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月下怎麼會突然出現在這裡,而且還是這麼的落魄。她不是在重陽之後還去拜見過歐陽修嗎?不測也正是從這時候開始的。
趙右大將軍,仁宗皇帝的養子十三「趙宗實」,並沒有閒著,難道有王堯臣幫他栽贓狄青就夠了?王堯臣是個廢物,至少趙宗實是這麼認為的。他的心裡只有兩種人:黨羽,或者敵人。仁宗皇帝沒有親生子,即便他是皇上的養子,只要有一天沒立成太子,他就名不正言不順。更何況,他是趙十三。他的父親是宋太宗第四子商王趙元份的第三子名濮安懿王趙允讓。這位王爺的超人之處,就是他生了二十八個兒子。也就是說即使從他濮王這系來選繼承人,趙十三能繼承王位的可能,也只有二十八分之一的可能。他只能牢牢的抓住是仁宗養子的登天梯,拚命的向上爬。
對於狄青他要的不僅僅是狄青手中的兵權,更要的是狄青的命。狄青的聲望太高了,如果這個時候皇上出了意外,那麼可能重演陳橋。所以,他的黨羽不僅僅是王堯臣,劉敞,史志聰等,他的門客更是多得遍佈潛伏在京城每個角落。而不是他的親信的人動向,就成為他這些門客向他討好的談資。所以,當他需要時候,他就能知道一些事,比如王旁與大公子王雱王元澤是孿生。再比如王旁生下來本來是個癡呆之類。甚至有時候一些微妙的信息同樣會傳到他的耳朵裡,就像梁月下去找歐陽修。
梁月下姑娘說的是與狄青有淵源,因有救命之恩才找歐陽修幫忙。就像他被冷青抓住一樣,他被趙宗實抓住了。她不是能看透人心嗎?怎麼會被抓住?姑娘自己也鬱悶,但是沒辦法,看透人心所想,必須是她想看透的,世界之大茫茫人海,每個人的想法若是能全部跳到姑娘眼前,姑娘也會瘋掉。
自梁月下進京之前露出過一些能感應人想法的異術,後來正如她所說,處處小心翼翼,然而那是在途中,物少人稀,倒是好對付。到了京城開始猶豫見不見狄青,後來知道不能見。可是又不認得趙宗實,也不認得王堯臣,所以無法對王旁說出具體。
對於十六七歲的女孩子來說,尋個好婆家當然是個出路,蘇軾風流倜儻文采奕奕,哪個姑娘會不喜歡?除此之外,歐陽修的資歷在朝中也能幫到狄青。出於此考慮梁月下找到蘇府。然而姑娘被告知,蘇軾已經娶妻,儘管姑娘知道自己還有兩個選擇:第一考慮和蘇轍成親,這樣兩家的姻緣還有著落;第二可以做妾侍。但是姑娘畢竟是狄青的女兒,做妾侍肯定不做,更沒必要攀親蘇家。小姑娘遷怒到了兩次做月老的歐陽修身上。歐陽修自詡君子,但也算有風度,答應欠姑娘一個人情。
被冷青抓到後,梁月下讓冷青先回西夏,她去找到歐陽修討那個人情。從歐陽修府上出來,她就已經被盯上了,只是一個門客見梁月下生的俊俏,但當打聽到這女子與狄青有淵源的時候,自然就當作寶貝一樣把這信息送到趙宗實的耳朵裡。
月下在邸店靜等著皇宮裡面狄青的消息,趙宗實就派人來了,月下姑娘被接進濮邸。趙安實倒是驚訝,這姑娘長的皮膚潔白細膩,眉如墨化,雙眸剪秋水,小巧的鼻子,唇紅吃白,美麗中不失俏皮。是送給皇上呢,還是留給自己。這讓趙宗實好不糾結,只好暫時留在濮邸,找兩個老媽子看管,日後再做打算。
月下見趙宗實並非為了狄青之事軟禁自己,心知身份沒有透露,做了寧死不從的打算,趙宗實不忍看香消玉殞,便只好耐心等姑娘同意。可是,梁月下知道了,正是這人心存加害狄青,她必須想辦法活著出去,告訴狄青王旁。
偏巧這時候府上那位生了二十八個兒子的,濮王仙逝,大辦喪禮。想起生父同自己一樣,自由作為皇儲備選但從未登過皇上寶座,趙宗實就心中抑鬱。這時間哪想得起來家裡還拘著一個如花似玉的姑娘。
梁月下說通了一個老媽子,那老媽子本就心軟,正為嫁女之事煩心。見月下與自己女兒同齡,難免想到自己女兒,若是同梁月下被人拘禁住如何,便生了同情心偷偷的放了她。畢竟這事趙宗實理虧,甚至名聲上考慮也不能責罵下人,此時不了了之。可即便如此,月下也也被軟禁多日。當她溜出濮邸的時候,身上並無太多盤纏銀兩,又不敢再去找歐陽修,怕被趙宗實的門客再發現,索性抹灰了臉,弄的衣服髒兮兮化成乞丐出城步行去陳州。
