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默部牙門軍的軍士多數在西平已經成了家,有的甚至娶了羌人女子,他們對回洛陽或者去長安的興趣都已經漸漸淡薄了。這一番拖兒帶女地來到了長安,安置未定,就又要出發,多數人都很不願意。
偏偏在這個節骨眼上,又來了一個截然不同的軍令。
「西平朱默部,協防長安,勿論何人調遣,俱不得擅離職守。」
署名的是秦國督護席薳,蓋的卻是秦王府的大印。
朱默頓時滿臉愁雲,連連甩手道:「這……這是在耍弄我等啊!」
毛騰盯著秦王府的大印,說道:「不知道我猜的對不對,也許上一條調令就是安西將軍和秦國內史的意思。而今天的這條命令,就是郎中令李含的意思。」
「怎麼可能,李含還會生出這般好心,叫我們協防長安?」馬鹹忿忿道。
毛騰皺眉道:「那除了李含之外,誰還能動秦王的大印?」
朱默猛一捶胸,說道:「哎呀!公舉說的也是,秦王寵信李含,李含的意思,大概也就是秦王的意思了。如果我們按夏侯駿的意思馬上趕到潼關,可能還會被秦王責怪。可是,夏侯駿他自己就不怕被秦王殿下責怪嗎?」
「我看,留不如去。」毛騰猛地站起,接著道,「我們的身份,是秦國國兵,所以我們就說奉的是秦國內史的命令,而不是安西將軍夏侯駿的命令,這樣的話,就算真的讓秦王責怪,我們也沒有什麼責任。況且,內史的官印是蓋在上面了的。」
「公舉,奉著夏侯駿的命令,去潼關見秦王。這種南轅北轍的事情,我們豈能做得?」朱默急忙阻止。
毛騰搖了搖頭,說道:「既然都已經到了長安,又何必再愁洛陽?」
毛騰三人正被這矛盾的命令所猶豫的背後,是李含與夏侯駿的暗中較力。
秦王司馬柬在數百衛士的護送下,剛剛出了雍州地界,抵達了華陰縣北的風陵渡口,就被一小股匈奴游騎突襲。雖然匈奴人很快就被擊退,但是秦王受到了驚嚇,停留在潼關不再前行。並發令讓長安增調國兵精銳,趕赴潼關護送他東行。
「風陵渡口乃是黃河最大的渡口,這種地方怎麼可能有匈奴游騎兵的侵擾?哼,這一定是好事者故意為之。」秦國督護席薳對李含說道。
李含笑道:「席將軍,某些事,恐怕也只可意會不可言傳。只是某些人盼著秦國國兵全部調走,也太急了吧。」
席薳點頭道:「夏侯駿這廝,不過一介安西將軍,居然也敢動長安城的心思。只是這長安城,又豈能交給他來守?」
李含點頭道:「席將軍,言多必失。況且也沒有證據表明夏侯安西跟此事有關聯,所以我們切記不能跟他翻臉。只是秦國的國兵斷不能調走,而護送秦王殿下的話,除了夏侯安西自己之外,又有誰堪此大任呢?」
席薳連連點頭:「郎中令說的極是,就讓他夏侯駿自己去護送殿下,看他還敢輕舉妄動!」
李含與席薳這就以秦王的名義擬好了下令秦國國兵不准擅離職守的命令,並以秦王名義命夏侯駿親自率軍護送秦王。
「伯父,風陵渡口之事,您做的也太露骨了吧!」夏侯奭急慌慌地將蓋著秦王府大印的令書交到了夏侯駿手中,連著歎氣說道。
夏侯駿不解地問道:「風陵渡出了何事?」
夏侯奭一愣,問道:「伯父,難道風陵渡襲擊秦王的匈奴兵,不是您派人假扮的?」
夏侯駿豁然而起,驚訝道:「什麼!秦王在風陵渡遇襲?就算老夫盼著秦王早死,也不可能作出這般魯莽之事啊。這……這一定是李含所為!」
「李含?」夏侯奭一陣沉思,忽然一拍大腿,咬牙道,「肯定是這小人所為,李含這小人果然陰毒。他是秦王的心腹,誰又能料到!不過李含再陰毒也不及伯父英明,他這是調虎離山之計還是背伯父識破了。可是李含這小人已經送來了蓋著秦王大印的令書,要伯父親自率軍護送秦王去洛陽。如今之際,該如何是好呢?」
夏侯駿捶胸頓足,忿忿畢緩過一口氣,沉聲道:「看來,只好這樣做了。」
已經過去了十天的時間,由於朱默的堅持,西平軍一步未動。毛騰心急如焚,李含是個深居簡出之人,要跟他交好關係瞭解情況基本不可能。而且連席薳等其他長安官吏,都是門高檻深,短時間內根本讓他無從下手。
然而更讓毛騰頭疼的就是,他估計不會行動的安西將軍夏侯駿,居然帶著三千騎兵,在兩日前向潼關開赴了。夏侯駿既然妥協李含已經出兵,那自己就基本上沒有去洛陽的希望了。
