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書獻聽了王旁的話,沉思片刻說道:「以令尊的才學和資歷,若真能像王爺說的那樣出來主持大局可是再好不過了!只不過我也聽說這幾年,聖上幾次召令尊回朝任官,都被令尊拒絕了。不知道他還會不會再復出啊?!」
王旁站起身來朝書案走去,一抬頭迎面的見牆上貼著一副字:「飛來山上千尋塔,聞說雞鳴見日昇。不畏浮雲遮望眼,自緣身在最高層。」他指著這副字對侯書獻說道:「侯先生,你看這是家父親手所寫,這麼多年我一直帶在身旁。說起這幅字還真有點典故,也許我說了您也就明白家父的用意了。」
「皇佑二年夏天,父親王安石在浙江鄞縣知縣任滿回江西臨川故里時,途經越州寫下此詩。這首詩是他初涉宦海之作,此時的家父還是年少氣盛,抱負不凡,正好借登飛來峰發抒胸臆,寄托壯懷。後來這幅字就一直掛在我的房間,當我從混沌中醒了,第一眼看到的大概就是這幅字了。當時我還不明白,但是現在我明白了,家父可謂是豪情在胸。之所以家父拒絕聖上美意,恐是因為時機不成熟,或者無法施展胸中抱負。我想若有一日,能讓家父一展萬言書中之才,必能成就大事!」
聽王旁說的十分堅定,侯書獻也站起身來看著題字說道:「我記得蘇子瞻也有一首:《題西林壁》橫看成嶺側成峰,遠近高低各不同。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兩下比較可謂意境之大不同啊!一個是當局者迷,而令尊這首則是從氣勢上就已經站在一個高度了。難怪王爺做事也是如此,看來果然是繼承了令尊的豪氣啊!」
王旁心中暗笑,自己何來的繼承,不過倒也無可反駁。他帶著誠懇的微笑說道:「侯先生,您一直跟著我奔走,邕州的情況您是最瞭解的。在邕州咱們推行的保甲法,農田水利法以及青苗法,都是按照家父的設想去做的。我想請您去一趟臨川,將這段時間在邕州的情況匯總一下講給家父,或者對他的想法可以更加完善一些。另外,如果聽到朝中有什麼重大的變故,也請家父做好準備,當斷則斷啊!」
侯書獻看著王旁的目光肅然起敬:「王爺料事如神,深明大義!王爺對朝廷可謂忠心,又知令尊憂心之事,可謂是孝。能夠輔佐王爺,也是我侯書獻之福。那王爺您就多保重,我這就準備去臨川之事。」
王旁聽侯書獻這番讚譽,心想這古人誇起別人來還真夠能捧的,自己抵抗力這麼強的人,也未免聽的有些飄飄然。王旁忙說道「多謝先生,您先準備一下,我讓蔡京陪您同行,以便路上有個照應。」
二人商定好這件事,王旁請侯書獻下去休息,自己又看了看書案上的那些請柬,猛的想起來柔兒說大公子還等著見他呢,忙命人去請王元澤。
兄弟二人一別又一年見面,聽到門外有腳步聲,王旁知道定是元澤來了,他急忙起身繞過書案,迎了過去。門分左右,元澤從外面走了進來,乍一見面兄弟十分親熱,互相問候完畢二人落座。元澤略帶不快的說道:「弟弟你如今可真是大忙人,我這做兄長的要見你,都這麼難啊!」
王旁無奈的笑了笑說到:「兄長莫怪,你看我這不是一忙完手頭事,立刻請你了嘛?兄長這麼著急見我,是什麼事啊?」
「唉,還說請?算了,我也知道你是大忙人,我就直說了吧。為兄有件事想請賢弟你幫忙!」
「你我兄弟二人,還說什麼幫忙不幫忙的話,哥哥你說吧!」雖然王旁知道,自己前世的年紀要比元澤大很多,但誰讓他來宋朝就是現在這個身份呢?況且兩個人兄弟感情也很好。
元澤猶豫了一下開口說道:「唉!你我乃是親兄弟,差距竟是如此大矣!」
王旁看他一句一唉聲,這才注意到,元澤神情十分暗淡。如今元澤又消瘦了許多,眉宇間似有幾分憂鬱,王旁寬慰說道:「哥哥你說什麼呢?前段你我通信之事,哥哥還說你考中了進士,小弟望塵莫及啊!羨慕還來不及,你若是怪我疏忽,擇日我擺上一桌為哥哥好好慶祝一下!」
「行了,你就別取笑為兄了,中了進士有什麼用。現在朝廷也有了任命,你要不幫為兄,那以後咱們兄弟可又天各一方了。」
