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月之後。
榮王趙顥匆匆的走進高太后的寢殿:「孩兒參見太后!」
「免禮。」太后關切看著趙顥大汗淋漓的樣子:「顥兒,外面的情況怎麼樣,制置三司條例司果然開始運作了嗎!」
「是啊,我也不知道我哥哥怎麼想的,現在朝中上下這麼多人反對,他竟然還堅持聽信王安石的話,非要搞什麼變法……」
「你們都先出去吧。」高太后將殿中的侍婢屏退,皺著眉頭歎了口氣:「你哥哥還真沒你沉穩,想不這孩子骨子裡這麼不安分,這變法怎麼是那麼容易的事,你看王安石的這些新法,各個針對的都是地方富甲和朝廷官員,這些人可是朝廷賴以生存的基礎,如果侵害了這些人的利益,那一旦邊境吃緊,軍隊的供給就會無法提供保障!」
「是啊,皇上也太不慎重了,您就說著保甲法吧,保丁習練武藝,自備器械,這要是萬一有個天災**鬧了饑荒,他們就會利用手裡的武器反抗,那就會給朝廷帶來很大的麻煩。」趙顥也跟著說道。
高太后說道「氣死我了,就連太皇太后也跟我抱怨,她的親屬有錢有勢的被迫繳納免行錢,這都是市易法惹的禍害,咱們親屬何嘗不是呢,現在我們只能閉門誰也不見,可是這也不是個辦法啊,!」
「母后,您在皇宮您肯定不知道,那個青苗法簡直就是朝廷在放貸,這多不光彩!」
皇太后咬牙切齒的說道:「妖孽,都是王安石那個妖孽兒子惹的禍,對了,那個王旁現如今找到了沒有!」
趙顥搖搖頭:「沒有,到處都找不到這個人,聽說鎮南王府都將他那個樓下的水池裡面的水掏干了,還是活不見人死不見屍的!」
「這就奇怪了,會不會是王安石把他這個兒子藏起來了!」
「這個肯定不會,他哥哥王元澤跟我關係很好,這事不會瞞我的,而且為了找他弟弟,元則的婚期都推遲了!」
趙顥沒說假話,而且如果王元澤因為沒有找到王旁而推遲婚期的話,那王旁失蹤的事多半是真的,畢竟王元澤能如願以償的娶到龐荻,也是王旁耗費了不少心思搞的相親會才成功的。
皇宮的另一端勤政殿中,趙頊正看著三司使負責度支的計相(三司的長官三司使被稱為「計相」,地位略低於參知政事)張方平送過來的賬目。
「皇上,此次朝廷接管太保銀行,共接管現銀存款三萬伍仟八百四十一兩白銀,應收貸款兩萬六百七十三萬兩,每月應付利息總計約一千五百兩,應收貸款利息為四千六百萬兩,目前銀行所放貸款無一壞賬!」
「嗯,很好,很好。」趙頊說的時候,直感覺著很好二字是從牙縫中擠出來的一樣,媽的,這小子竟然比皇家的錢多這麼多,而且朝廷每個月入不敷出,他竟然光利差一個月就能收入幾千兩白銀。
「張計相,以後這銀行的事歸入度支你可以管仔細了,萬一鎮南王回來了,我們也要給他個交代!」
秦敏學一邊記錄著趙頊話,聽到這他輕聲說道:「皇上,這鎮南王都失蹤三個月了,會不會已經出了意外,或者被西夏仇敵所害!」
「哦,這麼久了。」趙頊似乎剛剛醒悟,「唉,不管怎麼說,也要有個說法,這幾個月若不是朝廷代他打理,恐怕百姓早就瘋了,這麼多錢放在銀行,萬一有個閃失就會影響我大宋的江山的穩定!」
「皇上聖明啊。」秦敏學拍著馬屁說道。
張方平暗自不語,莫名其妙把太保銀行就變成朝廷的,這要是王旁真有意外也該讓他的家人接管,趙頊似乎看出張方平的遲疑,他微微一笑說道:「再說,這朝廷也不是王旁私人的,當年若不是朝廷做擔保,而且只讓他一人壟斷市場來做,能有今日的規模,朝廷跟王旁可是合作,既然王旁不知所蹤,為了朝廷的聲譽接管過來也是正常的!」
秦敏學頭也不抬,拿著筆刷刷點點的記錄著,自從王旁的事出了之後,他每天都盼著王旁別出現,現在他已經做了中書舍人,而且給皇上做修起居注,專門負責記錄皇上的言行,雖然這職務算不上高職,但在皇上身邊朝夕相處,偶爾又能跟皇上聊聊天,聽聽皇上的想法,這對於秦敏學來說可是迅速上升重要的一條道路。
趙頊合上了賬冊:「太保銀行留下有多少人!」
說道這個問題,張方平有點不自信,他低著頭說道:「銀行任職的基本的夥計都留下了,因為說的是朝廷接管之後每月的薪酬不變,而且只是暫時替王爺打理,至於高管……只有賈憲一人留下!」
「算了,來去自由,不用為難這些人,顯得朝廷不夠大度,退下吧!」