能夠隻身來汴京的女孩子,性格本是好強,更是狄青的女兒,也就不像尋常大家小姐嬌貴。,這一路沒錢住邸店,只好風餐露宿,萬一遇到個寺廟便尋口吃喝。即便如此走到鄰近周口市也是又乏又餓,終於昏倒在路上。冰天雪地人煙稀少,姑娘命大正遇到趕了看望王旁的吳氏夫人和元澤。
梁月下告知吳氏去尋狄青,請求捎她一程,吳氏自是菩薩心腸,便讓月下與柔兒等同坐一車。到周口縣,想到此地是王旁遇難之地,自是不想停留,所以也只補給馬匹和食物,繼續趕路。
王旁也是剛剛被接到狄府,一來在周口縣先穩住傷用了幾日,再送到宛丘,路上不能行進太快,怕有顛簸,接近府中眾人看到王旁心下淒然。王旁整個人直挺挺的躺在床上,他的兩臂被用木板夾住骨傷處固定,無論是骨折還是傷了內臟,對他來說都是肌膚止痛,這種痛能喊出了也會好些,可偏偏喊不出來。這喊不出來的痛更是痛,有的時候,他憋的臉通紅,卻一個字也說不出。現在他想死,都不能,一個渾身是傷不能動彈的人,連死的能力都沒有了。
看到王旁傷成這樣,小陸蹲在地上用袍袖捂著臉,悶聲嗚咽。何裡缽踹了他一腳說到,「嚎什麼,人還活著就能治好。」嘴上這麼說,眼淚也從大眼睛中滾落。
狄青血貫瞳仁,心中憤恨,看了王旁一眼,一跺腳轉身進了書房。他攤開紙筆,一口氣給舊部下分別寫了二十幾封密函,自己沒兵權不要緊,還有狄青這個人在。不是說他有反心嗎?反就反了,連愛徒的都保不了,一股怒氣抵在他的心頭。他從來沒這麼怒過,哪怕被栽贓陷害。
信寫好,一封封放入信封中,剛要喚何裡缽各處去送,何裡缽就進來稟告:吳石夫人攜王安石大公子王元澤已經到了府門口。狄青急忙出去相迎。
眾人有啼哭有惋惜自然不必細說,倒是王旁見到這些人心裡反而平靜了。如果換做幾個月之前,他會木然。可現在他已經融入了這個身體,就當又死一回,他心裡想著,影影綽綽的看著這些人的面容。卻又,我活著,師父還好,活著或者就有希望。親情的感覺在心中升騰,他想起那個電話,那個前世掛斷他幾乎說出求助的電話。還有什麼比身邊還有親人,自己還活著更慶幸的事。他試圖睜開眼睛讓自己看的更清晰些。
娘,師父,孿生兄弟王雱王元澤,這些人坐了一會,輕輕的退後出去,讓他安靜休息。留下陸慎言服侍照顧,他的身後還有兩人張著頭探望這自己。那兩個人都是眼淚漣漣。待他們走近些,王旁看到柔兒,那個為自己準備的童養媳,曾經照顧自己的丫頭。看到柔兒王旁心中有點慚愧,汴京的時候他盡量避開柔兒。那會還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會離開宋朝,也許又回去了,幾個月不見,柔兒也不似那摸摸他額頭看他是否還在發熱的貼身小丫頭,大概思念會讓女孩成熟。
柔兒的身後還有一個人,柔兒讓開那人站在王旁面前。污頭灰臉,棉袍上也是無跡斑斑。頭髮蓬蓬凌亂的,連陸慎言都奇怪這個人何時跟著進來一點都沒有注意到。梁月下本來可以換上柔兒的衣服,整理整理容貌在來。但是她不想,她沒心情。再趕了兩天路了,她本來就累,竟然在途中醒會睡會的到了陳州。
當王旁看到梁月下,只一眼他就認出了這個髒兮兮如同乞丐似的姑娘,因為她的眼睛,澄澈明亮彷彿會說話一樣。還有她胸前的那玉。王旁頓時覺得心情起伏,心中又有些生怨,這些日子你到哪去了,可有覺得怨不得姑娘,如果埋怨月下自己哪有男兒胸襟,再看月下此時裝扮,就多少猜出也是受了磨難。心裡一難過,索性閉上眼睛。
梁月下也不忌憚,柔兒和小陸,她走到王旁床邊,低聲說:「對不起,我來晚了。」王旁心下想到:「如何怪你?」。梁月下知他心中此念。便說到:「我已知道是誰在陷害我爹爹。」
王旁一聽復睜開眼。
慎言反映最快,他驚訝問道:「你是狄小姐?」月下點點頭,陸慎言立刻他轉身出房間小跑著去稟告狄大人。
留下柔兒呆呆的看著,她還沒明白,這狄小姐是誰,如何和二公子如此親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