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乙逋雖然也從自己妹妹那聽說過自己的身世,但他一直是將信將疑。而高雨的這番話無疑是讓他震驚的,他不僅僅震驚於自己的身世,更震驚於太后害了他的親生父母。高雨已經看到梁乙逋神色間的變化,甚至感受到梁乙逋對於皇太后的仇恨。
沈括也感覺到了這種氛圍,這個機會不容錯過,正當他要在加一把火的時候,忽然聽到外面吵吵嚷嚷傳來童貫的聲音:「我要見沈經略,我要見義父之子!」
門口是士兵沒能懶得住童貫,只見童貫晃晃悠悠的推門就進來了,他站在房內瞪著眼使勁的看著每一個人,最後走到梁乙逋面前:「你是小石頭?」說話間他激動的去拉梁乙逋。
梁乙逋是冒名而來,心裡難免有幾分戒心,更何況他根本不認識童貫,他忙閃身口中驚呼問道:「這是什麼人?」
高雨忙說道:「乙逋不要誤會,這是王旁義子!童貫不得莽撞!」
童貫哪裡聽得高雨說什麼,飛身上去就去拉梁乙逋,梁乙逋見他來勢洶洶,一下子搞不清是不是宋軍使詐,見童貫撲來反手抵擋,兩個人出了誤會變成了童貫來抓梁乙逋。
沈括和李舜舉都是文官,忽然見童貫進來便和梁乙逋打在一處,明知道幫不上手,忙閃到一邊。高雨打算攔在兩人中間,童貫出手極快,本來坐下來好好說話的事,他帶著酒勁一著急,直接去抓梁乙逋的左臂。
路邊涼亭一幕重演,梁乙逋防不勝防更沒想到童貫不是想抓住人而是只本著自己衣袖,只聽撕拉一聲,一塊布料被童貫抓在手裡。梁乙逋本能的另外掄起一隻胳膊一掌朝童貫劈來。可是誰也想不到,童貫抓著那塊布料發呆了,眼看梁乙逋掌就落在童貫的頭上,童貫躲都沒想躲。
沈括和李舜舉不由得一聲驚呼,高雨離得最近,他一伸手托住梁乙逋下落的手臂大喊到:「慢著!」隨機問童貫:「童貫,你,你看到了?」
童貫木訥的點頭,接著飽含熱淚的看著梁乙逋:「找到了,找到了,真的是!你,你真的是小石頭?」
這下輪到梁乙逋糊塗了,他抽出手劃拉著少了一塊布料的衣袖皺著眉頭有點不悅的說道:「什麼石頭沙子,我不知道你說的是什麼?沈經略,高兄,這是什麼人?」
童貫興奮的說道:「是我,我是你兄長,我是王旁的義子,你是王旁的親生兒子。你自己看看,你的手臂。那胎記,那是胎記!」
梁乙逋抬起胳膊,左臂一個形似水滴的太極魚的印記。「你亂說什麼,我帶的石頭都是假的,高兄已經鑒別過了,我怎麼是王旁的兒子!」
這下形式可有點亂,梁乙逋是冒充王旁之子來的,但很明顯他可能是真的另一個身份,要比王旁之子的身份對宋軍更為有利。現在,突然冒出一個人來告訴他,他就是王旁的兒子,這讓梁乙逋一下子無可是從。
更加無可是從是沈括,李舜舉和高雨。沈括,李舜舉想不到事情竟然是這麼戲劇化的變化,可高雨有點震驚了,想不到眼前的這人正是自己的親生兒子,他和月下失散了十八年的親生兒子。
這裡面眼下最清醒的恐怕就是沈括,他從剛剛躲過的屏風後出來,朝三個人湊近了些:「等等,童貫,你說,他是王旁之子?」
童貫「啊」隨後對梁乙逋說道:「你,你把那胎記遮住!」
梁乙逋用手摀住胎記,童貫轉身走到桌邊,用手蘸著酒杯中的酒,在桌上畫出了那個胎記的形象:「你自己看,是不是這個樣子!」
童貫所話確實讓梁乙逋震驚,簡直就和自己手臂上的胎記一模一樣。自己胎記從未在外面露過,怎麼他會知道,他詫異的看著童貫。
「一個印記怎麼就說我就是王旁之子?」
童貫桌邊一坐:「別的印記說明不了,這個足以說明,這印記和義父義母他兩人各自帶的一塊玉石是一模一樣。當年義母還拿石頭比過,我記得清楚。就因為這,你的乳名才叫小石頭。」
「我?我怎麼可能是王旁之子?」梁乙逋口氣都有些結巴。
沈括忽然笑起來:「梁王爺,你不就是冒充王旁之子來的嗎?怎麼突然不想做王旁之子了?」
高雨長歎到:「做王旁之子有什麼好?王旁已經是過氣的人了,還是李諒祚之子更好些,可以回去和李秉常一爭西夏之皇位!」
他這話裡的含義,此刻也只有沈括能明白。明明兒子在面前,卻又無法相認,這種痛苦相當的折磨,而且梁乙逋顯然自己都不能接受這個事實。
