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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聲名鶻起 第二十九章 逃離先定計 文 / 金坐佳

    天黑下來的時候雪停了,雪後的夜晚月光格外明亮。何裡缽和陸慎言,這兩個渾然不知已身處險境的人,已經入睡。何裡缽的均勻的鼾聲裡偶爾夾雜著陸慎言的夢囈。周口縣的這家邸店,剛好有個大房間,東面一張臥床給狄青,西面是張大鋪,可以睡下三四人。

    狄青側臥著,後背的瘡經過何裡缽開的方子,內服外敷,已經不那麼痛癢。他的心情似乎也靜下來很多,視線剛好看到坐在窗邊的王旁。這個年輕人面前的桌上放著書,他的目光卻不在書上,而是看著手中狄青送給的玉。

    狄青知道王旁在想心事,卻不想打斷他。原以為這是個富家公子中的聰明孩子,開始教王旁騎馬射箭的時候,也只是王旁提出想學,礙於包拯的面子狄青才接下這學生。接觸久了,狄青就發現,除了聰明,這孩子完全沒有富家公子的凌傲與世故,在他身上有一種習武之人的義和氣。

    臨行之前,包拯和他商議帶著王旁,狄青怕不妥,包大人言說帶著也是王安石的主意。雖然都知道狄青此行未必順暢,一是讓王旁受些磨礪,二來讓這孩子暫時離開是非之地。狄青也願意帶著王旁,他從心裡喜歡。可是現在,自顧不暇,女兒又沒消息。看王旁在看玉,狄青更不想打斷他,他們兩個孩子見過面,如果有好感是再好不過的。

    王旁是在看著玉,這玉他曾見月下也有一快,聽狄青說玉相同,背面字不同。此時溫玉在手,見玉體如凝脂,色澤光亮,月光下似乎內有藍色光,玉的質地溫潤。這可是籽玉中的羊脂白玉,玉之極品。而他更能感受到的是,這玉帶給他的不同。

    如果還在汴京的話,王旁真的希望自己永遠停留在十四五歲,永遠不要長大,那樣至少還能是個少年英雄。或者正像初次見到陸慎言時,陸慎言所崇拜他的,站在朝堂跟皇帝老頭得啵得啵就能當個官。確實,只要有機會能讓他開口,他是相信自己的口才。更何況沒有人會去真的去拿他說的話與王安石,蘇軾,歐陽修等人去比才華。

    王旁很慶幸,借給他的這個身體只有十四五歲。如果不是這樣,以為他曾經的智商和閱歷,即便依然是三十幾歲,也是仍然是一個平凡人。穿越到宋朝,唯一可以帶到現在這個地方的優勢,就是他的心裡年齡並不只有十五六歲。經歷過摸爬滾打,也經歷過生死。

    現在身邊一個身處險境,病體沉重的師父;一個可以算是不能有太正式身份的「異國」人;還有一個根本沒經過官場,真正十五六歲的店小二。這種環境的轉換,不得不讓王旁放下過官二富二的癮,放下年齡的優越感,他的命運已經和狄青相連,除了成熟別無選擇。或者他也沒打算選擇,他開始覺得前世充其量只是個男人,而現在的自己要做的是條好漢,乃至英雄。

    聽陸慎言形容縣城裡的情況後,王旁做了出暫時留在周口的做出決定。這次不是建議,是決定,無論語氣還是方式態度,都是一種不容置疑的決定,狄青的病情容不得他們繼續趕路,他背部的瘡已經感染,再加上凍傷,哪怕只有兩天的路程,都會讓病情更嚴重。城門把守如此嚴,如果真的是衝著他們,出了城反而更加危險,他們根本走不快,荒野之外的危險是難以預測的。

    孔子這麼一個文人定公十年齊魯夾谷之會,尚能聖人知禮而有勇,更何況自己現在文有黑水晶,武有何裡缽,穩住陣腳,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把這周口當突圍,看看自己所學到底是不是紙上談兵。

    說到黑色水晶,不得不說王旁的確發現這塊水晶有問題,自己記憶中的典故歷史事件越來越多,這不排除和讀書有關,但很多都是書上沒有。他試圖搜索記憶,但是驚奇的發現,他所通過佩戴水晶知道的是,都是在宋朝之前發生的,整個宋朝乃至以後元明清之類幾乎都是以前殘留記憶,根本形不成線路。但這些暫時足夠用,只有他還能講話,便可引經據典。他甚至想過,憑自己的口才只有還在宋朝待下去,就各處巡遊,也做孔子般。

    再說回到這白玉,王旁隱約覺得這白玉也絕非一般的玉,聽狄青所講梁月下手中玉上面的字是「詣」,而狄青的這個是「武」狄青是員武將,這是巧合嗎?

    他想到梁月下,這種想不是愛,而是一直需要;這種需要更不是身體上的需要,而是對面對險境需要梁月下那種感知人思想能力的需要。甚至於在接受狄青贈玉的時候,王旁的心裡都是很矛盾。難道在那種情況下要告訴狄青:我是未來人;我只是偶然穿越到這裡;我不知道我對梁月下的感情是不是愛情。如果他這麼說了,只能說明他想死在狄青前面。更何況對於狄青來說,這是一種拿他當作親人的認可。

    他聽到了狄青輕微的鼾聲,難得恩師可以安睡,這段時間王旁總見狄青輾轉,卻不知道他是如何能忍住傷痛,這個文質彬彬的武將,王旁沒見過狄青真實戰場廝殺,卻見他對病體對抗的頑強。就這麼想著想著乏困,伏在桌子睡著了,夢中金戈鐵馬。

