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黑沉沉的夜風,如有沉重質量一般的自四面八方壓了過來。
一半一半人的兩側掌心也涼如水,冷如冰,他兩顆心臟中抱著的最後一絲希望也斷了,只能發出無力的呻吟。
「你是白雪,七葉一枝花的蝶戀花?!」
白雪。
白雪這個名字在名草堂乃至在整個江湖中就如一個咒語,帶著不可思議的魔力,關於他的傳說實在太多了,自從他回來後,這個江湖便開始捲起了一陣又一陣的血浪,無數的生命被收割,現在更有一半的江湖在追殺他,另一半的江湖在保他,可如今他便實實在在的站在了一半一半一個人面前。
這個白衣人自然便是白雪,他帶著青衣人一路南行,出來杭州城來到這條奇怪的垃圾街,喝整個軟綿綿的江南裡最烈的酒。
烈酒如歌。
「名草堂,原來你們還在名草堂,說吧,現在堂內誰主事?」他再問。
一半一半人目光一縮,回答道:「回雪少,現在主事的是洛親顏,內外三門之分早沒了,堂中大小事務一律由內務使洛親顏做主。」
「洛親顏。」白雪將這個名字再念一遍,按照余歌的說法這個洛親顏應該便是陽春。
白雪又道:「堂主呢?」
「堂主?」一半一半人兩個腦袋一起嚥了嚥口水,苦著臉道:「堂主已經很少出現了,而且每次出現都坐的高高的,我們這些後來進堂的人見得次數也不多,不熟悉……」忽然,他們看到了又一個人站在白雪背後不遠處,緩緩的轉動著食指上的一個古怪銅戒指靜靜的望著他們,方才夾道裡黑暗,加上他們沒注意便連白雪也沒有認出來,可此時他們看到那個青衣人食指上的戒指臉色變得比見到鬼還要可怕。
一半一半人已經幾乎要哭出來了,哀聲道:「雪少,本來既然你發話了,我們自己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可是現在我求了,你別問了,再問不如殺了我吧。」
白雪冷冷的掃了他一眼,道:「你生死與我何干,難道我不能殺你?」
「既然如此!」一半一半人齊聲顫抖道:「我們便與你一戰生死。」
「笑話。」白雪大袖一揮,「啪啪」兩聲脆響,一半一半人兩側臉頰登時高高腫起,敢怒不敢言。
「你們的武功是春少教的,來來去去這麼點路子居然說出和我一決生死!」白雪冷笑道:「這些年沒看見什麼長進,裝神弄鬼的東西倒是學了不少。」
一半一半人各自一隻手捧著血腫的球一般的臉頰,眼裡都要冒出火來了,可終於不敢動手。
「看你那不成器的樣子,居然也學會了橫行霸道,一招殺掉個三流幫派風雨樓的第一護法便以為自己天下無敵了嗎?」白雪冷喝道:「算了,你們原本是神劍門下,我也不多說什麼了。」
「滾吧。」白雪淡淡的揮揮手。
一半一半人如獲大赦,掉頭就走,剛要走出垃圾街頭時暗處忽然飛來兩根急箭,他們兩人心神恍惚之下竟齊齊中招,倒地身亡。
弓弦響起的那一霎那,白雪的身子也如離弦的弓箭一般射了出去,他的目標正是拉弓的暗處殺人者,可還是遲了,等到掠上那街邊藏身的平板木屋頂暗處時,只有兩具手握弓箭的屍體在等著他。
「殺人,自殺,一切不過霎間。」白雪默默道:「這般高效率、不畏死的殺手只有名草堂,可殺死一半一半人的目的是什麼?」
他緩緩回到小攤上,望著一臉平靜的青衣人。
「難道是為了他?他不能被江湖人看見臉所以殺人滅口?更甚至那殺手是一直跟在我們身邊,為的便是殺死一切可能洩露他身份的人?」白雪望著青衣人想了很久,慢慢問道:「你什麼時候帶上這枚戒指的?他們為何見到這枚戒指會害怕成這樣?」
青衣人淡淡道:「你不要問我,只因我不會回答。」
白雪閉上雙眼不語。
青衣人又道:「看來我們的交情也到此結束了。」
白雪道:「不錯。」
「很烈的酒。」
「我們第一次見面是音韻相合,第二次見面是烈酒如歌,只願第三次見面不是刀劍相向……」
「是敵是友,很多時候不是我們自身能夠決定的。」
「不錯,這一切都是宿命的作弄,這本是無可奈何的。」
「前路凶險,盼君保重。」青衣人一拍長衫,背負雙手默默的轉身離去,他走的極快,只一會兒便消失不見。
白雪望著他消失的背影很久很久,萍水相逢,音韻相合,他們本該做一對伯牙子期,可惜……下一次見面會如何,白雪也不知道,「江湖無故人,且飲一杯酒。」
白雪走到桌前將剩下的一罈酒一口飲盡,才轉身拍拍老闆的肩膀道:「原來你真的賣龍肝?」
老闆看他已經整整喝了十一壇如火般的烈酒,可那雙幽藍色的眼睛依然清明,他長歎一聲,道:「小攤本薄利微,哪裡賣的了龍肝,不過是做個牽線罷了。」
「很好。」白雪道:「你很誠實。」
老闆不動聲色道:「我知道誠實的人總是活的比較久,這次牽線到你們來的半個時辰前已經結束了。」
白雪點點頭道:「總共有幾人?」
老闆道:「七個。」
七個人,要了七塊龍肝,龍肝自然是從龍身上取來的,現在這杭州城裡盤恆了兩條神龍,他們要取的是誰的肝俯。
白雪道:「哪七個?」
老闆面上筋肉一條條的顫動起來,他的臉色很難看,可不得不答,「我不能說,雪少你昔日也是吃這一口飯的,應該知道規矩。」
白雪似乎完全沒有看見他臉色的變化,冷冷道:「我再問一遍,哪七個?」
老闆一雙如鐵的黑掌緊緊的抓住燒烤攤子的橫桿,他的目中已露出了恐懼之色,可雙唇緊緊抿住,絕不再回答。
「你自行了斷吧。」
白雪說完已經轉身而去,早也不看一眼那攤位的老闆。
不久,身後傳來一聲慘叫。
「哎……」他輕輕的歎了口氣,將那依然燈火通明的垃圾街拋到身後。
(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