童貫大笑起來:「哈哈,做王旁之子怎麼了?王旁是英雄,出使西夏遼朝,北上高麗征倭奴,南下邕州,這些哪個官員能做到?要不是義父被人陷害,現在還輪到西夏敢來搶什麼永樂城?估計早就把西夏平了。再說了,你自己看看,你哪點像西夏人?穿著漢人服飾,學的是漢人的文化。你的五官,你的舉止有一點像李諒祚嗎?不是我說,我一看你就覺得,你像一個人。像義父倒也未必,我覺得你像狄將軍。你知道狄將軍嗎?」
被童貫這麼一提醒,高雨這才發現,梁乙逋五官相當的英俊卻又不失陽剛,當年狄青被人稱作面涅將軍。民間有傳「青每出入,輒聚觀之,至壅路不得行」,為什麼狄青會出現被圍觀的情形呢?那是因為在京城老百姓的眼裡,狄青是一位充滿陽剛之氣的美男子。而「臨敵被發、帶銅面具」狄青為何上陣要戴銅面具,向來有兩種說法,一、因為太帥,帥到上戰場不敢以真面目示人,怕敵人看到他長得太過秀美,嘲笑宋軍無人,派了個奶油小生來打仗;二、可能是為了掩飾臉上的刺青。但不管怎麼說,高雨當年見到的是四五十歲的狄青,而眼前的梁乙逋卻有幾分狄青年輕時候的相貌少了狄青的滄桑成熟。
「這麼說,梁王爺是像他外祖父?」沈括說道。
童貫道:「什麼梁王爺,他叫小石頭!」
高雨一直梁乙逋:「你以後就叫王石!」
沈括也符合道:「王石!這名字好!」
梁乙逋不幹了:「憑什麼?憑什麼你們給我取名字,憑什麼你們說我是誰我就得是誰!剛剛還在講故事,我是李諒祚的兒子,現在又讓我接受我是王旁之子?你們宋軍到底安的什麼心?高兄,你這是何意?!」
高雨也激動了起來,他一把抓住梁乙逋說道:「不是我們安的什麼心,你應該去問問梁落瑤安的什麼心?!他對王旁說他兒已死,甚至殺了所有知道真相的人,就連他的夫君李諒祚也沒逃過他的毒掌。他對梁乙埋說你是李諒祚的私生子,就是為了讓梁乙埋死心塌地安心收養你。」他說著舉起梁乙逋的手臂:「胎記在此,你爭辯什麼?難道做王旁之子不好嗎?!」
「我根本不在乎我是誰的兒子!不管是王旁還是李諒祚,這十幾年我只知道是梁乙埋對我有養育之恩。」梁乙逋說著甩開高雨的手臂,他一轉身走到沈括面前,忽然從靴子中抽出一把匕首抵在沈括的頸部。
「你幹什麼?!」眾人一陣驚呼。
「放我出城!」梁乙逋怒道。
「小石頭,你別亂來!」童貫慌忙說道,這會兒他的酒已經全醒了,人也清楚了許多。
「梁乙逋,你放下沈經略,馬上放你出城不是問題,可你想過沒有,你是王旁之子,西夏軍能容的下你嗎?你出去以後,你想做什麼?」
梁乙逋的匕首像沈括移了移:「我先找梁落瑤算賬,有命回來在討論給王旁報仇的事!」
「兄弟,你聽我說,咱爹的事好辦,你這麼出去,就你那幾千兵,真幹不了啥事!」童貫苦口婆心的勸道。
「別攔他!讓他走!」高雨忽然說道。
沈括臉都白了:「賢弟,你不能讓他走,他走就是送死啊!」
梁乙逋也沒想到,沈括竟然想著他的處境不顧自己刀刃在脖子上架著,到這時候他也猶豫了,自己就三千兵,一旦出了城就成了浮萍。不管西夏還是宋軍,兩邊根本都一樣沒有自己的立足之地,想到這他愈發的恨梁落瑤,太后這招讓自己送死太狠了,由此可見童貫是對的,也許自己真的是王旁的兒子。
眾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高雨身上,高雨走到梁乙逋面前,輕輕的拿下他的匕首,拉開他和沈括接著出人意料的給沈括一躬:「沈兄,你答應過我的事……」
沈括知道,高雨所拜託他的就是梁乙逋的安全,他揉了揉脖子:「賢弟,你說怎麼辦?!」
高雨轉頭凝視著梁乙逋:「聽我的,跟我走。咱們出城,等西夏大敗收編西夏軍攻回西夏,不管你是誰兒子,西夏這地方你說了算!」
童貫,沈括,李舜舉長大嘴巴,這高雨瘋了麼?梁乙逋卻點點頭,高雨的目光給他的都是信心。
高雨對沈括說道:「沈兄,放我們兩個出城!」
「那這仗!」
「宋軍必敗,沈兄早做打算!」
沈括微微一笑吩咐道:「來人,送高公子,梁王爺出永樂城!」
高雨和梁乙逋走了,李舜舉還沒回過味兒來:「沈經略,你這是唱的哪一出,這高公子到底是什麼人?怎麼他說什麼你做什麼?」
童貫也問道:「是啊,就算他長的像我義父,你也不能真拿他當王爺啊?」
沈括擺擺手似乎十分疲憊的說道:「世事難料,這人就是你義父,但他卻不是王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