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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 虎伏雍涼 第001章 新太守 文 / 混元大羅金熊

    西晉太熙元年(公元290年),二月。

    涼州西平郡。

    西平郡位於湟水谷地,本是羌人遊牧的肥美土地,是涼州到羌中的咽喉要道。自從漢武帝元狩二年,霍去病進軍此地建西平亭以來,漢朝的軍事勢力逐漸滲透。一直到東漢年間,在不斷的移民屯墾發展之後,這裡又升格為郡,成為從匈奴和羌人手中奪取領土組建的西北屏障——涼州的重要組成部分。

    從漢朝到曹魏再到西晉。西平郡在涼州的重要性日益顯著。尤其是在西晉籌劃南征孫吳之時,河西鮮卑禿髮樹機能連結北地胡起兵作亂,數年內先擊斃秦州刺史胡烈,又陣斬涼州刺史牽弘,再射殺新任涼州刺史楊欣。胡烈、牽弘、楊欣三人都是跟隨鄧艾鍾會平定蜀漢,立功沙場的宿將,所統州兵也都是邊軍勁卒。三將接連戰死,涼州淪陷朝野震驚!而趁時而出的蓋世英雄馬隆,在連番惡戰擊斃禿髮樹機能,平定叛亂後,就被朝廷封為平虜護軍、西平太守,並調京師牙門軍一部歸於馬隆麾下,讓他屯據西平護衛西北邊境。由此可見西平郡的重要性。

    此時距離馬隆平定禿髮樹機能已經過了十一年,馬隆坐鎮西平選練精兵。附近的胡人部落,除了南邊黃河河谷的成悉部不服隨即就被平定外,禿髮樹機能叛軍殘部禿髮務丸以及猝跋韓、且萬能等部族大人紛紛拜服,十一年來從未敢輕舉妄動。而這時的馬隆卻已年邁,晉武帝不知什麼原因,突然想起了這位功勞卓著的名將,封為奉高縣侯領東羌校尉,征他回朝。並以略陽太守嚴舒為西平太守兼領平虜護軍,代替馬隆鎮守西平。

    「駕!」

    一個健壯魁梧的青年軍官,騎著馬馳入西平南門。此人姓毛名騰字公舉,秦州略陽郡人,樹機能之亂時父母雙亡,被鮮卑人擄到河西為奴,樹機能敗死又被馬隆收為部曲。由於他自幼在鮮卑叛軍中長大,習得一身好武藝,馬上能左右開弓,百發百中。待到少壯時,馬隆見他果敢驍勇,於是收入親軍。馬隆的親軍數百人,都是涼州好兒郎,多一人本也不足為奇。可奇就奇在,兩個月前這個毛騰變了一個人似的,先是沒了原先的憨傻之氣,眼睛裡都透著一股狡黠,然後居然要學著認字,學了幾天竟就會斷文識字了。西平郡地處偏鄙,素少文教,能識字的不多,馬隆當即就封他為護軍主簿,竟也儼然就成了個小官了。

    「毛公舉這廝,竟越來越像西都城(西都,西平郡郡治所在)裡的世家子了。」兩個看門的士兵嘖嘖讚歎著毛騰的不凡經歷,卻忽略了身後站著的新來的太守府功曹楊平。楊平是新任太守嚴舒的親信,早就想幫助主人給這群西平軍人來一個下馬威,他看著高頭大馬就往城門衝馳的毛騰,不禁就有了主意。

    「放肆!嚴府君(府君,對州郡長官的尊稱)車駕才過,誰人敢如此目無尊長,讓他下馬!」

    楊平一聲怒喝,兩名看門士兵趕緊答應了一聲,走上前攔住了毛騰。

    「毛主簿,新來的楊功曹說嚴府君車駕剛剛進城,叫您下馬再進城。」

    毛騰將馬一勒,朝著楊平正色道:「我有緊急軍情,怎可拘於俗節。」說著就又一拍馬,就向城內奔去。楊平初來乍到,尚未立威便遭此冷臉,頓時一股拗氣發作,大吼道:「來人,拉他下馬!」

    這下可難為了那兩名看門士兵,他兩人都跟毛騰熟識,也知道毛騰驍勇,可是楊功曹是新太守身邊的紅人,又怎能得罪?真是左右為難。正當此時,城樓上一個少年軍官如虎吼般地喊道:「誤了軍機,你們誰擔當得起!我父親剛走,你們就敢這般懈怠,還當這西平是你們那平安無事的略陽嗎?」

    正是西平郡都尉馬鹹,是馬隆的獨子。由於母親是胡人,馬鹹長得虎背熊腰,面上全是黃毛,看起來都甚是唬人。楊功曹眉頭一皺,眼睛不自然的一陣閃爍,卻也不敢開罪這個「官二代」,只得一言不發,任毛騰策馬跑進城內。

    馬隆在正月中旬曾授意毛騰去河西禿髮部拜見已經歸順朝廷的禿髮部大人(晉初胡人酋長,大部落稱單于,小部落稱大人)禿髮務丸,也就是樹機能的堂弟。觀察禿髮部有無反志,沒想到毛騰卻發現禿髮務丸偷偷會見了樹機能餘黨若羅拔能的使者。毛騰當即火速趕回西平,沒想到馬隆已經被朝廷封爵征回,而平虜護軍兼西平太守已經變成他根本就不認識的嚴舒了。

