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樓棲於百丈斷壁之崖,玉兔寄相思於逝水之中。吾心之更甚,天之眼漸起,循轉清之明月,攀於崎嶇山道。碧落之氣起角宿,一度一杪一虛漸次北行,乃至月神所護之宮。
現在,這屏風上面的話他已經一步步的走到了,就差最後一步,乃至月神所護之宮。
他對什麼月神並不感興趣,他要的是月宮裡的那個人兒。
碧海青天夜夜心,白雪要的不是嫦娥,他要的是自己的阿瑤。
「阿瑤,你在嗎?我可知道我來了。」
此時,絕壁之下冷月煙霧瀰漫,只能看見有模糊山影,白雪默然,他良久歎息一聲,緩緩在那碧落石上盤膝坐了下來,身子也如磐石般一動不動。
巫夢坐在白雪身邊,小聲問道:「姐夫,現在該怎麼辦?」
白雪道:「等。」
巫夢道:「等?等到什麼時候?」
白雪道:「等到天之眼出現。」
巫夢道:「啊?」
白雪吟道:「吾心之更甚,天之眼漸起,但願是心誠則靈吧。」
等,現在除了等,白雪已經毫無辦法,他對於五行術數並不算深究,自然也不奢望能夠察看出蛛絲馬跡,他憑的是直覺,直覺告訴他,等到月至最高之時,會有不可思議的事情發生。
月終於到了最高點。
那無數的月光,已經蔓延到裂縫石台周圍的樹木之上,恍惚間似有一陣奇妙的絃樂自不可知之處傳來,優雅而神秘。
突然,月光大勝,只見那虯行樹木所布和之奇異法陣之中,月光凝如水質,銀光流轉,有天大的氣魄婉轉其中,那樹木也慢慢的滲出千絲萬縷的銀光,回應著天上的明月,片刻之後,忽然天際有奔雷滾滾,一個巨大如銀盤般的漩渦出現在眾人頭頂。
那漩渦純銀色,憑空出現在上空,隱隱約約之中,那絃樂聲更勝,漩渦也在慢慢的往絕壁移轉,最後整個兒的契合到絕壁之上,宛如山壁開了一個洞穴。
銀光燦爛,熠熠生輝,那漩渦靜靜的停留在絕壁之上,看似瘋狂卻無半分聲息,只是如一隻眼睛般望著白雪等人。
巫夢小聲道:「這莫非就是天之眼?」
白雪起身道:「無論是與不是,進去就知道了。」
巫夢面上有些害怕,依偎著白雪道:「這個好嚇人,我有點怕。」
白雪拍拍她的手背,安慰道:「沒事,我先進去看看,如果安全你們再進來。」
「不要。」巫夢立即道:「姐夫,我要和你一起進去。」
「你不能丟下我。」
白雪還等再說什麼,忽然足下一陣震動,卻見那漩渦之中,銀芒瘋狂竄動,竟有雷聲隆隆響起,更有怪異絕倫的「絲絲」怪嘯之音,如上古惡獸猙獰大口,正欲擇人而噬。
最可怕的還是那神秘天之眼,已生出一股不可抗禦的吸力,白雪等人立足的碧落石隱隱有鬆動之感,似乎將要被吸入那天眼之中。
白雪清楚的感覺到自己體內那血珠隨著那天之眼的出現後正在瘋狂的旋轉,體內只真氣周轉不定,生生不息,隱隱有要溢出脈外之象。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拜月教的天路入口——天眼,無故能夠激動白雪體內的血珠,難道在冥冥之中兩者本就有著不可解脫的聯繫嗎?
大道茫茫,人事多變,又有誰能夠料知多少?