張方平退出勤政殿,趙頊摘下頭上的硬翅帕頭,楊戩忙命人送上冰鎮的荔枝膏,楊戩給趙頊擦著汗,看著趙頊將荔枝膏一飲而盡,這才開口說道:「皇上日理萬機,如今還要頂著這麼多爭議,讓王安石搞什麼革新,如今王旁都不在了,您還這麼做幹什麼!」
趙頊搖搖頭,太監的覺悟就是不行。
秦敏學說道:「你懂什麼,聖上英明,才要革新,這跟王旁在不在一點關係都沒有!」
趙頊指指秦敏學:「你說道對,不革新就會讓人看著我等死!」
「那您幹嗎不把富弼,司馬光他們的這反對派也都罷黜了,那事情不就簡單多了嗎!」
「朝廷的事,哪有這麼簡單,如果沒有司馬光他們,王安石就成了一言堂,這次成功的把握只有五成,難道你讓官家為不成功的一半背上千古罵名,有司馬光他們牽制著,一旦情況不好雖是可以收放自如!」
「皇上英明。」這回輪到秦敏學和楊戩一同齊聲說道。
趙頊看著面前書案上的鵝毛筆,心中暗自奇怪,這王旁消失可是真徹底,派到各國的密探都沒有打聽到一點點關於王旁的消息,現在,偶爾他還隱約有點想王旁,不管是人是妖還是神,總之不要再出現了。
梅耶府的門外,停著幾輛大車,何裡缽拉著陸慎言的手,將一個布包往陸慎言手中塞,「小陸,你聽我的,留著等王爺回來!」
陸慎言紅著眼:「何大哥,你就收下吧,這些是你第一次回大遼時候王爺送你的,雖然後來你說用不上非要還給王爺當做什麼股份,可王爺說不管這些年做的如何,這些一定要替你保住!」
李恩喜擦了擦眼淚,拉著完顏烏雅束先上了一輛馬車,何裡缽還在猶豫,辛贊一旁說道:「完顏將軍,即是王爺的一番美意,我看你就收下吧,咱們這次回去,以後不知道會遇上什麼情況,這些金銀預備方便,萬一王爺真有事找到女真部落,到時候在還給王爺也不遲!」
何裡缽接過包裹,轉身和分別上馬,車伕趕著大車緩緩啟動,何裡缽朝陸慎言揮揮手,再看了一眼梅耶府,和身後的京城,心裡莫名的絞痛,「駕。」一揮馬鞭,順勢用衣袖他擦了一擦差點滾落的眼淚。
陸慎言癡癡的看著何裡缽的背影,這是他送走的最後一批人了,焦德友回了晉城的周家塢;漫常送折可適,種師道分別去鎮戎和延州;賀行遠帶著幾個徒弟準備到外地開家鐵匠鋪重操舊業,計劃是離晉鄉府進些,那邊有山而且能相互有個照應,李誡和圖勒留在了王安石身邊,現在原來的鎮南王府如今改名的制置三司條例司;陳康也走了,跛著腳要到處走走尋找王旁的消息,總之,梅耶夫就這麼大地方,沒有了男主人,只有兩位王妃,能走的人都走了,銀行被朝廷接管了,王府那麼大的開支沒了王爺的收入支撐不起,皇上下旨為了紀念王爺就將那地方改成了新司的辦公處。
一遍遍送別的場面,讓陸慎言有些心力憔悴了,剛要關上院門,一頂紅色小轎停在門口,「你來了,!」
小轎旁跟著一匹馬,蔡京從馬上跳了下來,陸慎言將蔡京帶到內宅,讓蔡京等著他進去通稟:「夫人,蔡元長來接人了!」
香香掀起頭上的蓋頭:「夫人。」話沒說,眼淚就掉下來了。
「走吧,跟著元長好歹有個歸宿。」蘇小妹心酸的說道。
虎娘攙著香香出了院門上了轎,悄無聲息的,沒有鑼鼓喧天,不是正房不大辦,而且這也是蘇小妹的主意,王旁留下來的家底度日沒問題,但是肯定再無昔日風光,這樣做對香香也好。
周美美從旁邊的小院急匆匆的跑進了內宅:「夫人,陸總管!」
「什麼事,讓你去找獸醫找了沒有?」陸慎言問道。
「找了,不過夜玉照獅子已經不行了,這麼久不吃不喝,只靠人生灌,獸醫說也沒的救了,現在,已經,已經死了……」
房中所有人的眼中像是一盞燈熄滅一樣暗了下來,馬通人性,王旁的馬雖然馬齡也有二十歲了,但如果王旁還在這馬不會就這麼走的。
後院花園中一角,童貫拿著一把鐵鏟挖著地,汗水已經把他的衣衫都濕透了,他要把夜玉照獅子埋葬了,在三川口,王旁單槍匹馬去救自己,如今為了自己闖的禍得罪了皇上太后,馬尚且可以為王旁去死,自己還有什麼不能做,他一鏟一鏟的挖著,心裡卻暗自堅定了一個決定。
梁門西側,制置三司條例司,三層的辦公大樓,官員以及吏胥正忙碌的進出著,主持條例司的參知政事王安石,正站在窗邊,看著不遠處巍峨的皇城,他的心願終於達成,當年萬言書的內容經歷了三朝皇帝終於被採納,可一直為這事努力奔走未雨綢繆的旁兒,如今在哪裡,以後的路會更長,更難,他多希望王旁就像他突然消失一樣,突然出現在自己面前,說一聲:「爹,我回來幫你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