「什麼事啊?哥哥說的這麼嚴重?」王旁不免問道。
「唉,朝廷的任命是讓我遠赴旌德縣做縣尉……你說我能不歎氣嗎?」
王旁忽然明白元澤為什麼唉聲歎氣了,元澤從小心高氣傲,在他二十歲前就作策三十餘篇,論述天下的事,又作《老子訓傳》及《佛書義解》這兩本書,至今王元澤已著書數萬字。別看這幾萬字,古文的書可不是當代網絡小說,那可是一個字一個字的精煉。而且元澤的詩詞在當今的宋朝也是小有名氣,一腔的雄心壯志,卻考中了只被封做小小的縣尉,他當然不甘心,更別說他還有一個做了王爺的弟弟。他笑著說道:「旌德縣好地方啊,山青水秀,唐代李白有詩云:黃山四千仞,三十二蓮峰。丹崖夾石柱,菡萏金芙蓉……」
「停!」王元澤攔住了王旁的話,一臉嚴肅的說道:「要說背詩兄弟你未必背的過我,我可不是找兄弟你來吟詩作對的。這官我是不想做,你要是不幫我,我就跟父親學,辭官不做!」
幸好這會兒侯書獻不在房間,否則王旁定會讓侯書獻看看,自己和元澤兩個人誰更有王安石的倔勁。王旁是對大宋有幾分忠心,不過他也是個有親情的人。此次邕州,尤其是去大理途徑大新等貧困縣的時候,王旁已經有過感觸,那些地方官有的幾十歲了,還在窮山惡水的地方混著。大宋看似官員俸祿極高,但是等級卻分的很清楚,高官才有厚祿,而對與地方的一些七品以下的官員,他們的薪俸可是極少的。更何況王旁還知道,一人得道雞犬升天,自己的兄弟不幫,自己還幫誰去。王元澤的學識讓他去做個縣尉也的確委屈,更何況英宗駕崩,神宗登基已經是不遠的事。自己讓父親出來主持,身邊沒有自己的親信,那還怎麼做事。
想到這裡,王旁笑著說道:「好了哥哥,這又不是什麼大事。哥哥等消息吧,我去幫你辦!」
王元澤來見王旁之前,心裡早就想好了:如果王旁不答應幫自己,他也不會怪王旁。自己寒窗苦讀,一入朝就混個這麼小的官遠知皖南,他的確心有不甘。但辭官還可以跟著兄弟做事,也沒什麼大不了的。沒想到王旁一口竟答應了下來,王元澤一腔的苦水一下子憋在那,他發呆的看著坐書案後一副王爺氣派的王旁,驚訝的問道:「你,你這麼痛快就答應了?你不怕別人說你以權謀私?」
王旁所想的事,王元澤能想得到?看著王元澤驚訝的神情,王旁笑了笑:「向己不為偏嘛!」
簡單幾個字,讓王元澤心裡說不出來是什麼滋味,反而愈發覺得自己的小氣,看著王旁從容鎮定的神情,王元澤覺得兩個人的差距更大了,這種感覺說不出是欣慰還是羨慕。王旁像是已經看穿了王元澤內心,他站起身來走到元澤身邊,像兩個人少年時一樣,搭著元澤的肩:「哥哥,咱們兩兄弟,不用多客氣。我這也是剛到京城還沒顧得上哥哥的事,兄長莫怪!這麼多年,家裡的事都是哥哥在做,小弟常年在外,別說這點事。就是再大的事,兄弟也幫你。再說,以兄長的才學,不留下來幫助父親實現萬言書的理想,那還有誰能做這事呢?」
王旁的話說得王元澤眼圈發紅,鼻尖微酸:「唉!」
「呵呵,行了,別歎氣了,我已經安排侯先生去見咱父親,可能的話不久咱們一家人便可以在京城小聚。」
「真的?那我要抓緊準備一下……」元澤似乎高兄得有些手足無措。
「好,兄長有時間別忘記約了李格非,曾布,范純仁等人,我也久未見他們了。」王旁囑咐道。
「好好!我這就去辦,爭取啊讓你回邕州之前都能見到!」王元澤應著,姓高彩烈的出去了。這些人雖然現在都尚年輕,朝中官職並不算高,但王旁知道,在將來這些人將是支持變法的中堅力量,而且也是王旁朝中慢慢構架的一張巨大的關係網。
王旁回到書案前,記下兩件事,一是為元澤請官,二是讓元澤約眾人之事。又看看之前記好的一些尚未辦理的事,剛要派人去將蔡京和南繼楓找來詢問一下邕州王府刺客的事,就見有人來稟報,張逸老先生來了。老先生得到消息夠快的?自己剛到京城,還沒來得及去看,老先生怎麼自己就來了。王旁心下詫異,問明老先生正在前廳等候,急忙放下手頭所有的事,奔向前廳去迎接張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