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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配一愣,忽然壞笑道:「毛司馬,如果那女子真是衛展的女兒,這簍子可就捅大了。衛展雖然能耐不大,可衛家的親戚遍佈朝野。這可不大妙啊,要不然殺了那女子,也好永絕後患。」
毛騰擺擺手道:「你胡說些什麼。對了,張軌你如今與他熟悉不?幫我引薦下。」
宋配一怔,道:「張士彥?他可是中正二品的高門子弟,如今已經當上了散騎常侍,是中書監張君侯的親信。我雖然在十三里橋時與他有些許交情,可像我這種身份的小人物,又怎麼好再去尋他?」
毛騰笑道:「臉皮厚些,總就可以了吧。這樣,你在太僕那裡要批辦的公文,我來替你,你只需幫我認識下張軌就行。」
宋配聽罷,喜道:「我最怕跟太僕家中那些惡奴打交道了,好好,此事一言為定。」
宋配伸個懶腰,這便回房去睡了。毛騰到了灶房叫僕婦煎了一碗肉羹,掌了一碟醃蘿蔔,走到自己房門前。毛騰用臂肘推開房門,卻看到小烈馬整齊地穿著昨夜被酒水浸髒了的衣服,動也不動地端坐在榻邊,自己掛在房內的那一把皇甫重贈送的八面鐵劍也被她緊緊攥在懷裡,自己推門扉的聲音響動,她才條件反射地抬起頭,冷森森地盯著自己。
毛騰雖然心中早有了吃閉門羹的覺悟,但還是被她這凜然的寒氣所懾服。尷尬地道:「……衛小姐……吃點東西吧。」
小烈馬沒有理他,低著眉睫,又恢復到了雕像般的姿態。毛騰正要往前走,忽然她就抱著劍,帶著發顫的聲音道:「出去!」
毛騰心一橫,正步走到了她面前,將蘿蔔放在了案桌上。端著羹湯,軟聲道:「雖然太保一家遭奸人陷害,可是你還有兩個小侄兒活在世上,你父親因為外出也倖免於難。你要是餓壞了自己,豈不是讓活著的親人不放心?」
小烈馬猛地一抬頭,忽然眼神中閃過一絲惶恐,可很快就恢復了鎮定,咬著牙緩緩說道:「你們……你們還想趕盡殺絕嗎?」看她這般反應,果然是衛爍無疑了。
毛騰一怔,連忙說道:「這……你誤會了。太保之死著實有冤,相信朝廷一定會公正處理的。要害你們衛家的人不過是楚王、榮晦這些敗類。楚王如今已死,榮晦雖然漏網,可擅殺朝廷大臣,也是違反晉律的死罪啊。」
小烈馬有些困惑地瞥了他一眼,卻仍帶著嫌惡的目光,說道:「你……你……你也有罪!」
毛騰真是有種啞巴吃黃連的感覺,不過這也是他自食其果。緩緩坐在她面前,遞上羹湯道:「我也不知道令尊何時能回來,不過你那兩個小侄兒你總該一見吧。他們的外祖是京陵公,德高望重,想必一定會為衛太保的冤案出力的。」
小烈馬狐疑地看著毛騰,半晌才說出話來:「你……你怎麼知道我我是誰?」一邊說著,一邊攥著劍鞘,心中忽然升騰起來一個離奇的想法:難道……難道他就是李郎?可是這個不切實際的念頭很快就被她否定,眼前這個人體格高大,皮膚黝黑,雖然模樣倒也好看,可明顯就是個寒庶兵家,又怎麼會是江夏李氏的公子?
毛騰遞上羹湯,說道:「先吃吧,湯都要涼了。」小烈馬忽然皺起眉頭,往後縮了縮,冷冷地回道:「君子不飲盜泉水,不食嗟來食。你……你這種人的東西,我餓死也不吃。」
毛騰聽她口氣已經不像方纔那樣決絕,嘻嘻一笑道:「那沒餓死前,就將就吃了吧。」
不過讓毛騰始料未及的是,小烈馬看到他嬉皮笑臉的模樣,忽然就想起昨晚的屈辱來,心中的嫌惡更增萬千,一隻小手就握住了劍柄,怒道:「把你這髒東西還有你這個無恥之徒,一齊給我滾出去!」
毛騰訥了訥,緩緩放下湯碗。目光也嚴肅了起來,長吁一聲,說道:「好吧,這東西的確比不上你們這些高門的公子小姐的珍饈美味,可好歹也是肉食。是啊,君子不食盜泉水嗟來食,可是孔夫子困於陳蔡,連顏回攫食過的米飯都吃了。聖人都能吃下去髒東西,你一個凡俗女子,連這點肉粥都喝不下去嗎?」
小烈馬詫異地看了毛騰一眼,毛騰舀了一羹勺的湯,娓娓而道:「莫說這是肉粥,即便是黍米稀湯,也是尋常百姓不敢浪費的。你可見過種地的農夫,勞作一年,十畝薄田才夠一家人的溫飽。哪裡來的肉食享受?」