    又是兩三日,城門依然把守嚴密,但城裡邸店依然不見動靜,也沒有官差前來。倒是給狄青騰了些時間調養,何裡缽的用藥雖說都是些調理,治瘡的方子,但是針對狄青卻起了大作用。狄青的背瘡周邊的紅腫已經消退很多,起色也漸漸少了晦暗,這方子是管用,更何況停了舊藥就更是效果明顯的些。

    王旁安排小陸每日從外面打來飯菜,每次都要換一家吃店,每次要多打些酒回來,順便打聽些街面的情況。又安排何裡缽每天隻身出城三四次,每次都帶著一點大包小包的東西。守城的門衛看他一次兩次都仔細端詳,看到三次四次眼熟就不多看,再多了又注意到他,有一次他竟跟一名守衛搭起話,扔過一壺酒,「哥兒幾個天天看我,看不膩啊?來喝口暖暖身子。」

    守衛看看他,何裡缽先喝了一口,那守衛也凍得夠嗆,見他喝著沒什麼事,也就接過來,喝了一口。還給他笑了笑說到:「你這天天折騰什麼?」

    何裡缽朝守衛擠擠眼故意低聲說「城裡有個女子,我想收了。」

    守衛笑著:「兄弟艷福不淺啊。」

    何裡缽搖搖頭:「家中還有一個啊,這不零星搬點應用之物,先在城外安置。」

    守衛說到:「看你不似本縣人,做什麼事由的?」

    何裡缽從馬車裡拿出一壺酒,塞給守衛:「兄弟行個方便。以後哥幾個的我包了。」

    守衛立刻明白,何裡缽是私釀米酒給縣裡酒樓。立刻會意的笑笑,何裡缽又拿出兩錠銀子。

    守衛揣在懷裡,問何裡缽:「你說那小媳婦可是真的?」

    何裡缽瞪著眼睛:「當然真的,要不我折騰這傢伙什做什麼,定安定好了,請哥兒幾個喝喜酒。」

    守衛嘿嘿笑著,一擺手將何裡缽放了過去。

    王旁眼見何裡缽這邊進展順利,再有個三五日差不多就能起身上路,現在最關心的狄青盡快恢復。

    這期間又早早的讓馬車伕騎馬帶信件回汴京,報知狄青病重周口縣,但信中對換藥之事隻字不提。到了第五日頭上,狄青已經恢復很多,身上的瘡漸愈。吃的也多了些,眼見形式越來越好,王旁自是高興,又問過何裡缽守衛那幾班幾乎都打通了關係,摸清了班次,進出不查行禮物件,心中盤算差不多可以出城了。

    四人吃罷早飯,打點行囊,招呼店家結賬的功夫,掌櫃來到狄青王旁的房間。在門口敲敲門,四人停下手上正在收拾的東西,何裡缽去半開,用他高大的身體擋住房門空隙問道,何人?

    掌櫃臉上堆著笑,何裡缽見是掌櫃的,說到:「銀兩壓在櫃上的是否欠用?」大掌櫃說到「不欠不欠,幾位大人住店蓬蓽生輝,小的有眼不識泰山,您幾位見諒,還煩請報狄大人,縣太爺親自前來拜會。」

    房間中的人一愣,王旁反映最快,給陸慎言遞個眼色,小陸立即將剛剛打好的包掖好,狄青轉身躺回床上。何裡缽拖延時間說到:「這個,狄大人病體病中,房內空氣不好,怕縣太爺聞著不適」

    縣令陳光從掌櫃身後閃了出來,說到:「你且通稟狄大人,就說故交陳曙之弟,陳光親自前來拜見。」何裡缽見狀不好接話,回頭看看王旁。王旁點點頭,何裡缽讓開房門,王旁迎上去,說到:「不知道陳大人大駕光臨,在下修職郎王旁給陳大人見禮。」

    別看王旁等級比陳光低一級,況且年幼,但陳光對王旁這個名字早就聽說過,更知道他是狄青愛徒,便回禮到:「王大人的名聲在外,在下有所耳聞,今日得見果然少年才俊。此番特來探訪狄大人,還請王大人引見。」

    王旁將陳光請進房間,房間的藥味刺鼻,這還多虧何裡缽的功勞,陳光果然用袍袖遮住鼻子,四面環顧下看到病榻上的狄青,向狄青見禮。剛有上前問候,王旁在他耳邊輕聲說到:「恩師病重,身上有瘡已經潰爛,味道難聞,陳大人還是不要靠近的好。」

    狄青背對這陳光側躺,衣服上大片斑斑點點褐色印記,從喉嚨裡哼了一聲,又咳嗽了幾下。

    陳光果然沒再近前,走到桌邊坐下,見小陸端過杯子上水,又人幾日睡一大床,似乎沒有官員的風光,顯得寒酸落魄,暗想,狄青你倒是也有今天。

    他朝王旁說到,「既然狄大人途徑此地,如何不告知本官也好接待。」

    王旁說到:「大人病體沉重,又怕這皮膚上疽瘡會傳染,所以,就不討饒大人了。」

    陳光說到:「迎接大人本盡職之事,狄大人這身體」

    王旁歎口氣:「不瞞陳大人,怕是撐不了多久了。」他故意聲音壓得很低,似乎防止狄青聽到。

    陳光假意惋惜:「唉,即是如此,不便強求,不過在下仍有一請,我已經備下酒宴,請王大人到府一敘。」

    王旁知道,容不得他推卻:官大一級壓死人,明之陳光要下手,卻不知是使的是調虎離山還是擺下了鴻門宴,他去得去,不去也得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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