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龍肝,那不過是傳說中的東西?」老闆面色如鐵,別過身子去撥弄火炭上的燒烤,道:「客人只怕聽錯了,這裡只有鵝肝、雞肝,沒什麼龍肝。」
「是嗎?」白衣人也不再追問,他回頭沖青衣人道:「喂,竹下風,你喜歡龍肝嗎?」
「不喜歡。」青衣人淡淡道。
「真巧,我也不喜歡。」白衣人哈哈一笑,道:「老闆,給我搬兩壇燜鍋酒,要雲南的頭道酒,不兌水。」
老闆重複了一句,問道:「不兌水?」
白衣人答道:「正是,不兌水,這樣口感比較烈。」
「難道真的是他?白衣如雪,風采無雙,籐木面具,嗜酒如命,甚至喝這燜鍋頭道酒敢不兌水。」老闆心中思緒電轉,暗道:「他來這裡做什麼,難道真的為了喝酒嗎?」
「老闆,再來幾個下酒菜。」白衣人拉著青衣人到後面尋了個座位坐了,邊走邊說道:「再來二兩鴨腸,半兩皮凍子,一盤涼拌豬耳朵,一盤涼拌黃瓜,一盤老虎菜,另外曲曲菜和黑木耳也要,給我帶上醋,酒先上來!」他這番話說的很專業,也很懂吃。
可青衣人一直不語,任由白衣人安排,等坐定後,又一次環顧四周,皺眉看著那黑一片黃一塊的桌面,不解道:「這裡便是全杭州最適合喝酒的地方?」
「這裡的酒最烈,」白衣人一指街上光著胳膊露出黑乎乎粗壯上身的男人們,歎道:「這裡全是杭州城最底層的苦力,他們要出賣自己的勞力將近七八個時辰才能喝上一杯酒,緩解疲勞,你說這杯酒烈不烈!」
青衣人很明白所謂的出賣勞力這簡單的四個字中飽含了這些最底層百姓怎麼樣的辛苦和酸楚,他點頭道:「烈,的確很烈。」
「可我不明白,」青衣人望著那些背負了很多嬰孩在身上的婦女,目中不自覺的露出痛苦的神色,又道:「這些人已經夠窮苦了,為何還要生那些多嗷嗷待脯的嬰兒,越窮的家庭生越多的孩子,越多的孩子就會使這個家庭越窮,世人難道這麼簡單的道理也看不穿嗎?」
「你?」白衣人似乎有些驚訝,他突然發現這個青衣人心中所想所思遠遠超越了一般人,絕不會是簡單的人物,要知在那個時代主流思想是養兒防老,兒子越多越好,卻很少有人看到孩子多的弊端,「你看的已經太遠了。」
青衣人繼續道:「常人能夠看見窮,可他們更多的時候他們會將自己的窮困與苦境歸結到命運,他們能看見的是老天爺更多的是一味怨天尤人,世人短見如此可以見一斑」
「你不該和我說講這些!」白衣人的眉目如劍,目光如刀鋒般妖艷。
「是。」青衣人暮然從自己的沉思中驚醒,他對於自己不能控制流瀉出的心思感到不安,他不知道白衣人到底看穿了多少。
白衣人道:「我們現在是酒友。」
青衣人點頭道:「酒友,只喝酒。」
兩個不大的酒罈子很快擺到了桌上,老闆的態度依然很差,可白衣人早已將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到了那罈酒上。
烈酒。
兒須有名,酒須醉,刀須如雪斬恩仇。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就有酒,紅塵客醉三千人,銅鏡台上人瘋癲,真正的江湖不是在文人的筆下,而是在酒上,一年又一年老去的江湖路,一路又一路灑下的酒痕跡,誰不傷,江湖子弟杯中藏。
白衣人抓起酒罈子,霍然起身,別開大腿單腳踏在破敗的長凳上,一仰頭,酒罈子反托在手背上一口氣就灌下半壇。
「烈、甘、香、醇四味俱全,難得佳品。」白衣人讚道。
晚風如水,夜已微涼。
青衣人只見明月下那人白衣如雪,紅唇慾火,那一仰頭烈酒傾瀉而下,如泉如詩,緩緩流入他的口中,撒滿了胸前的衣襟,那是何等的風情,在那一霎那,他覺得眼前這人已經超越了性別的局限,他已經不可抑制的迷戀了這夜晚的美麗。
白衣人一口飲罷,隨手將酒罈子往桌上一丟,依然癡癡的望著明月,讚道:「要說喝酒,酒與劍,首推的便是那劍仙李太白。」
青衣人伸出他秀白乾淨的手也舉起一罈酒,可是他慢慢入喉,酒香慢品,應道:「李白鬥酒詩百篇,天子呼來不上船。這人算是喝得、寫得、也傲得。」
白衣人一揮衣袖,高聲道:「腳踏大唐景秀河山,左手酒壺右手劍,頭頂明月照丹心,酒入豪腸,七分釀成月光,剩下的三分嘯成劍氣,繡口一吐,就半個盛唐!這話說的是極好的。」
「你我都是江湖中人,今日不知明日事,如此良辰如此風,何必多說什麼,喝!」
白衣人一張口又下去半壇燜鍋酒,這酒極烈,可他一壇下去卻面色不變,大聲喝道:「老闆,再來一壇,不!太麻煩,給我再來十壇!」
那老闆深知這燜鍋酒的厲害,尋常壯年男子不兌水敢喝下半壇已是了不得的好漢,可眼前這白衣人一壇下去面色不變,暗道:「果然是他。」
青衣人已經有些迷離了,喝道:「好酒量。」
一個愛喝酒的人沒有不喜歡人家稱讚他酒喝得多,喝的好,而且人家一說他就要喝得更多,喝得更好,於是白衣人秀口一張,又吞下半壇烈酒,他的肚子彷彿永無止境一般,可以不停的灌下無數酒水,實在讓人驚訝。
釋在酒香飄起的那片小小夜晚雲天中,那夜的風怎麼也吹不淡愈挽愈留的醉意失意,劍與酒的情緣愈飲愈長,夜也越來迷離。
白衣、青衣這樣的兩個謎一般的奇男子,他們嘴上說著,還不住的灌著烈酒,酒化作火焰慢慢的滲入他們的肺腑,也慢慢的將他們的心融化在一起,在這一刻,他們互相敞開一角心扉,讓彼此的心靈都有一刻的棲息。
夜如酒,烈。
(娛樂至上,小水寫文,所以收藏。)