小烈馬娥眉微蹙,眼神中似乎又有了一絲畏懼,毛騰將羹勺遞道了她嘴邊,嚴聲道:「我知道如今的高門皆以奢侈為風,京陵公家中用人乳餵豬,石荊州園中用人命來勸酒。可是難道你們不是自詡服膺禮教,信仰聖賢之道嗎,難道一口湯都嫌棄?我一介寒門,可沒有人乳餵食的豬肉給你吃,也沒有什麼珍饈佳餚來討你歡心,能三餐溫飽就已經不錯了。」
小烈馬帶著一絲畏葸,乖乖地喝了下去。毛騰也不敢再開玩笑,板著面孔緩緩給她餵著湯。小烈馬喝了兩口,忽然感到自己這個姿勢有些不妥,面上微露紅暈,結結巴巴地道:「你……你放下碗來,我自己喝。」
毛騰將碗遞給了她,小烈馬朱唇半抿,右手巧妙地一撈,左手撐住了碗底,卻是有意避開了毛騰的手,接過了碗來。
「有沒涼了,我去幫你再熱一熱?」
「尚溫。」
小烈馬輕啜著湯,看了他一眼。
毛騰將蘿蔔和一塊蒸餅放到了她面前,說道:「下著吃些,別光喝一肚子湯水。」
小烈馬略顯為難地看了他一眼,可是她還是拿起了蒸餅,又夾了一口蘿蔔,彷彿是下了很大決心一般閉著眼睛吃了下去。毛騰心中暗笑,這蘿蔔乾雖然又黑又醜,可畢竟是自己精心醃製的。雖然晉朝已經有了不少的醃製品,但多數也僅限於醃肉,這種醃製的蘿蔔乾還不太多見。
小烈馬露出一個古怪的表情,又夾著吃了幾塊蘿蔔乾,嘴唇微微翕動似乎想說什麼,可還是沒有開口。毛騰呵呵笑道:「這蘿蔔乾看起來不耐看,可卻是我這裡最能拿出手的菜餚了。上面灑了西域的胡椒,這還都是我從西平來時帶過來的。」
小烈馬又看了毛騰一眼,終於嘟囔出一句話來:「你……你是從西平來的?」
毛騰聽她開口,頓時喜極:「西平,可是河湟最肥美的土地。那裡原本是羌人的牧野,我們在西平就是要將中原的文明傳播到那裡,讓野蠻的羌戎也服膺教化,成為大晉的子民。而胡椒卻來自西域,西平以西是羌中的西海和大雪山,通不了西域,只有在敦煌,才能用最便宜的價格買到最好的西域貨物。」
「西域……那不是野蠻人地方嗎?那裡……那裡還有中原沒有的東西?」小烈馬似乎有些好奇了。
毛騰笑道:「胡椒原產自身毒,菠菜和胡蘿蔔可是產自波斯。極西之地亦有別樣的文明,不下中華。只不過隔著大漠蔥嶺,才不為人知。可是往來的商賈,為了生計奔波,我們的絲綢也就能賣到那裡,他們的胡椒也就能買到這裡。別的不論,就是我們常吃的小麥,也是在上古之時從西域傳來的。」
小烈馬將信將疑地看了他一眼,又復道:「可我只知道西域的胡人,最是野蠻,茹毛飲血,哪有什麼文明啊。」
毛騰笑道:「那是因為,中原和西域之間的草原大漠上居住著野蠻的胡人。他們逐水草而居,不從事生產,專以擄掠為生。不但搶掠中原,也搶掠西方的文明邦國。而我們這些軍人,就是為了保國安民,才遠赴西平抵抗野蠻的胡人,保護喜愛生產與和平的文明人。」
小烈馬一邊聽著,一邊已經喝完了肉湯,一小碟蘿蔔和蒸餅也被吃得精光。毛騰會心一笑,說道:「人生有涯,比之天地不過滄海一粟。窩在洛陽整日吃吃喝喝,就算讀書萬卷,卻也惘然。要開拓視野,還是要行萬里路,才不會有望洋興歎的徒然。」
小烈馬睫毛微顫,嘴唇半翕可又閉了回去,終於並沒有說話。毛騰收拾了碗碟,笑道:「早些休息,明日我帶你去找你那兩個小侄子。」
小烈馬抱著劍,忽然眼角一動,皺著眉頭說道:「你……你不許再進來。」
毛騰略略一遲疑,點了點頭,這便出了門去。小烈馬快步走到門前,還沒等毛騰跨出門檻,就將門扉推了去。毛騰止住了腳步回過了頭來,一把攔住了快要合上的門扉,微微一笑,露出了一排淺白色的牙齒。小烈馬低著頭,使勁搡著門,低著聲音道:「你……你出去。」
毛騰嘴角動了動,終於說道:「你叫衛鑠?」
小烈馬點了點頭,低著頭沒有看他,只是碎碎念道:「你出去,出去。」
毛騰抬起腳來,卻又補了一句:「直呼姓名似乎不妥吧。你的表字叫什麼?」
小烈馬似乎有些生氣了,鼻息也重了起來:「我為什麼要告訴你。」
「你不告訴我,我就不出去。」
「我……」小烈馬似乎有些不情願,可是有對他不能為力,只好咬著牙,忿然道,「我……我表字茂猗,只是不許你叫。」
毛騰這才抽身出了門。隨即隱約看到小烈馬吃力地拿一塊枕巾死死地綁住了門後的扣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