白雪一生歷經無數坎坷,經歷瑰麗,他一身武學,少年時多半隨意嬉戲,直到了這次重新入關,處處受人牽線,說到底,真不知有多少是他自己辛苦學來的。
也不知曉,此時此刻,這天之眼上,又會發生什麼樣的事情。
白雪的心神早已被自己體內的變化所吸引住了,他本能的感受到了一絲親切,放佛他本該來這裡,這裡也本屬於他,往日裡血珠真氣巡行後艱暉難過之處,此時竟漸漸的暢通,如同斷崖之上再生路,他本至化身大境界,也算是傲立人間,可對於何為一元大道,白雪依然摸不到半分頭腦,也就在這一刻,他恍惚間覺得自己已經感受到了一些東西。
天地的東西。
多少年的歲月,放佛留影般滾滾在白雪身上逝去,碧落石上的白雪,這個凌立與風雲之際的男人,就在這樣的苗域之地,他第一次感受到了與天地呼吸一脈的感覺。
他放開了自己的胸懷,感受這天之眼帶給他的變化,這種天地的玄奇,身上的每一處,真氣都灌注過去,冰涼的氣息奔騰如火,似巨浪波濤,洶湧澎湃,全身的每一個毛孔都張開了。
白雪自己完全沉靜在這奇妙的變化中,對身外之物恍若不知。
他不知道自己現在的模樣落在旁人身上是何等的奇異,巫夢早已被震開挽住白雪胳膊的手,她目瞪口呆的望著那滾滾不斷的銀光緩緩的從天之眼裡滲入白雪的體內,換出來的是絲絲縷縷的血光。
純銀的月光和猩紅的血光。
無聲的交融。
那天之眼上也不再是純潔的銀色,反倒看見一條游龍板的血影在其中狂舞,情景實在超乎了常人所能接受的範疇。
白雪突然一次仰頭長嘯,嘯聲如歌,只見他身上那銀、血二光時而纏綿糾纏,時而厭惡分離,光芒閃爍,實在不可知情。
「龜爹爹,你說姐夫會不會有事?」巫夢擔心的咬著嘴唇,小手緊捏著裙角。
「老子也從來沒看到這種情景,拜月教從來術法詭異,外人知之實在不多。」龜大爺的面色沉重,他們兩人已被逼到石台的最角落。
巫夢已經快要哭出來了,道:「這會不會還是一個陷阱啊!這次姐夫肯定死定了?!!」
龜大爺將巫夢攬入自己的懷裡,大聲道:「不會。」
巫夢淚眼婆娑,慘兮兮的抬起一張小臉,望著龜大爺道:「你怎麼知道不會?」
龜大爺指著那變化莫測的異光道:「你看,白雪臉上並無痛苦之色,應該沒事。」
巫夢不依不繞道:「什麼叫做應該沒事?沒事就是沒事,有事就是有事!」
龜大爺跳腳道:「老子這麼猜測是有道理的!!」
巫夢問道:「什麼道理?」
龜大爺沉聲道:「還有一個傳說……傳說陽逆槍出自黃泉,而拜月教偷天一族也是從黃泉出來的,他們很可能份屬同源。」
「份數同源?」巫夢隱約覺得自己也在哪裡聽說過這個說法,她想了會兒,又道:「這麼說,姐夫肯定沒事了……」
「哎……」龜大爺自己心中也實在沒有把握,他不過隨口安慰巫夢。
「此番拜月祭祀將阿瑤擄去天路,她到底是什麼目的,難道她最終的目的就是要白雪踏上天路嗎?」
龜大爺突然想到一種可能性,他身子微微一震,低聲自言自語道:「白雪攜帶了魔槍歸來,這究竟是巧合還是刻意的安排!」
只是,這一切變化,好似都與那青銅魔棺毫無關係,它靜靜的躺在石台上,雕刻的蛟龍也面無表情,放佛這一切與它根本是兩個世界的事情。
魔棺毫無動靜,白雪的體內卻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他體內的那顆血珠竟然漸漸的蛻化了顏色,白雪仔細內視,發現在血珠的外層已經包裹了千絲萬縷的銀絲,這些亮晶晶的銀絲很快包裹了整個血珠,然後開始拚命的吸取裡面的血氣,銀血兩色交替,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放佛很漫長,又如同只有一會兒,兩色變化奇怪,時而盡數全為血色,時刻盡數銀色,最後,兩種氣色漸漸匯聚融合,再次漸漸全部轉化成血色。
終於風輕雲淡,只見依然還是一個血珠,不同的是已經變大了一圈,那些銀絲已經完全化成了血珠的一部分,再也分不清左右了。
「繭!」白雪的心中突然閃過這樣的一個字眼。
現在的白雪感覺到這些銀絲如同是那蠶初作繭時在繭外所吐的散絲,在孕育著這個血珠——也就是繭,也不知道哪一天,等到時機真正成熟時,繭破之日,到底裡面會出來一個怎麼樣的東西,白雪根本無法想像。
這裡面究竟是不是藏著一個魔。
自從那日在龍洞內白雪第一次舉起魔槍,再到武當二童子的死生二氣的融入化繭,這一切已經過去了很多歲月,經歷的事情越多,白雪越是感到身不由己,他只能等待著,等到某一日也許化繭成蝶。
等待是一個天大的魔物,還是根本不過多加猜測,時間會告訴他的。
突然,天際絃樂更勝,細細悠悠,迴盪不絕,空中似有無數銀花落下,紛紛揚揚,灑落在白雪的頭頸,肩上,一時間宛如仙人。
「這……」
龜大爺和巫夢瞠目結舌,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走!」白雪睜開雙眼,頓時各種異象消失,再看人間,不過是天之眼巨大。
巫夢道:「走去哪裡?」
她話音未落,足下那碧落石竟自動上浮,緩緩的使進天之眼而去,但見漩渦如魔,幽深不見底。
綠光一閃,裂縫之上再也不見白雪三人蹤影。
然後,那巨大的天之眼緩緩散去,滿人間的月光也漸漸煙消,天際的絃樂漸漸止歇,一切放佛回復了平靜,月光更見得朦朧。
清冷。
放佛一切都沒有發生過,又如一切都過去了。
唯一變化的是那道絕壁之上的裂縫,竟已消失不見了,整片山體光潔如鏡,美玉無瑕。
最後,只有一個淡淡的音符,在朦朧的月光下搖曳幾下,終究還是輕輕的散了去,再也聽見不任何的蹤影。
白雪,白雪在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