西驛站離這裡尚遠,你……你這樣怎生教人放心。還是去我家,吃些東西吧。」
毛騰心裡頓時喜喜滋滋地,暗想道:「這丫頭不是親口說很討厭我嘛,怎麼卻是個口是心非的拗人兒。」
王卓有些不樂意了,板著面孔道:「這廝不過一個兵奴,怎麼能進得了士族家中為賓?衛姑娘,你這番行為有些不妥吧!」
毛騰卻腆著臉道:「王公子,我就是衛家一忠僕嘛。去主人家中吃頓飯,有什麼不妥的。」王卓沒想到毛騰竟這樣談笑自若地自輕自賤,而衛鑠卻一臉關切地看著這個傢伙,不由地怒從心來,甩袖便走。
毛騰也不敢戲弄衛鑠,怕她真會讓自己回了驛站,假裝有些頭暈地道:「有些叨擾小姐了,我的確有些餓了,不過更是困乏。」
衛鑠點了點頭,說道:「吃頓飯你就回去吧。」
毛騰暗想好不容易回洛陽一次,衛鑠對自己又不像往昔冷漠,自己豈會吃一頓飯就走,偷瞄了她一眼也沒有說話,故意裝出一副一瘸一拐的模樣跟著她,出了宗正寺的大門。
一路上衛鑠時不時回頭看著毛騰,毛騰待她轉過身後便偷偷一笑。到了衛鑠家中,卻不見衛展的蹤跡,毛騰忍不住問道:「令尊不在嗎?」
「父親他出任南陽太守了,前些日子因為娘親過逝,我和父親回到家中辦完喪事,是要一起去南陽的。可是南陽似乎又鬧了盜匪,父親就急匆匆地先去了,我前些天身子不舒服,就多留了幾天,過幾天也會走的。」衛鑠家中果然冷清了不少,只有一個粗壯的老媽子給毛騰斟了茶水,出去造飯了。
「你要去南陽?」毛騰皺了皺眉,猛地想到南陽離江夏似乎並不遙遠,心中不由盤算起來。
「你不是在長安嗎,怎麼……怎麼會在這裡被宗正寺的人捉了?」衛鑠訥訥地望著他。毛騰嘿嘿一笑,道:「我突然想起來,就算我能在兩年內擺脫軍吏身份,可是你指不定就嫁出去了。我得回來看看,心裡也踏實。」
「你……你真是不務正業……」衛鑠瞪了他一眼,似乎卻並沒生氣。毛騰便問道:「那你什麼時候走,和誰一起出發,要是不急的話,給我說一聲我送你一程。」
衛鑠安靜地看著他,緩緩說道:「就我和劉媽兩個人,再有從仲寶那裡借來的兩個家丁和一架馬車。應該是在後天走吧,你就不要送了……」
「好吧,那我就不送了……」毛騰有些失望。老媽子做好了飯菜,端到了廳內,衛鑠遞給毛騰一雙筷子,兩人便相對坐著吃了起來。毛騰卻是真的餓了,狼吞虎嚥般一會變吃得乾淨。衛鑠看著他誇張的吃相,不由地掩嘴莞爾一笑,毛騰心中還在盤算著,終於想通,這便霍地站了起來,說道:「多謝你款待了,既然你也不想讓我送你,那我……就此別過。」
衛鑠低著頭,白皙的玉手執著筷子一動不動,長長的睫毛微微顫抖,卻是一句話都沒有說。毛騰也沒有再說什麼,跨步便往門外走。
「你……你沒事吧,不休息休息嗎?」衛鑠終於沒忍住,回頭問道。
「我當然沒事,誆你讓我倆在一個桌上吃頓飯罷了,好了我也滿足了。」毛騰頭也不回地走了。衛鑠怔怔地看著院外他離去的道路,手中的筷子也忽然掉到了案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