然而,這個時候卻傳來了一個壞消息:盤踞在北地郡的著名羌胡部落,被稱為「北地胡」「馬蘭羌」的雜胡部落忽然起兵,襲擾北地扶風二郡國,威脅長安。而蓋著秦王大印的命令再一次下到了朱默的營中,要他作為前部,去鎮壓羌人。
此時,剛剛接到朱默消息的毛騰剛從長安城中策馬奔回,在朱默帳篷前下了馬。
一個十來歲的小女孩,穿著一件陳舊但不失整潔的羊皮襖,斜著眼睛瞅了毛騰一眼,就縮回了帳篷。毛騰皺了皺眉,暗想這不是嚴舒的女兒嘛,看來朱默也並沒有虧待嚴舒的孩子。
「朱兄,是不是北地羌胡作亂的事?」毛騰一邊揭開帳篷,一邊問道。
聽到朱默答應聲,毛騰一看不禁詫異,朱默坐在胡床上抱著嚴舒的幼子,竟完全一副慈父的行派。朱默一邊摸著小孩的頭髮,一邊呵呵一笑,對毛騰說道:「呵呵,公舉你看這孩子還是越來越像我了。」
毛騰不禁皺眉,不禁失笑道:「朱兄,住在帳篷裡,你居然有安居樂業的心思了?」
朱默微微一笑,說道:「這次李含又調我們北上鎮壓羌胡,對此不知道公舉你有什麼看法?」
毛騰一愣,說道:「假如李含不給我們一些誠意的話,難道朱兄的部下們會同意?」
朱默點了點頭,神秘地笑道:「不過公舉,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吶。羌胡作亂,即使夏侯駿不在,可是安西軍不還有數萬留守嘛,況且就是秦國國兵,也有數千人。李含三番五次來消遣我們,看似不把我們放在眼裡,其實他自己卻漏了底。也就是說,偌大長安城,李含他能倚仗的軍隊,也就我們。」
「朱兄,那按你的意思?」毛騰故意問道。
朱默緩緩摩挲著孩子的頭髮,笑道:「不是朱某輕視安西軍和秦軍,我們雖然只有四百人,抵他五千人足矣。我軍將士,俱是百戰精銳。又有小都尉這樣的勇將和公舉這般謀士,對付北地郡的這些小雜胡,我們是不在話下。所以我們就好好拖他幾天,看看夏侯駿不在,李含這小人能有什麼退敵良策?等李含招架不住,自然會重視我等。到時候我們這四百兄弟,何愁不能在長安安居樂業?」
毛騰心中暗笑朱默想得太過天真,搖頭道:「朱兄說的雖然在理,可是李含也絕非無能之人,安西軍和秦軍再弱,也將近有五萬人。恐怕要輪到我們來挑大樑,也不大可能。毛某覺得是,李含是想要我們做送死的馬前卒而已。所以朱兄的拖字計,還是上策。不過,某總覺得留在長安,不如去洛陽。」
朱默搖頭道:「唉!公舉莫要再說了,調我們護送秦王,只是夏侯駿的意思,要是我們貿然而去,孰知是福是禍?我們先安定在長安,走一步是一步了。」
「朱兄,你沒有告知小都尉嗎?」毛騰忽然想起了馬鹹。
朱默連忙說:「小都尉的性子,你再熟悉不過。他要是知道羌胡作亂,恨不得第一個衝上去,所以我們晚些告訴他,畢竟也是對大家都好。」
安西軍參軍夏侯奭,以主將在外自己無法做主為名拒絕李含的請兵。雖然夏侯奭自稱他已差人以最快速度去追夏侯駿請示軍令,但軍情緊急,遲則生變,作為秦王謀主、秦國郎中令的李含心急如焚。
目前雖然已經募集了國兵五千人,可是戰鬥力良莠不齊,不僅缺乏訓練,更要命的是連組織工作都尚未完全貫徹,別說上陣殺敵,就是一道簡單的軍令,都很難落實。所以秦國督護席薳的建議就是,把秦國現有的國兵先做個區分,將邊軍抽調的精銳啟用,而招募的新兵暫時留駐長安。而邊軍中抽調的精銳,首當其衝則是來自西平的朱默部。
李含沉思片刻,搖頭道:「北地胡人雖是烏合之眾,可亦有數萬人馬。他們雖曾是邊軍精銳,可現在都是秦王殿下的人。他們有了損失,於公於私都不是好事。所以,我們還是要向安西軍施壓,同時還要調雍州州兵才是。」
席薳搖頭:「由於雍州時常有外軍精銳屯駐,雍州州兵早在咸寧年間就裁撤了,州里的武吏又沒有作戰能力,只有幾個偏遠的邊郡尚有些郡兵。」
李含只得道:「那就叫范府君(指現任雍州刺史范晷)下令,讓馮翊、扶風、安定、新平四郡火速發郡兵,救援北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