    毛騰在太守府前等了半晌,門子卻還推說嚴府君正在忙碌,過會再見。等得焦急,抬頭一看,卻是馬鹹來了。

    「子全(馬鹹字子全),鮮卑人趁老府君(指馬隆)離去,恐怕又要作亂。樹機能餘黨若羅拔能已經從居延海南下,派人遊說禿髮務丸了。」

    馬鹹摸了摸臉上的黃毛,皺眉道:「這些胡狗,真是三天不打就上房揭瓦,當真是活膩味了。老爹不在,不還有你我一干兄弟嘛。那姓嚴的,他作何調遣?」

    毛騰有些不好意思地回道:「老門子推說嚴府君還在忙碌,我還沒能得見呢。」

    馬鹹聽到這話,頓時火冒三丈,怒道:「豈有此理,軍情緊急,還有什麼鳥事要忙碌,我們自己進去!」說著便將袖子一捋,朝著太守府的大門就是發狠一腳。

    「砰砰砰!」

    看門的老門子剛跟著嚴舒從略陽趕到西平,一路上風餐露宿好不辛苦。心想才剛剛歇下腳,就有愣子要通報軍情。老門子不禁啐了一口,暗想如今天下太平,能有個甚軍情?不過是這邊關上的鄙陋莽夫,要欺生罷了。況且連份小禮都沒有,哪能這般不懂規矩,還想見府君老爺,滾一邊去吧!誰料想這愣子居然發起狠來,居然砸起門來了,這還得了!看老漢我怎麼收拾他們去。

    老門子怒氣沖沖地打開大門,正要發火。就被馬鹹一把抓住領口,提小雞一般提了起來。老門子急道:「你要幹嘛!」馬鹹掄圓了拳頭正要打,這才被毛騰一把攔下:「馬都尉,這人可是嚴府君的老家人,打不得。」

    毛騰沒有直喚馬鹹的表字,而是叫了聲「馬都尉」,心想這老門子也該給他們些面子了。沒想到這老門子居然一瞪眼,怪叫道:「好啊,你們這群無法無天的傢伙,竟在太守府打人了,這還是不是晉朝的地界,還有沒有王法啊!」

    馬鹹自幼就是火爆脾氣,就算闖下禍端被父親吊著打也改不了。老門子這麼一陣撒潑式的怪叫,正像火上澆油一般。馬鹹大吼一聲,將老門子往空中一扔,隨即朝他下腹處猛踢了一腳,這一腳踢下去,老門子哪裡受得住!幸虧毛騰將馬鹹一把抱住,馬鹹一腳踢了個空,老門子就勢摔在地上,一個勁地呻喚了起來。

    「馬都尉,就看來這老人跟我都是略陽人的份上。饒他一回吧。」毛騰拉了馬鹹一把,趕緊說道,「大事要緊,先去見嚴府君吧!」

    「你是略陽人?」忽然傳來一個沉沉的男聲,毛騰馬鹹二人轉臉一望,卻是一個蓄著修剪齊整的長鬚的白面男子,頭戴進賢冠,身穿紫色大袖衫,身後簇擁著數名披甲武士,緩緩從廳內趨步而出。

    「府君爺爺,給小老兒做主啊。」老門子趴在地上又哭又鬧,那白面長鬚男子揮了揮手,身後兩名武士將老門子扶進了裡屋。

    毛騰心想,原來這就是新太守嚴舒了,趕緊答應一聲,行了個禮。馬鹹雖然脾氣火爆,卻也不是個夯人,也硬邦邦地行了一禮。嚴舒見二人禮畢,這才慢斯調理地道:「鄙人嚴舒,祖籍雍州馮翊,不過生在略陽,倒和毛主簿是半個同鄉了。」

    當時人極重門第,而門第的重要標誌就是籍貫。譬如同是姓王的人,倘若祖籍太原或者琅琊,則大抵就是高門士族,如果祖籍京兆,也算是個二流士族,可要是換成別的地方或者根本沒有祖籍,那也就只是寒門庶族了。馮翊嚴氏,也算三流的士族,在這偏僻的西平郡,也足能吹噓一番了。

    「多謝府君厚愛。」毛騰趕緊又躬身一禮,嚴舒只是輕輕抬手示意。馬鹹憋了半天,終於有些焦躁,沒好氣地道:「公舉,你不是來匯報軍情嗎,怎麼也婆婆媽媽起來了。」

    毛騰看到嚴舒眼神中閃過一絲不悅,頓了頓說道:「小人正要稟告府君,胡賊若羅拔能從居延海南下,已經越過大漠。派密使勾結禿髮務丸,欲圖謀不軌。還請府君召集屯墾軍士,以備萬一。」

    「是那個曾斬殺過楊涼州(指前涼州刺史楊欣)的樹機能餘黨若羅拔能?嚴某不是聽說,他被馬老將軍逐出涼州,死在居延海了嘛。」嚴舒其實也知道若羅拔能未死,可還是故意說道。

    馬鹹忍不住回道:「家父又不是涼州刺史,若羅拔能藏身西海郡(居延海所在地,屬涼州管轄),家父也是無能為力。」

    嚴舒將臉一板,作色道:「嚴某在洛陽,也曾識得馬老將軍。馬老將軍英雄蓋世,怎麼生出你這種不知輕重的逆子。念你父乃國之柱石,故嚴某只罰你在家面壁三日,若有違反,罷黜都尉一職!」

    馬鹹正要發作,毛騰將他扯了一把,馬鹹終於強忍住怒氣,一抱拳便揚長而去。

    「嚴府君,我面壁去了,倘若胡人來犯,你可休要忘了馬某!」

    嚴舒那刻板的臉上這才露出了咧嘴一笑,同時他也沒忘了毛騰,淡淡地道:「嚴某新官上任,對西平還有不太熟悉的地方,早就聽說毛主簿文武全才,以後還要多多勞煩。胡人的事,毛主簿大可放心。嚴某在略陽時,也少不了和氐人、賨人打交道。怎樣對付這些胡人,嚴某也心中有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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